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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 文】

文 |张金苏

我的发小菊，是和我一起无话不淡的好同学加好姐妹，同出生在六十年代。菊的生日是在金秋十月，正是菊花绽放之时。她也确实人如其名，像深秋菊花的品质，坚强而独立。 

那个年代，家家都是衣食短缺，菊的家姊妹们多，7个子女没有给父母带来多子多福，而是僧多粥少，生活愈加清贫。她又恰恰排在姐妹中间，感觉从小缺少家人的关爱。也许命运在故意打磨她的意志，身材娇小的菊在粗茶淡饭中长大，没有女孩子的那般娇气，遇事却是有胆有识，从小性格就倔强有主见。 

那时，我们在一起的时候，有高兴的事一同分享，有苦恼的事也一起倾诉。记得放学后常约一起去挖猪草，去挑水。我俩从村西头水池里挑到东头的家，距离不算近，每天往返好几趟，挑着水，说着话，从不感觉累。 

菊和同龄人不同的是，早早就有帮家里挣钱的意识。她十五岁那年秋天，天气己转凉，片片落叶在凉爽的秋风中打转，满山遍野的野菊花又开了。她打听到去摘山楂能挣钱，于是跟老师请了假，每天清晨天刚蒙蒙亮，她就早早起床，和废品收购站的人约好，一同去二三十里开外的山上摘山楂。他们踏着山上的荒草，穿过长满荆棘丛生的小路。山上的路崎岖不平，每次徒步上山都累的气喘吁吁，菊自小就能吃苦耐劳，这些困难她都能克服。 

那年雨水多，树上挂满红红的山楂，丰收的山楂红遍了半山坡，在绿叶的映衬下，像挂着无数个小红灯笼，果肉酸甜可口，非常诱人。菊上树功夫很麻利，手也快，不大一会儿就把篮子摘的满满的，也顾不上胳膊被划伤，干起活儿总要超过别人，摘的也最多。每天辛苦采摘半个月之余，菊把摘的山楂卖掉，净挣了五十元钱。(七十年代，这五十元已是一笔大钱)菊拿着被汗水浸湿的五十元辛苦钱，如数交给了父亲，父亲一改平时严肃的表情，绽开了满脸皱纹，露出了难得的笑容。 

那年镇上成立了一个塑料厂，招人洗脏塑料纸，洗净晒干回收挣钱。有一次，见有人去领，菊一个人去领回一大捆塑料纸，放学后挑着去河滩洗。塑料纸又脏又臭，简直就是一堆垃圾。她耐心地拿着塑料纸一片片用刷子洗净，晾干卷好。等最后快洗完时，天黑沉沉的，不一会就下起了雨，并且越下越大，看看河滩洗衣服的人都跑了，家里也没人想起去接她，她硬是坚持冒雨洗完了最后一摞，浑身像落汤鸡似的淋了个透。当她卷好起身时，远远看见上游河床明显涨水了，哗哗的河水奔腾而下。她急忙挑起担子跌跌撞撞一路小跑回家。后来，她每想起那次的惊险的场景还心有余悸。 

虽说菊在家能干活儿，她在学校同样称得上是一位上进的学生，功课也没落下，尤其擅长写作文。菊写的作文生动出色，很有天赋，老师也很欣赏她的才华，经常拿她的作文当做范文在课堂上念，让同学很是羡慕。 

菊临近高中毕业吋，家里两个姐姐先后结婚，父母的身体欠佳，而弟妹都还在上学。父亲提出要她退学去做工，她不甘心放弃上学，当时已恢复了高考，她有心像同学一样复习考大学。但家庭条件不允许，为此，老师亲自来家说服她父母，希望她回学校复习备考。 

她清楚记得那天，菊摆弄着母亲用碎布拼缝的书包带，摸着心爱的书本，眼泪汪汪，但看着沉默不语的父亲，想着早已给她找好做工的地方，菊只好放弃了上学的机会。后来每当说起时，菊眼神中会流露出一种稍纵即逝的遗憾，继而又淡淡地一笑:“唉！都过去了，这也许就是命吧。”命运就好像被安排好了一样，那时生活的贫困，往往会限制了人许多美好的想象，总给人设下太多的无奈！

她心里清楚家里没有条件供她上学，她要做工挣工分。甚至连毕业证都没等到领，就去大队弹棉花。她没有选择，只有放弃心中的梦想，放下不甘，专心去做工。 

棉花车间花毛乱飞，戴着口罩都被呛的咳嗽，那时正是爱美的年龄，菊没有穿过一件好的衣服，却要早早地饱尝人间辛苦。为了给家里多挣工分，菊在这样的环境中一干就是两年，起早搭黑，风雨无阻。从没上过学的父母，不善于表达对子女的爱，甚至连一句赞扬的话都没对她说过。但菊凭自己的能力为父母分忧解难，她感到再辛苦也值得。

真是女大十八变。八十年代初，菊已出落成了一个水灵灵的大姑娘。她性格活泼健谈，一头乌黑自然微卷的短发，衬托着白皙娇美的脸庞。一双大而有神的眼睛，仿佛一眼就能看穿人的心思。嘴角微微上扬，显示出不加任何修饰打扮，那种朴实的自然美。 

刚刚二十出头的菊，从学校回家参加劳动二年，就像大多数同龄人一样，经人介绍，匆匆地和一个勤劳善良的男青年步入婚姻的殿堂。那时的年轻人非常务实，既没有卿卿我我、花前月下的浪漫时光，也没有什么贵重的彩礼。只要求双方情投意合就行，菊在二十一岁的大好年华时，就早早地完成了自己的终身大事。 菊结婚笫二年，农村正兴起把大集体的土地分田到户，她的小家不例外也分到了几亩土地。她留在家种地，她丈夫常年奔波在大城市工地上做工，只有收麦、收秋播种才回来几天。家里好几亩地，从种到收，那一步都渗透着菊的辛劳和汗水。菊推车、挑担样样不落下。农村繁重的体力活儿，把她锻炼成了种地的行家里手，她在一分汗水一分收获中，对美好生活充满了希望和信心。 

她和丈夫齐心协力，使生活水平蒸蒸日上，也迎来了他们的爱情结晶一一两个可爱的儿子出生，使这个幸福美满的小家庭增添了很多乐趣，更有了奋斗动力。 

光阴似箭，九十年代中期，随着两个儿子逐渐长大，家庭的开支也开始入不敷出。那时家里住的还是低矮的房子。看着村里有的人家盖起了两层楼房，菊的心不淡定了，天天琢磨着挣钱门道，想尽快挣钱也像别人家盖一座明亮宽敞的楼房。 

那年正月她去县城闲逛，走到一个盆景市场，看到摆放着几盆水秀石盆景，她被盆景里的山川奇景，还有青枝绿叶吸引住了。菊不觉眼前一亮，她觉得现在生活水平在逐步提高，人们不愁温饱，要追求生活层次和物质享受，她决定回家试试做盆景。 

说起来容易，做起来难，但是要强的菊决定了的事就一定要付之行动。她回家后和丈夫一起商量做水秀石盆景生意。拿定主意的菊和丈夫出钱雇用人和车，去几十里外的山沟找到了卖水秀石的地方，买回满满一车水秀石大石头。她利用农闲时间，用大锤把石头砸成小块，像个能工巧匠，发挥着自己独特的想像力，完全凭着无师自通的手艺。做山水盆景是个细活儿，得有持之以恒的耐心。她丈夫出外打工，菊一人在家每天一锤一钻，经过二、三个月艰辛的“铁棒磨成针“功夫，硬是锻成了各种奇峰异峦，仿造逼真的山水盆景，放在买来的精致小花盆里。那时候满院子都是盆景，上面还种上绿叶小树，葱葱郁郁，把大自然的山水风景锻造的维妙维俏。她虽说是农村妇女，但她认准的事，有决心有恒心。她做的盆景生意像模像样，用她满是粗糙裂口的手成就了满院的盆景花园，不愧是女人中的佼佼者。正应了那句话，世上无难事，只怕有心人。

做成了盆景，她得亲自走出门去推销，菊当着导购员、推销员，自己摸索尝试。真佩服她不知哪来的自信和勇气。车到山前必有路，她那时一趟趟上县城卖货，推着小推车走街串巷售卖。菊就有生意头脑，专找临街门店，家户新式门楼上门推销。有的买家看菊的盆景创意好，又便宜实惠，愿意购买，但也有碰壁的时候，菊从不气馁，耐心地推荐，辛苦付出终归有回报，菊连着卖了一段时间，把做的盆景卖了大部分，也收到了可观的效益。菊看到了做盆景生意的希望，信心更足了，又去拉石头，回来辛苦忙活做，做的时间长了，累的胳膊上起了一个鼓包，仍然每天坚持。 

她的丈夫看到菊的辛苦付出有了收获，在家时也帮忙。经过菊的辛苦劳作，卖的盆景在当时还出了名！还有人不断上门买。菊用挣到的钱和丈夫一起如愿以偿地盖起了两层楼房，用自己的吃苦耐劳的坚持不懈，干了一件普通女人不敢想的大事，完成了多年来的心愿。 

当住上宽敝明亮的楼房后，菊终于有了空闲时间，由于种种原因和身体不允许，盆景生意也告一段落。菊当学生就喜欢写作文，在家没事时写文章打发时间，抱着试试看把文章投往某报刊编辑部，还赚了30元稿费，真是有能耐的一个女人，做啥事都能小有成就。据说她还有写长篇小说的愿望，写了一本足有二百多页的稿纸，可惜由于某种原因，没有投成稿。菊年轻时由于家庭条件差，没有机会上大学，这辈子有些遗憾。可生活在农村，却不甘平庸，从普通人中能脱颖而出，也能发挥着自己的优势，说明是金子到哪里都会发光。 

在农村，男主外，女主内，女人在家种地，相夫教子，对于以前大多数农村家庭是传统模式。菊却不一样，她不安于现状，她做的事虽不是惊天动地，但也是一件普通女人不可能完成的事。一个农村普通女人，没有高的学历，没有专长，却在平凡生活中活出了自我，把看似不可能变为了可能，像男人一样用勤劳的双手挣钱养家。 

菊就像晚秋中开放的菊花，在百花隐退幕后时，她以素雅的姿色大放异彩，给世间增添一抹亮色。菊在众人眼中看的朴实无华，但她却像在众菊花中最显眼的那一朵金菊花，无惧风霜，在高高的枝头上独自芬芳，活的的洒脱，高雅。菊平时低调不张扬，却总是让你感觉她的才能不同凡响。

原文始发于微信公众号（河顺文艺）：【散文】菊 | 张金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