雁之翎丨那座山:赶山人

赶山人

作者 | 那座山 · 图片 | 作者 · 编辑 | 立人

小时候常听说赶集,大了常听说赶考,从小到大,还没有听过赶山一说,更不知道什么是赶山人。
今年初春,受友相邀,一时兴起,赶回乡下,当了一回地地道道的赶山人。赶山这个词,是到了山顶的时候,从脑瓜子里面一下子蹦出来的。当时还挺纳闷儿,怎么会想到这个词,哪里会有这个词呢?回到市里,查字典,嗨,还真的有。当然,赶山与赶集、赶考是绝不一样的。
小时候,每逢赶集的日子一到,再穷的人家都要给小孩子几个钱到集市上去赶集。我家弟兄姊妹多,比较穷,一家人的收入全靠父母挣工分来赚取。赶集,说是到镇上去买自己稀罕的东西,其实在每年的集市上,我总是从头转到尾,又从尾转到头,连转好多遍,直到转得像猴儿一样筋疲力尽了,两手还是空空如也。回到家,父母问买什么东西了?我摇摇头,说没有好东西可买,把钱攒起来给我买更稀罕的纸和笔吧。父母就走过来摸摸我的头。我的眼睛望向院外的天空。
雁之翎丨那座山:赶山人

△ 石堂岩·通天洞门

长大了,免不了要考试,特别是要考中招试、高考试。学校的老师们把这种大考叫作赶考,考试之前,都要狠狠地组织一段时间的备考,用尽方法去做最后的冲刺。我却一点也不觉得紧张,就是按计划去复习。每门功课复习三遍,第一遍全面复习,第二遍重点复习,第三遍攻克“疑难杂症”。这样一轮轮赶考下来,我从农村进入了县城,又从县城跨入了城市。记得是个阳光灿烂的日子,老师高兴得说不出话,一下子把我举到半空,在校园里来回走。被举起的我,发现天空特蓝。
这次上山的过程,还真的称得上是一次赶山。既有着赶集的急迫兴奋,又有着赶考的“逼迫无奈”,还有一种别样的使命感。呵,听起来有点崇高吧。其实,就是一次红色游。因为好久没有爬山了,而且发起者是一位从没有离开过大山的中年人,我们叫他昭义汉子。他以一种土得掉渣却又极具煽动性的语言来诱惑,尤其是拿山上有座八路军粮仓来说事,这让我这个党史工作者,实在无法压制心底跃动的火花。

出城,向南,顺清漳河而下,不到五十里,就到了不大不小的昭义,然后过村,进山。一行人说说笑笑,从类似石门的山口处鱼贯而入,又从两山间的石桥下鱼贯前行。赶山之旅开始了!原以为会像过去爬山一样,出一身汗后就到了山顶,没曾想这次不知出了多少身汗,走了多少里路,还是围着来时的那座山向上转。执拗的大山,就像执拗的昭义汉子一样,始终在那里嘿嘿笑着并撺掇着。想象得见,你被诱惑着,又被“绑架”着,还得挤出点笑色来继续向前,是一种什么样的滋味。

雁之翎丨那座山:赶山人

△ 石堂岩·洞内岩壁

一路上风景不错!虽是初春,但山里的春意尚不明显,到了高处,还有余雪,大片的枯草和凌乱的树枝就在前方迎着你,没有一点要泛绿的意思。要说风景,一千个人会有一千种视角。你看,正前方,端端正正地立着一座山峰,高度不下二、三百米,峰上有一孔洞。在巨大的黝黑的山体上,洞显得特别渺小和无助,乍看上去,仿佛一只竖着的鸟卵。谁说了一嘴地势险要;那算个球?不知谁又嬉笑着嘟囔。

在我看来,它却是最美的风景!不仅是因为“天生一个仙人洞”,而且看位置和轮廓,吊在峭壁间的山洞绝对像极了黄崖洞,这是不是八路军的粮仓呢?不是,不是。昭义汉子红着脸分辩,这叫石堂岩,一个天然溶洞,状若龙宫,大可载船,是古时候昭义村人的避难之所。后来时间久了,传说有了灵气,人们就在这儿烧香拜佛,保佑平安。如果在这里藏粮食,那日本鬼子很容易就能找到。哦!大家一下子明白了,合起双手,朝向山洞,边走边默念着心里的祈盼。我也不例外。
毕竟走过了一段路程,乱石间,大家的脚步有了“准星”,身体也稳当了许多。随行中那位看似弱不禁风的女子,在树丛间轻盈穿行,面庞也在红衣的映衬下更加红润。不再担心有人掉队,整个队伍前进得很快。咦,这是什么树种呀,怎么没见过?大家立住脚,但见满坡都是粗壮的枝条,一枝两枝,百枝千枝,横连纵结,低穿高扬,从脚下到头顶,从地面到空中,编织起一张巨大的藤网。而这张网,又依附在崖壁上、树头上,遮蔽了视野中的天空。有的人取出手机去查,没信号。走在前头的昭义汉子折返回来,用棍子轻轻一挑,野葡萄。几个字,一下子把大家的热情点燃了,全身的疲惫也随着汗水抖落了一地。穿红衣的女子格外欣喜,竟跳起来喊,有果子吗?有果子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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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石堂岩·钟乳石花

我们瞪大眼睛,顺着粗粗细细的主枝与分枝,争着发现鸟嘴遗弃的野葡萄,结果都失望了。不是没有,而是找到的野葡萄,鸟屎般大小,颗颗干瘪得像黑石子。我拉住昭义汉子的手,问,漫山遍野的野葡萄是不是八路军的粮仓啊?满山的葡萄,满山的粮,有多少部队也不愁吃不饱。哈哈,葡萄是能吃,可野葡萄却不能。因为果子特别小,成熟期特别晚,山上更是温度低,等熟的时候,果肉也只是一层薄薄的皮,加上酸涩得很,又有一定毒性,当不得食物来充饥。但有很大的药用价值。昭义汉子说的当口,一位青年男子挑战性地咬上了几粒野葡萄,猛地又捂住了腮帮子。太难嚼了,差点磕了牙。大家哄笑。

长在大山里的人就是有韧性,几个小时走下来,昭义汉子一点也不见累,不是替这个背包,就是替那个拎水,身上身下挂满了东西。快爬啊,上了这个山头,就到了。是吗?快上,快上!昭义汉子在前边喊,跟在后面的人接着叫。登上山顶的最后几十步,差不多都是快步跑上去的。突然,眼前一下子亮堂了,我们就像从地道里爬了出来,也像从枯井中爬了上来。终于见到了明朗的天空,男的击掌庆贺,女的紧紧拥抱。我转身看向爬过的山路,其实并没有明晰的路,大山的峰岭被各种各样的植被覆盖着,尽管是没有绿起来的丛林。这种遮掩式的“伪装”,却让我们吃尽了苦头,一路上不是弓腰匍匐,就是手脚并用。真不敢想象,踩在脚下的大山,我们是如何上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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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石堂岩·洞内世界

抬眼前望,山巅向阳的沟谷里,露出几幢房屋的角来。这么高的山顶还有人住?直到路边不时有石碾子、石磨盘、石碾滚闪现出来,大家才相信这是真的。随之,像寻宝一样,小心翼翼地迈步,屏声静气地翻找,于荒树、乱草间“剥离”出一处处依山而建的石头房子。几个山头、山洼找遍了,三户、五户组成的村落共有十多处。环顾四周的大山,就像一个硕大的养鸡场,散落各处的石头房子就像一个个鸡窝,先民们就是在这里日出而作,日落而息,千百年如此。昭义汉子平静地说,古时候清漳河边田地少,河又常常改道,加上战乱频发,山下待不住,而山上可以开荒。为了讨生活,人们迁移到了大山上。

在石头村子里,发现有座房子的墙壁上开有窗户,但显然不是为了透光。我们很是疑惑。昭义汉子扬了扬头,略带骄傲地说,这就是八路军的粮仓,也是俺姥姥家,俺娘小时候就在这儿长大。墙壁上开的窗户是用来倒粮食的。山下山上征的粮来了,民兵就扛着布袋从窗口往里倒,整个房子装的都是黄灿灿的小米。究竟存过多少粮,娘说不清;这些粮救了多少八路军伤病员,娘也说不清。只知道当年的八路军,从四面八方赶到山里来,为的是打鬼子。山下的村子里住有八路军医院,鬼子“扫荡”来了,伤病员就转移到了山上。石堂岩那儿还打过几仗,死了很多人。山上的八路军,就靠这些粮食糊口,靠野葡萄和当地的药材养伤。而一些重伤员没能救治过来,就在对面山坡上建了墓地。俺娘说,很多的木牌上空空当当,连一个字也没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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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石堂岩·临崖洞口

苍茫的天空之下,高大的山峰静默伫立。我突然想到两个字——赶山。如果说,养育了我们的先民们,是最早的赶山人,那八路军来到大山里,他们更是赶山人。根据地军民一起,在莽莽大山里,赶出了千百年盼着的好日子。想到这儿,我心里忽然生出些许沉重,莫名的那种。感慨之余,隐隐地发现,身边的杂草和树枝,在悄悄地萌动。

春天,真的来了!
雁之翎丨那座山:赶山人
END
雁之翎丨那座山:赶山人

作者简介:那座山,红色文化传播者,偶有文章发于河北日报、邯郸日报、党史博采等报刊。

原文始发于微信公众号(飞雁随想):雁之翎丨那座山:赶山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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