探寻大门岛

 

1968年,我14岁,在青岛嘉峪关路小学上五、六年级,由于学校停了课,爸爸把我关在家里每天写一千个字的作业,爸爸拿了一摞稿纸,这稿纸每张正好五百个格,也就是说每天必须写满两张稿纸才能获得自由。于是,我每天办的第一件事就是抓紧时间完成这两页爸爸布置的作业……

 

海军政治学校有两个大图书馆,它的规模很大,里面藏书很多,我走遍了我国十余个省份,在我见过的省级众多的图书馆中,没有一个图书馆能超过这两个图书馆,那时候,我经常拿着爸爸的借书证到这两个图书馆借书。

有一天,爸爸借来了一本图书《红旗插上大门岛》,这是著名军旅作家孙景瑞的长篇小说,我对爸爸说:“爸爸,您看完了让我看看吧!?”

 

当我打开书慢慢慢地阅读时,我渐渐地被书里波澜壮阔的情节吸引了,这本书很厚,而且书中的文字是繁体字,对于我这个刚上五、六年级的学生来说,有不少字不认识!

 

探寻大门岛

小说讲述的是1950年春夏之交,我人民解放军乘胜追击敌人,迫使敌人逃到了一座叫大门岛的海岛,由于大海的阻隔,解放军只好就在海上苦练渡海作战,消灭沿海岛屿残敌,巩固和建设这些岛屿,及保卫祖国海防为大背景。

 

这本小说是以我军解放大门岛后随之发生了保卫海岛的战斗;书中还描述了军民合力抗击台风、生产自救等,书中还有沿海渔村青年谈恋爱的情节;但书中给我印象最深的是军民合力围捕击毙一条害人的大蟒蛇的情节

 

书中还介绍了大门岛美的自然风光,随着故事情节的展开,字里行间多次出现作者对海洋的精彩描述引人入胜妙不可言,“海洋十分平静,远方的海面上,荡漾着碧蓝色的波纹。”“海洋简直比湖水还平稳,波浪比长江和黄河的波浪要小。倒像一位温柔秀丽的少女。”

 

没读几页,我就被书中关于海洋的描述打动了。这些令人难忘的故事深深地吸引着我。我磕磕绊绊地读完了小说,在之后的几天里,又重读了击毙大蟒蛇和副连长雷大鵬与战士们在一艘小木船上训练时遭遇风暴导致小木船沉没后,雷大鹏孤身一人漂泊到一个无名的小岛,几天几夜没吃没喝,就在他昏昏迷迷之时,他只身一人击毙了登上这座无名小岛的三个国民党海匪解救了渔民一家三口。

 

探寻大门岛

 

这些情节深深地教育了我,使我明白了一个重要的道理:那就是一个真正的共产党员无论在何时何地在任何情况下,怕只剩下自己一个人,也要坚持战斗。

 

对这一情节,我是看了又看,读了又读,刻骨铭心,感受深刻。

也就是从那时候起,我对大门岛的情结与日与日俱增;那座不知在何处的大门岛时时地缠绕着我,大门岛深深地留在了我的脑海里。

 

如今,五十多年过去了,我再也没有看到这本小我期盼着有一天,能重读这本小说,但,那些五十多年前出版的战争题材的小说,再版的可能几乎是零。记得那时候的我曾想:这座永不消失的英雄海岛,应该是有的,只要不是作者虚构,它肯定屹立在我国那漫长的一万八千公里的海岸线的某一个点上,只是我还没有从地图上看到罢了

 

自从我读完了这本《红旗插上大门岛》,我便开始了寻找这座英雄的海岛,能找到并登上这座英雄而神圣的海岛,竟然成了我心中挥之不去的夙愿……

我知道,在海军政治学校情报系学员队爸爸办公室的墙上就挂着一幅巨大的军用海防图。

 

有一天,我去了爸爸的办公室,我把椅子摞起来爬上去,从中朝边界的鸭绿江口往下找,一直找到中越边界的交汇处……

咦!怎么没有?

 

于是,我开始怀疑这座海岛是否真存在,也许书中所说的大门岛就是个虚构的海岛。几个月后,我又一次走进了爸爸的办公室,又一次对着海防图看了又看,苦思冥想,也没有答案,这究竟是怎么回事啊?

我在无聊中翻看着爸爸办公桌上的书籍,一本《海岛漫谈》进入了我的眼帘,这是一本介绍我国海岛的专著,是一本海军内部的教科书,这里面会不会有大门岛呢?

 

我无意识地翻看着这本《海岛漫谈》,突然,眼前一亮,“大门岛”三个字映入了我的眼睛,我怀疑是否看错了,我又仔细地看了看,没错!是“大门岛。”

 

我兴奋的几乎发了狂,恨不得立时就跨海登上这座英雄的岛屿,这可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然而,此行并不像我想像的那么简单,路途遥远且不说,十四岁的我兜里没有一分钱,怎么去?

 

此时,那场史无前例的文化大革命正在进行,红卫兵在全国掀起了大串联的波澜,这也许就是个机会,给我创造了一个难得的机遇。我暗暗地做着准备,我将这件事悄悄的告诉了同住一个大院的我的同学Lhq和CPj,谁知他们俩也是“大门岛”的痴迷者,听说红卫兵大串联乘火车不用卖票,还名曰:“革命行动嘛!”

 

经过一番准备之后,我们三个小少年就悄悄离开了青岛,登上了开往济南的列车。

 

列车内空气污浊,人满为患,连行李架上也坐着人,车厢内大多数都是年轻学生,他们打着红旗戴着红卫兵袖章,列车所到之处到都有红卫兵接待站,而且吃饭也不用掏钱,只要是戴着红袖章,那真是畅通无阻。苦就苦了在列车上到处都散发着一股脚臭气。

 

探寻大门岛

 

我们是饥一顿饱一顿地到了南京,又乘上了开往乐清的火车……

 

经过长途疲乏劳奔,我们终于赶到了码头,规定10点整启航的轮船早已开走不见了踪影,没有赶上船的几位乘客在那儿蹦着高地骂娘,要说也是,那时,在中国,火车晚点属于正常,难道说这轮船提前开也属正常?

正在我们着急的时候,码头工作人员告知,有一艘货船10分钟后启航,我们乘坐上这艘满载货物的货船前往大门岛,货船载着我们驶向了那座英雄和神圣的海岛……

 

探寻大门岛

 

当我们一脚踏上这座英雄的海岛时心情激动地难以言表;我想:《红旗插上大门岛》的故事在这里一定是家喻户晓。码头距离岛上唯一的镇子有三公里远,我们三人沿着土质公路兴奋向镇子走去,路上有位和我们一同下船的干部或是教师模样的人同路,他和我们攀谈起来,问我们:“你们这三个孩子来这里干什么?”我们问他:“您知道有本小说《红旗插上大门岛》吗?

 

那人竟然是一脸的茫然,他说:“红旗……不知道!从来没听说……”

……我心里一惊,心想:这么著名的小说,竟然还有人不知道,何况故事就是发生在这座英雄的海岛!

“这里有没有纪念馆?”

他回答的挺干脆“没有!”

于是,我们三人就你一言,我一语地叙述着这部著名的小说中发生在大门岛上的故事。

 

他听了我们的介绍后竟然还是一脸的然,我们给他讲述的故事好像不是发生在这里,而是发生在遥远的白垩纪……

 

此时,经过长途劳累的我们,脚踏着大门岛,心中充满了淡然的惆怅和迷惑,难道说大门岛上的居民不搞革命传统教育吗?先烈和前辈当年那波澜壮阔的伟业难道说不值得我们后人追寻和记住吗?难道说小说里大门岛的故事是虚构的吗?

 

探寻大门岛

 

一种不妙的感觉笼罩在我的心头,这座大门岛究竟是不是小说里的大门岛?这是一个哈姆雷特式的问题,而且还很严重;看来,回去后,还要对大门岛进行一番重新的考证……

 

回到青岛后,我们三个疲惫不堪的孩子,迎来的是三位军人爸爸严厉的训斥:“你们这十来天都去哪儿了?……”

然而,五十多年过去了,我对大门岛的考证一直也没有结束,小说所描述的那次岛屿争夺战,虽然以我军的胜利蒋军的失败而告终,但通过小说那朴实的形象,细腻的文字叙述,我想这本《红旗插上大门岛》恐怕是唯一一本。

 

我知道在上个世纪50年代初期,我国东南沿海诸岛屿发生的数次争夺战是非常惨烈的……为此,我查阅了相关资料。

 

1949年底,金门岛战役之后,我军海空军处于初建时期力量不足,在多次的海岛争夺战中,总是处于被动局面。当时正值朝鲜战争,我军主力已开往朝鲜,使得蒋军借机加紧了对我东南沿海的袭扰。

 

简介一例:1952年10月,国民党蒋军对我南日岛的突然袭击影响最大,南日岛地处浙江沿海,在岛上我军只有一个守备连。

 

10月11日,蒋军先头部队由南日岛岛北部登陆,登陆后随即前往岛上的主峰洪雁山并发起了猛烈的攻击,到15日凌晨,蒋军又增派了九千人登陆,我军守备连虽顽强战斗,但由于敌我态势力量悬殊,守备连伤亡惨重。

 

当天夜里,我军增援部队一千余人登岛,但敌情不明,很快也陷入了无法支撑的境地。混战中我军有数百人被俘往台湾……

 

我军对南日岛战斗失利做了认真的检讨,原因就在于“麻痹轻敌,”对来犯之敌没有充分的估计,仓促派出少量部队增援,等于是“添灯油式的增援”“羊入虎囗。”此外,我国海岸线漫长,岛屿众多,加上我军在那个时候机动性差,而且没有制空权和制海权,血的教训极为深刻。

 

1952年底,沿海各省、地、县都成立了对敌斗争委员会,如遇紧急情况,军队可随时征用民用车、船,并事先作了演练。发生在1953年7月15日的东山岛保卫战就是一个很好的战例。

 

1953年7月15日,蒋军对福建东山岛发动了一次大规模袭击,东山岛战役:是我沿海岛屿战事中重要的一战!对我军是具有转折意义的一战。从此,国共两军攻守易位。

 

 

东山岛为福建第二大岛,位于福建广东交界的外海,福州军区派公安第80团在团长游梅耀率领下和海军一个水兵连共一千二百人守卫该岛。袭击东山岛的蒋军指挥官是金门防卫司令胡琏。因当时我军主力驻在泉州,为阻止我军增援,胡琏派飞机炸毁了泉州通往东山岛的必经之路九龙江大桥,妄图造成我泉州援军三天之内不能赶到,以实现他的速战速决速撤的态势。

 

7月15日,蒋军第19军第45师等计一万余人搭乘数艘驱逐舰与登陆艇驶向东山岛。

 

第二天,也就是7月16日拂晓,蒋军登陆东山岛,情况万分危急,游梅耀团长率领全团投入战斗,战斗打的是空前的激烈……

 

我军第31军得报后即令机动部队272团火速增援东山岛,并根据军民联防预演,立即征集各种车辆船只,卸下乘客货物,运载部队,被炸掉的九龙江大桥也在当天修复。

 

由于蒋军来势汹猛,上午8时许,我守岛部队退至公云山坑道坚守。上午10时许,我增援部队源源不断跨过渡口登岛。至17日凌晨,我军272团、第28军和驻广东的41军先头部队陆续登岛。中午,我军各部队对蒋军发起全面攻击。

 

由于我军援兵的不断到来,使蒋军胡琏部难以支撑。胡琏为避免全军覆灭,只好下令全线撤离返回金门。历时一天一夜的东山岛保卫战以我军伤亡1250余人,蒋军伤亡3379人,以我军胜利而告终……

 

探寻大门岛

 

时间转瞬间进入了二十一世纪,互联网的出现把这个世界人与人之间的距离拉近了。

 

有一天,我突发奇想,看看网上有没有大门岛的信息。果然,有关大门岛的信息是铺天盖地,有位网友在读过《红旗插上大门岛》后这样写到:“小说不仅展现了当年波澜壮阔的斗争场面,也让我认识了美丽的西沙群岛。”

啊!大门岛怎么跑到西沙群岛去了?或者说西沙群岛也有一个海岛叫“大门岛?” 

看着这些留言,我顿时感到了沮丧,这么多年的探寻,我们不但找到而且也曾登上的大门岛,却被告知大门岛在西沙群岛,这不是拿人开涮嘛!事情不能就这样完。有一位网友留言介绍了小说作者的信息:“作者,孙景瑞,军旅作家,写作《红旗插上大门岛》时他在广州军区,后调总政。”

 

然当年作者在广州军区,对西沙群岛自然很熟悉。因此,大门岛在西沙群岛的可能性也是有的。如今谢天谢地,托互联网的福,在网上我查到大量的有关大门岛的信息,也看到了不少与我们一样的大门岛的痴迷者。

 

有小说概况,插图,什么自然、人文、物产、历史等涵盖了方方面面,我还查阅了西沙群岛的22个岛屿和7个沙洲。然而,就是没有一个叫大门岛的。归纳结论:大门岛只有一个,那就是当年我们三个小小少年曾去过的浙江省洞头县大门岛。

 

探寻大门岛

 

如今,我在旧书摊上以高出15倍的价格买了本旧书《红旗插上大门岛》,一有空我都要对书中的那些对大海的精彩描述读上一段,那是一种特别爽的感觉,重读这本小说,我依然被书中的人物和故事所感动,更难得的是重读这本小说,又使我找回了心灵的纯洁。

 

这本小说绝不像现在的图书,金絮外表,败絮其中,把读者当成了精心算计的对像,还没开读,心已与其拉开了距离。

 

如今,对那座几千里地之外的大门岛,我心中仍感到有些遗憾。我想:即然有一部当年畅销全国,并拥有众多读者的著名的小说《红旗插上大门岛》,既然有美丽的自然风光和富饶的物产,那完全可以成为发展大门岛的一个重要的亮点,好好地加以谋划和经营,一定会有收获的。

这是所有情系大门岛的读者的共同期盼。尽管这座大门岛不书中的大门岛……

 

原文始发于微信公众号(青岛故事):探寻大门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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