敦煌悲歌
海 泥
在如诗如画的岁月,我梦想着有一天,等自己退休了,携老伴踩着双人自行车,带着一套哲学书籍去解读敦煌。这一夙愿有如青春期望着爱情的美丽,而不完全是美丽的爱情却不期而至。虽然也不完全,倒是提前实现了。
偷得几日闲暇,乘着西行的列车,沿着河西走廊,途中的雪山峻岭、边墙塞障、大漠孤烟、古道驼铃、石窟塔影、清泉绿洲……皆如诗如画,目不暇接。当来到走廊西端的敦煌时,展现在面前的自然风貌和人文景观,更加多姿多彩、美不胜收,令人惊心动魄、悲欣交集。
踏着尘世的喧嚣,我在三危山上的佛光中寻找美的精灵。相传,前秦建元二年(366)敦煌有个名叫乐傅的和尚对佛一心供养,非常虔诚,经常身披袈裟,手持禅杖四方云游。
有一天,乐傅云游到了三危山下的大泉河谷,经过一天的奔波,他又饿又渴,十分疲惫,坐在绵软的沙滩上歇息。这时候,夕阳西下,金色的余晖映照在三危山上。他蓦地抬头一看,奇迹出现了:对面的三危山金光万道,放射着五颜六色的光环。三座危峰的金光中化作“三世佛”显出真容,倏地一晃,好似有无数菩萨在诵经说法。金光明暗交替地闪烁着,又隐约看到飞天仙女在金光中飞舞:有的在散花,有的在弹奏乐器……一心持戒修行、礼佛诵经的乐傅被这佛国奇景炫惑了,他认为三危山上的金光就是佛光显现。这佛光照在他身上,顿感身心愉悦,疲惫尽消。心想,我苦苦寻求、顶礼膜拜的佛祖灵光不就在这三危山吗?还要到哪里去追寻呢?他决心就在此修行拜佛。
于是,乐傅四处募捐化缘,请来工匠,在大泉河西岸的峭壁上开凿了一个石窟。莫高窟的第一个石窟就这样于1600年前在这块沙漠圣地上诞生了。从此,三危山下的峡谷燃起了拜佛的香火,响起了诵经的木鱼声。
莫高窟创建于前秦,历经16国、魏晋南北朝、隋、唐、五代、宋、西夏,到元朝终止营造。最鼎盛当推唐朝,仅武则天时代建造的洞窟已达到1000余龛。因之,俗称千佛洞。
敦煌艺术博大精深,气魄宏伟。莫高窟是集建筑、雕塑、壁画三位一体的艺术宝窟,内容极为丰富。历代民间艺术家在继承中原汉民族和西域兄弟民族艺术优良传统的基础上,吸收并融合了外来文化的表现手法,发展成为具有敦煌地方特色的中国民族风格的佛教艺术。这些规模宏大、为数惊人的宗教艺术品,为研究中国古代政治、经济、文化、军事、交通、地理、宗教、生活、民族关系、中外友好往来提供了浩如烟海的珍贵资料,是人类稀有的文化宝藏和精神财富。
莫高窟最引人注目的就是数量最大、内容最多、色彩最鲜的壁画艺术!至今保存洞窟492个,现存壁画4.5万多平方米,是一座巨大的美术陈列馆。当你置身窟中,那神态逼真、含笑自如的菩萨;那婀娜多姿、翩翩起舞的仙女;那姿态妩媚、凌空翱翔的飞天;那五彩缤纷的鲜花纷纷扬扬;那不奏自鸣的乐器演奏着仙曲……仿佛把你带进神仙天国,身心随着飞天飘旋,好像整个洞窟都在晃动!壁画内容丰富,可分为佛像画、故事画、经变画、山水画、动物画、佛教史迹画、神话题材画、装饰图案画等。从艺术上讲,它显示了各民族艺术家非凡的创造才能和高度的艺术成就。从历史上讲,它反映了我国历代各民族、各阶层的劳动生活、社会活动、科学技术、音乐舞蹈、民族风情、衣冠服饰等等。内容之广泛,形式之多样,历史之悠久,技艺之精湛,实乃举世罕见。各个朝代不同的绘画风格,构成了一部中国古代美术史。
敦煌地处西北的大漠戈壁,由于宋代以后海运开通,古丝绸之路渐趋冷落,莫高窟默默无闻地沉睡在三危山麓。
清光绪二十六年(1900),莫高窟的道士王圆篆在清理洞窟流沙时偶然发现了一个秘密——16窟甬道的北壁,有一个不知何时封闭的小石室。里面珍藏着数以万计的经卷、手稿、文书、织绣。因沙漠干燥,保存得非常完整。这是神话中的聚宝洞!它的神秘在于不知什么时候,也不知什么人将这批珍贵文物放在里面,并将洞门封闭。从此,便无人知晓。这就是17窟——藏经洞。
客观上说,无论什么人发现藏经洞都是一种贡献,都是一个了不起的重大发现。因为藏经洞的发现预示着“敦煌学”的产生,使敦煌再度走向辉煌。但王圆篆发现了藏经洞既给敦煌带来了辉煌,又给敦煌带来了劫难。
1907年3月,英国人斯坦因第一次来到敦煌,这也是他第二次中亚腹地探险活动。当时,他不仅在莫高窟看到了精美的壁画和彩塑,而且采用各种手段,尤以“唐僧之徒”为名,骗取道士王圆篆的信任,以极少的白银,从王道士手中换取了大量的写经、文书和艺术品。当他离开莫高窟时,仅经卷文书装满了24箱子,精美的绢画和刺绣艺术品等文物又装了5大箱。后经清理,卷文完整的有7000件,残缺的6000件,还有一大批其他文物。斯坦因第二次来敦煌时,又以500两白银的捐献,从王圆篆手中换去570部汉文写卷。这些卷子是王圆篆专门收集的,均为完整的长卷,价值极高,但又被斯坦因卷运到了英国。
1906年6月,以伯希和为首的法兰西中亚考察队抵达新疆,并进行了大规模的发掘和考察,获得了大量的文物,掌握了第一手资料。在此期间,伯希和从别人那里得知敦煌莫高窟藏经洞的秘密,使他惊喜不已。于是,急忙率队赶往敦煌,于1908年2月到达莫高窟。
当得知斯坦因曾以银两开道,从王道士手中以少量的钱换取大量古物的秘密后,思想早有准备,仿效斯坦因的办法,仍以金钱开道,打通王道士的门槛.
由于伯希和精通古汉语,所以他挑选的6000件珍贵卷子,内容涉及社会的各个方面。与斯坦因相比,伯希和挑选的卷子研究价值更高。
伯希和在莫高窟的活动情况,在他所著的《敦煌石室访书记》中有一段较详细的记载:“余首次探访时,藏书石室适已扁缺,王道士亦他出。余经敦煌访之,被允偕余赵洞发此秘藏。然其来稍迟,钥留敦煌,未曾携也,不得不静以待之。留意探询,知石室所藏写本有为中文者,有为藏文者。又知斯坦因曾居洞三日,得地方官之允许,出资购买其一部分。道士且言,斯坦因临行遗资若干,俾便续购。余闻而大喜,效法斯氏,不难获得宝藏矣。继而洞钥递达,三月三日清晨,入此扁秘千年之宝库。发露迄今,已逾八载,往来搜索,实繁有徒,藏弄之数,意必大减。适入洞扉,令人惊愕,洞中之三隅,积累之深达二万当有五十,高过人身,卷本二三大堆,至巨大之藏文写本,则以版挟之,推置洞隅,时有中文藏文字迹流露于简端,余解数版观之,其中写本或失首或缺尾或中裂,亦有仅存标题者。然察其年代均在九世纪之前,且于约略浏览中,得迁梵文及回纥文焉。余自忖有度,洞中藏弄,尽加展览,其事至繁,将万五千卷至二万卷,自首至尾展览过,六月余乃能藏事,非余所能任也。然欲悉其内涵,考其关系之重轻,又不得不每卷展开。”这段记述基本上客观地反映了当时藏经洞所藏古物的实际情况。
伯希和在洞中秉烛三周,经认真翻阅挑选,精选6000多件装箱运走。1909年8月初,伯希和将一部分敦煌写本精品带到北京,并在六国饭店展出,因而引起了中国学者的重视。由此,中国学者才从外国学者那里知道了敦煌文物的重要价值。但在当时中国的清政府官员和大批的学者都没有把伯希和看成“盗贼”,而当作正常的交易活动。因此,一箱箱的敦煌经卷在光天化日之下,通过中国的京都大摇大摆运往国外。伯希和的行为在海内外引起了轰动,而清政府官员却置若罔闻,竟没有一个人站出来阻挡或是提出质疑,足见清政府对华夏几千年珍贵的文化遗产麻木到何等程度。
然而,第一个闻香来敦煌进入藏经洞的洋人并不是英国人斯坦因,也不是法国人伯希和,而是鲜为人知的俄国人奥勃鲁切夫。
1905年,沙皇俄国政府的一支地质考古队,怀着不可告人的野心,在奥勃鲁切夫的率领下,进入新疆塔里木盆地“考察”,不几天,又突然向东直奔甘肃境内而来。
奥勃鲁切夫通过翻译,很快与王圆篆交上了朋友,并拿出几条俄国的肥皂当珍贵礼品送给了他,说这是洗衣服用的。当地人从来没见过肥皂,洗衣服用榆皮或硝碱,肥皂竟能洗净衣服?王圆篆双手接过这个稀罕玩意儿,喜不自禁,感激之情顿生。在怀着对外国人的屈服和炫耀自己的心理驱使下,当奥勃鲁切夫花言巧语提出要考察研究藏经洞的古文物时,他爽快地答应了。同时也明白了藏经洞的古物不仅中国当官的喜欢,连外国人也非常喜爱。为了显示他这个总管的权力,将藏经洞第一次对外国人开放了。
奥勃鲁切夫对这次中国西北“考察”非常满意,他没有花费任何代价,只用了几条肥皂和一只手炉就得到了几千件敦煌文物写本、经卷和壁画,装上木箱,驮在骆驼上得意地运回俄国了。
“前事不忘,后事之师”。一个世纪过去了,今天,当我站在敦煌博物馆里,聆听讲解员的这一番解说,心情着实十分沉重。我仿佛看到,眼前莫高窟在朔风中战栗,藏经洞在痛苦中呻吟;又仿佛听到,一大批外国强盗满载而归后,得意忘形的狰狞大笑!
【 作 者 简 介 】
李鸿耀 笔名海泥,福建东山人。中国散文家协会理事,福建省作家协会会员,福建省曲艺家协会理事,漳州市曲艺家协会名誉副主席。央视30集电视连续剧《谷文昌》执行制片人。曾荣获中国散文创作奖,第四届华夏散文奖等。被授予福建省第八届、第十届精神文明建设先进工作者,福建省文联系统先进工作者等荣誉称号。出版《海隅鸿泥》《李鸿耀自选散文集》等著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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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文始发于微信公众号(河顺文艺):【河顺文艺第284期】【散文】敦煌悲歌 | 海 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