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作者:张小岗
那一年, 己未羊年;那一仗,此生难忘。悠悠46载!

在中国版图的正下方,也就是雄鸡小肚子的那个位置,是云南省的屏边苗族自治县,它紧邻边境小城河口,属于红河哈尼族彝族自治州。这里群山绵延、密林遍布,人烟稀少。山中瘴气弥漫,终日云雾缭绕,绝对的原始生态。对于千百年来以黄河、长江流域为中心的汉民族来说,屏边就是典型的“化外之地”,当年诸葛亮率大军“五月渡泸,深入不毛”,降服“南中”(即云南)大王孟获,也没有深入到这么远的地方。但是,早在西汉元封二年(公元前109年),这里就已正式纳入了中华的版图。屏边者,边境之屏障也。汉武大帝有句话说得好:“犯我中华者,虽远必诛”。46年前,“同志加兄弟”的越南屡犯我边境,广西、云南漫长的中越边境线上就此爆发了一场局部战争。屏边,正是我云南方向主力、陆军第13军37师的集结地域。
经过7昼夜的铁路输送,110团在师的编成内,于1978年12月24日抵达集结地域——屏边县白河公社。这是一个被亚热带崇山峻岭环抱的小山村,如果不是边境紧张,这儿堪称是远离尘世的世外桃源。然而近些日子,这里异常的热闹起来。
一条清澈的河从村外流过,这就是中越界河红河的支流南溪河。这里离边境镇河口70多公里,翻开地图一看,我们已到了“公鸡”肚子底下。山坡上大片地开着不知名的蓝色花,香气四溢。天空蓝得像水洗过的一样,白云像玉一样温润洁白,落日余辉给四周雄伟的山峰镶上了一层闪亮的金边。隐现的山间小道上,不时传来晚归马队的叮铛铃响……。
下车的第一个感觉就是热。已是隆冬季节,太阳光竟像内地6月一样强烈,烤得我们这些裹着棉衣、绒衣,又全副武装的大兵们刹时间大汗淋漓,哪里还有一点冬天的味道!
走进山寨,只见小巧的竹楼掩映在青翠的竹影中,苗家姑娘斑斓的百褶裙到处翻飞,满街的香蕉、木瓜,令人馋涎欲滴。真好似电影《芦笙恋歌》、《山间铃响马邦来》中的情景。“云南十八怪……鸡蛋穿起卖。”过去总是疑惑,鸡蛋还能穿起来?在白河桥还真见识了。原来,山区地势陡峭,人们多用牲口托运物品,用草编成如同辫子状的绳结,把鸡蛋嵌入结中,10余个一串,挂在马鞍上,运输销售,既方便又安全。有生以来第一次见到木瓜。它是多年生常绿植物,开白花,结果如长倭瓜,成熟后色黄、中空,有花椒状的籽,其味如甜瓜,据说食之可顺气、健胃,当然也能果腹。我认识的木棉,几乎到处都是,高大挺直,真有“英雄树”的气魄。苗族是这里的主要民族,还有壮、彝、汉族。据说苗族分支极多,当地苗人妇女皆穿裙子,绣有五彩的花边,头上用黑布缠成圆盘,耳朵上戴着很大的银环,项圈、胸饰也都是银制的,小腿上裹着花布带。男人与汉人无甚差别,尤喜饮酒,多养小马,虽只似毛驴大小,登山、驮运却耐力异常。
部队依山搭建帐篷、草棚安身,满山的茅草、芭蕉提供了充足的建房材料。为了抵御强烈的阳光辐射,战士们把扎成把的茅草一层层地堆在棚顶上,使他们的新居变得像非洲土著的那种尖顶土屋。一种发着淡淡幽香的植物——香茅草——为这草屋增添了一些浪漫的情调,把它盖在屋顶,屋里的气味能令人神清气爽。

老团长冯运秋率侦察兵自河口回来,初步了解了敌情。我13军当面40公里的纵深内,越军部署有两个师部、三个团、七个营、一个独立连、三个公安屯、两个县队,约二万余人。其一线部队为越军第345师、黄连山省省队,另西南方沙巴一线驻有越军主力316A师。经过多年经营,越军形成了主力部队、地方部队、冲锋队(青年基干武装组织)和民兵的纵深梯次防御部署,并以大量的野战工事、明碉暗堡、堑壕坑道,构成支撑点式的环形防御体系。在防御地域内,储备了大量的武器弹药和粮食。我团正面一线之敌约为三个连的兵力,计一个公安屯、一个正规连、一个特工队,另有一个“青年冲锋队”,均为14-16岁的青少年,女青年占65%。越方在红河岸边密布地雷、铁丝网、竹尖桩,河中设了电缆。
战前练兵极其紧张,也极为必要。亚热带丛林的地形、气候特点是山高林密、炎热潮湿,需要尽快适应。小分队穿插迂回、防毒、防空、破除竹尖桩、反伏击、越语喊话……一切急用的战术、技术都需要掌握。干部指挥、新兵训练、机关作业、后勤保障、都在有条不紊的进行着。战时政治工作从ᰁ到质都与平时不同。调整党团组织,深入动员,放映越方反华、排华的纪录片,学习本部及我军光荣传统、英雄事迹,熟悉立功条件、开展杀敌立功运动,调查掌握战区敌情社情、控制个别危险份子、巩固部队……。
我的工作主要是摸清报道线索、联系报道骨干、布置新闻宣传任务。部队求战心切,全团1556份决心书、保证书纷至沓来,许多是用血写成的。8连3班集体写血书表示赴死决心:“宁让自己鲜血流,不让祖国寸土丢”“宁愿前进一步死,绝不后退半步生”。2营部通信排长孙久明的一封“遗书”,表现了官兵们为祖国舍生忘死的豪情:
“爸爸、妈妈、弟妹们:打仗是要流血牺牲的,我是一个党员,为了党的事业,甘愿献出自己的一切直至生命。在这次为国争光、为人民出气、为边疆人民报仇的自卫还击战中,给你们留下的将是光荣和自豪!到那时——四化之花开遍祖国大地,我在九泉之下也会看到你们幸福和欢乐的笑脸。”

“干部战士齐奋战,不怕牺牲流血汗,打到谷珊(越军345师师部所在地)去,活捉梅荣兰(越军345师师长)”的战斗口号在全团叫响,激发了干部战士高昂的战斗意志与首战必胜的决心。除了为主权尊严而战的慷慨外,大家还有一个共同的目标,就是让事实证明,几十年的国防建设,十几年的战备值班,多年的摸爬滚打结果究竟怎样?“铁拳”到底铁不铁?老八路传统是否失传?110团还像不像当年的老20团!
1979年的新年悄悄地来到了。新春的欢快几乎是没有的,人人心里只想着大战将临,没有丝毫欢度新年的情趣。部队的紧张气氛日甚一日,甚至造成了不必要的损失。上午去一营了解临战教育情况,恰逢一连在山坡上搞射击训练。一名战士头天晚上站岗压入枪膛的子弹没有退出走了火,射到隔河相望的九连队列里,打伤新兵一名。继“红军团”走火亡一人、师直急性中毒性痢疾亡一人及团通信连马踢伤一人后,这是全师非战斗减员第四人!
拂晓,苗家竹楼里的雄鸡刚刚啼鸣,远山近水还沉浸在黎明前的黑暗里,只有山腰缠绕的白云反射着淡淡的月光,像一幅朦胧的山水画。政治处全体人员带情况出早操,头戴防毒面具,打着绑腿,气喘吁吁地爬向山顶。据说越军装备有苏军的化学武器,小米粒大的一点“vx”就足以致人死命,因此,谁也不敢怠慢,哪怕憋得喘不过气来,也坚持不脱防毒面具。战场上,狗日的真要放毒,你还真得憋着!
烈日下,我们穿过碧绿的芭蕉林和果实累累的木瓜树,在齐腰深的茅草地里实单射击。打手枪,25米胸环靶,试射3发3中,接下来是9发7中51环,8发6中43环。手枪难打,成绩已属不错,心里似觉踏实了些,在未来那些莫测的日子里,能够有这样的命中率,不仅可以“够本儿”,甚至是战果辉煌了!门口那条小铁路,每天都有几列军车向南去,拉着坦克、火炮和与我们一样的人,也拉来弹药、衣服、防刺胶鞋、罐头,这一切无形中增强着人们的胜利信心。
一天早饭后,我随主任、股长去二营驻地检查工作。北京212吉普车出了村口,就跃上狭窄的盘山公路。据老乡说,这条简易公路修成后,直到我们部队来才第一次见有汽车在上面跑。路面上长着青草,坑洼不平,顽石遍地。汽车时而在两座石壁间穿过,壁顶的水滴落在车篷上,时而有古藤长蔓挂着车帮刷刷作响,噗啦啦惊起一只翠鸟。路边山坡上,片片芭蕉与齐人高的茅草竞相丛生,密密层层望不穿有多深。长满青苔的孤峰怪石,常有老树枯藤缠绕,根子象乌贼的触手包住石头,令人触目惊心。
越野性能良好的“212”跳跃着向山顶奔去。无休止地旋转、上升,把本来没有晕车毛病的我搞得昏昏沉沉。主任的警卫员小鞠横抱着冲锋枪,斜靠在后车门,目不转睛地注视着车后,我和股长手握压满子弹的手枪,司机小陈更不敢有丝毫马虎。大家很清楚,尽管眼前景色绝美,一片寂静,但这里是边境,随时有可能突发情况。便衣、特工队、土匪……只要前面有一个人影闪动,旷深处有一声异响,我们的3只手枪,一支冲锋枪就会立即开火。有时,甚至感到仿佛再转一个弯,再过一分钟,就会出现突变……。
终于安抵二营驻地腊哈中寨。还下着雨,但天空却很明亮,没有了半山上的雨雾缭绕。一座不大的山寨在阳光与大滴的雨珠下显得明丽、清新。云南“十里不同天”之说果然不虚。在营部召集各连政工干部传达了师领导的有关指示,研究了部队现实思想,布置了战时报道要点,午饭后步行下山。走至山腰二炮连驻地,拍了几张训练的照片。沿途景色极佳! 政治处决定办小报。
身为新闻干事,自然担任“总编”,加上文化干事和政治处书记,3人报社说干就干起来。小报取名《战地报》,说来还是旧名,七四年在江津临峰山打坦克演习时就曾创刊,今天才算是名副其实了。父亲1940年至1945年,一直在八路军129师政治部宣传部负责主办部队报纸《战场报》,这份报纸深受干部战士喜爱,为提高战斗力,夺取抗日战争胜利做出了贡献。如今,我办《战地报》,又是一次子承父业。草拟了发刊词,说明办报的目的、意义、任务、内容,呼吁官兵踊跃投稿。请胡干事手书报头,画家欧阳创作插图,配四篇稿子,刻写、油印,费时两天,终于搞出了第一期,捧读再三,大有如获重释之感。

↑当年战地报(第12期)35229部队政治处主办
本来,我掌握着全团唯二的照相机(保卫股还有一部),是一部上海产的海鸥4A,但条件实在有限,拍摄的照片无法第一时间公诸于众,难以发挥新闻宣传的作用。
中央人民广播电台播发了金边陷落的消息,“小道”传闻已被证实。看来波尔布特的能力还是低于他的决心。军政工会正式传达军委关于此次作战名称的命令:“自卫还击、保卫边疆”。此前,则一直以“惩越援柬、自卫还击”为口号,还曾有37师“将空运柬埔寨作战”的传言,造成部队中思想混乱。有人扬言:“在家门口打还行,上别的国家我不去”,给思想政治工作平添了许多麻烦。现在好了,金边陷落,援柬之名已难成立,就在家门口干了。
团长、政委从前面回来,传达了杨勇、何正文两位副总长的讲话,情况又有变动。杨副总长讲话是激动人心的:“西线主力已全部到齐,可谓群英聚会。13军是尖刀,37师是刀之锋刃,现在各级首长的注意力都集中到这个刀刃上来了。”他从四方面军说到386旅;从我师的传统,说到战斗英雄卫小堂、时来亮;从值班部队、全训师说到“杀鸡用牛刀”——16万对3万的压倒优势。我们军的目的是集中优势兵力先吃掉刚刚由生产转为作战部队的345师,再相机吃掉316A师这张“王牌”。

我团的任务是穿插、包围,断敌退路,准备与师另两个团一道,纵深一百公里,插至345师后背,与正面我军合围聚歼之。首长说,各级重视,全国更是要什么给什么,打不好没法交待,一定要打个漂亮仗。“云南是西线,西线就交给你们军了!”昆明军区原司令员王必成与武汉军区司令员杨得志对调,提起杨上将,就想起强渡大渡河、激战平津张的美谈。老将宝刀不老,大有上阵亲斩敌寇之势。军区刘志坚政委与我团有过一段生死之交。1942年,他任冀南军区政治部主任,遇日军扫荡腿部负伤被俘。日寇用大车将他押解进城,我团(冀南军区20团)奉命以三个连预伏于青纱帐里,与日寇展开白刃格斗,终将刘主任抢出。故此,刘政委在会上专门说:“我与老20团有特殊感情,这回,要把最艰巨的任务交给他们。”也许,这就是我团穿插任务的由来?谁都知道,打穿插孤悬敌后,恶仗难免,艰险胜于正面进攻。对此殊荣,团长、政委喜形于色,毕竟是淮海战役下来的兵,见过阵仗的,而司、政机关的人们却大多不敢乐观。据说,尸体袋已运到师后勤,冯团长一下就让领了800个!乖乖,他准备全团阵亡三分之一啊!按正常的伤亡比例,剩下的都该是伤的了!
一切都在计划之中。过红河两手准备:偷渡、强渡。另架浮桥多座,保证坦克、车辆通行。防空,主要是高炮。飞机待命,如越空军阻我渡河,则歼击拦截之;如其炸我纵深蒙自,我即炸其安沛,如其炸我昆明,我则炸其河内!舟桥警卫、弹药保障主要靠民兵,一个团跟一个民兵营。部队已研究出用长竹竿引发地雷、自制漂浮器材渡河、集中使用火箭筒、无后坐力炮及六0炮压制、消灭敌火力点,保证部队快速穿插等方案。为了解决作战中语言不通的问题,昆明军区从被越南驱赶回国的华侨中选了一部份人,经短期集训,分到部队充当翻译。到团里的9人中,有来自西贡的,海防的,也有越北农村的。他们名曰“华侨”,其实许多人与我边民样子差不多。说话带广东味,面皮很黑,显老,清瘦而憔悴,虽经过长时间的休养,仍没有褪尽异国留下的颠沛流离之色。他们很拘谨,但心情愉快,感到现在的处境无论如何也比在那边强得多,这是人身获得自由,人格不受侮辱,生活有了保障后发自内心的愉悦之情,是祖国给予的幸福,也是他们自愿为我军服务的原因。
几天来,他们诉说了在越南的经历。一个在越军五大主力之一316A师当了8年兵打了7年仗的华侨,对该师情况甚熟,自称曾随316A师转战越、老、柬,身经百战,出生入死。在越南南方9号公路大捷中,美军B—52轰炸机一颗炸弹下来,他们全班七、八个人顿时炸没了影儿,就剩下他一个,浑身的衣服还被气浪剥了个精光!这些虽谈不上为316A师扬威,却也道出我们的对手实战经历非我可比,这个民族必竟是连年征战,而我们则已30年未经战阵了。
冯团长可谓是团里最具演说才能的人。欧阳夸大形容说听老冯讲话是一种享受,其实,不过是生动、简洁、赳赳武夫气重些罢了,且听他当晚在机关集体点名时说的几句:
“(浓重的山东口音)任务是光荣的,但要重视,要有充分的准备,要多想几手,多练几招。比如步坦协同,战士没搭乘过,到时车快路不平,一拐弯掉下来,没打响先轧死几个就麻烦了;又如通信联络,到时候死活联不上,要进军法处!”
“越军345师战斗力不强,但也有一招硬的,就是第一阵火力相当猛,只要顶住他,往后都是扯蛋的!”
“咱们现在一切为了打仗,别的统统靠边站。打了胜仗,回来睡上他三天三夜我也不管你。可是现在少啰嗦,都给我抓紧准备,可不要一上去碰一头疙瘩!只要打了胜仗,怎么都好说。”
“要打胜仗也不难,只要一不怕苦、二不怕死,不要平时说大话,打仗当孬种,要人人争取当英雄!”
战地的人们是怎样迫切地想得到亲人的信息呵!今天,营房转来了大批信件,人们像抢夺珍宝似的,放下了所有的工作,停止了一切谈话,发疯似地扑了上去。得到的,欣喜若狂,说话也掩饰不住笑意;没得到的,把自己最要好的人的信拿走,不知是想分享幸福,还是想把喜悦亲自交到朋友手中;那些最终失望的人,情绪立即低沉下去,像断线的风筝恍恍惚惚。“烽火连三月,家书抵万金”。正在挑灯夜战赶刻小报,忽报家书至,不禁浑身一震,立时,全身细胞来了个紧急动员,兴奋随之达到顶点。老父熟悉的笔迹,令大好形势跃然纸上。中央召开了十一届三中全会,拨乱反正,字里行间可以感到,老头子也沉浸在由衷的欢乐中。是呵,盼了多少年,等死了多少人呵!实在是大治之期难盼!如今怎不叫人感慨、振奋、欢快。

战争正在来临,死亡越来越逼近了每一个人。工兵排搞地雷教学,副班长熊启林突然不小心弄响了防步兵地雷引信,顿时血肉横飞(熊启林烈士,战后荣立三等功)。救护车拉着生命垂危的人向野战医院驶去,围观的人脸上都罩着一层阴云。生命只有一次,那预计的四分之一阵亡数究竟会轮到谁? 晚饭后,我与胡福生、欧阳深到小路上散步。欧阳说:“听说越军特工队近来老过来抓‘舌头’,抓住就往麻袋里塞,咱别走远了,小心被装了麻袋!”于是,我出了个小题目,让他们预测一下这次我们三人的吉凶祸福,结果大家感觉都特好,都想活到最后,可按冯团长的预计,三人中得死一个呀,没法子,只好抓阄,连抓三回,我是两“死”一“伤”,“无事”的条子老往他俩手上去。不是好兆头!与其说怕死,不如说是为生者痛惜,死亡原本只是生者的不幸。
转眼到了大年三十晚上,如没人说起,根本没有意识到除夕之夜已悄悄来临。多么奇特的春节!在边关,在这小小的白河桥,有着几千个被人思念的人们,他们的父母妻儿思念着他们,也许在丰盛的酒宴前落下了泪水。而他们也在百倍地思念着自己的亲人,尽管军人的性格和男儿的尊严没有使这难言之情化作泪,化作呜咽……。此时此刻的中国,到处是欢歌,到处是人们发自内心的笑。从收音机里听到,人民大会堂正举行盛大舞会,华尔兹优美的旋律使人感到恍若隔世。前所未有的大治,前所未有的希望,让人们把自己的激情放纵到了极点。在这样的时刻,也许很多人不会想到,还有那么一些兵,在几乎嗅不到酒香,听不到歌唱,见不到笑脸的荒山深谷里枕戈待旦,度过这戍午年(1978)的除夕之夜。
初一中午,我们用最低劣的材料和技术,包了一顿战地饺子,为的是证明我们还是炎黄子孙,包饺子过年是远古祖先传下的习惯了。从昨天开始紧张的准备,部队今天向前开进,很快就要进入前沿了。夜幕低垂时,团机关乘坐的第二列小火车已停在站台上待命,这一夜是不停的“兵车行”。
至此,历时一月的集结待命结束。一月来,感触颇多,有诗为证:
白河即南溪,中越长相依。
往日清流碧,今朝浊浪急。
大国何慷慨,挥手数百亿。
白河源上人,也曾为捐躯。
不期方得意,战火逼南溪。
世有中山狼,吾辈枉叹息。
今随雄师至,河畔苦砺兵。
总教南溪水,涤我怒气淤。
(未完待续)

原文始发于微信公众号(军魂永恒):《己未46年祭》(二):厉兵边关丨张小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