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周赤波
（四）
（接上期）
在工作组到达之前，舰队和支队组织一次分析会。根据潜水员的描述，初步判断如下几点：
1、爆炸是从军舰内部发生。因为军舰被炸部分钢板是向外翻卷的。
2、爆炸中心点大致在后主炮下面。因为后主炮起落部分被炸离基座被抛到码头上了，落在码头的位置于军舰停靠基本对应，没有发生翻滚，舰底部的破损最严重的部位就在那个地方。
3、爆炸的威力非常大，至少500公斤 TNT以上。因为近4000吨的军舰，是被垂直向上偏左抛起后，崩断所有固定的钢缆，落到离码头40—60米的位置（舰首40米左右，舰尾60米左右），而码头基础没有遭到大的损坏（除了系缆桩）。28吨的主炮起落部分被生生拔起也证明爆炸力量非常大。
4、不是导弹爆炸。因为导弹还在发射架里面，基本完好。况且导弹只安装发射部，未安装战斗部。
5、根据爆炸部位的判断应该是后主炮弹药舱和膛式深水炸弹舱。这两个弹药舱是紧挨着。
6、排除主炮弹药爆炸。因为130主炮炮弹是分装的，弹头重33.6公斤，不足以造成那么大的威力。
7、如果不是外来的爆炸物，只能是深水炸弹，而且是必须有几枚同时爆炸才符合160舰爆炸时的破坏力。
在等待调查组和八一电影制片厂水下摄影组来期间，舰队组织打捞人员进行了初步打捞，主要是在不破坏现场的前提下，打捞160舰的遇难者遗骸，那些天是整个支队最悲伤的日子。整个军港内不时的有遇难战友遗体从海底浮上海面，在哪条舰船附近，就由哪些舰船负责打捞。
调查组分成四个组展开工作：
1、水下摄影组；2、水下证物打捞组（包括岸上证物收集）；
3、谈话组；4、外调组；
请八一电影厂的水下摄影师在舰队潜水员的陪伴和保护下，把沉入海底的160舰里里外外都拍了。然后请造船专家、爆破专家、161舰、162舰的相关人员一起分析，对支队在调查组到来以前的初步判断给与肯定。
针对可能膛式深水炸弹造成进行取证，由潜水员先打捞深水炸弹。一共60枚。根据160舰雷导部门水武分队的舰员确认应该有64枚深水炸弹，潜水员继续寻找深水炸弹的弹片及残留物。
同时由炸弹专家、161舰、162舰相关人员进行了深水炸弹和130主炮炮弹的引爆实验。130主炮的弹头必须经过炮膛发射，由静止状态瞬间达到每秒980米的初速度而产生的巨大轴向惯性力才能解除第一个保险，炮弹发射后是旋转飞行，在飞行过程中因旋转产生的离心力解除第二保险后，弹头才能爆炸。实验证实在未发射的状态下就是用手榴弹也引爆不了。130主炮的药桶是黄色炸药，没有引爆是不会爆炸的。当然无论是弹头还是药桶在极高温下是可以爆炸的，但不会同时爆炸。被高温烧炸的弹头因为弹体在爆炸前先被烧软了，就是爆炸也不会产生具有杀伤力的碎片。其它副炮弹药也是如此。
深水炸弹也进行的破坏性实验，深水炸弹的爆炸原理是由海水的压力触动引信发生爆炸。在没有解除保险和调整引信的状态下，用1—4枚手榴弹分别进行了引爆，都没能让深水炸弹爆炸。如果解除保险，将引信定在20—30米水深爆炸的状态，特别是最小压力的状态下，一把铁锤就可以引爆深水炸弹，而且可以多枚同时解除保险，同时将引信定深，进入战斗状态，只要敲击一枚就可以同时引爆其它的炸弹。
最后调查组专家确认，当时4枚深水炸弹同时爆炸造成的这次破坏。160舰上装备的这种深水炸弹每枚装有75公斤的TNT高爆炸药。确认爆炸物后，调查组制定了下一个调查方向，从160舰雷导部门特别是水武分队、深水炸弹班的每位舰员进行调查。平日深水炸弹舱紧锁着，所以重点调查深水炸弹舱的钥匙去向。而爆炸时水武分队伤亡严重，这对调查增加了很大难度。
（五）
调查组确定了调查方向后，一方面加紧对160舰幸存者的询问工作，重点是水武分队和深水炸弹班的舰员。另一方面收集160舰所有深水炸弹舱门的钥匙。钥匙收集结果，真是“山穷水尽疑无路，柳暗花明又一村。”存放疑似爆炸的深水炸弹舱的钥匙就差一把，所差的钥匙就是深水炸弹班班长手中的那一把。万幸的是班长也幸存下来。因为深水炸弹班平时要对深水炸弹进行维护保养，所以深水炸弹班长手中常备了一把舱门钥匙。这些调查都是暗中进行的。
查到钥匙的结果后，立即将深水炸弹班班长单独关押，并且对钥匙进行重点的查询。据深水炸弹班班长的回忆交代：爆炸前因说要点名，他和他们班几个战友都到甲板上部的干部舱里等着，后来说取消点名，他没有马上回自己的兵舱，就在他们分队长的舱里和分队长下象棋。当时还有某、某、某几个在观看的，钥匙就在他身上。因为钥匙串上有小刀，中途有一个叫赖三羊（音译）的干部向他借小刀说用一下，因为比较熟悉，他的注意力都在下棋上。
根据班长的交代，调查组马上对他涉及到的人分别进行询问，这些人的证词基本和他交代的一致。但是，赖三羊是机电部门电工分队的副分队长（副连级），他熟悉舰上所有舱室的位置和结构，为什么会深水炸弹的操作呢？
赖三羊也在遇难人员的名单里，如果所有线索都指向赖三羊，根据先前的引爆实验，引爆者不可能活着。调查组对赖三羊在爆炸前所有的活动进行了调查。
赖三羊，闽北山区的人 ，孤儿，由他婶娘带大，由于家庭困难 ，当地的大队、公社可怜他，将他送到部队。他也很努力，特别勤奋好学，在部队入党，提干。在160舰上担任机电部门，电工分队副分队长。
赖三羊提干后，在家乡露了大脸了，一个在他家乡很有背景的姑娘向他婶娘提了亲，也为了报答让他到部队的人，就同意了。后来他在部队看上了422医院的一个护士，和护士谈起了恋爱。把家乡的女友吹了。当时的社会环境，前女友受不了别人的议论，自杀了。前女友家的亲戚不是公社干部，就是大队干部，他们以地方组织的名义告到舰队，要求严肃处理这个当代的“陈世美”。
1977年底正赶上海军开展查、整、改运动，支队以作风败坏，给予他开除党籍、开除军籍的处分，还要押送回原籍。他接受了一切处分，就提出不要把他送回原籍，说他如果回去非被前女友家整死不可。希望把他留在部队当个职工，喂猪，做饭，到农场种菜怎么都行。
舰上的舰长，政委都为他求情，支队只是给他开除军籍，改为以战士的身份提前退伍，并且上报舰队，希望作为职工留下来，要求他要好好表现，站好最后一班岗，等待舰队的最后批复。但是，舰队迟迟没有答复，他多次和他的老乡说过他活不了。
调查组认为他有动机也有机会进行破坏，赖三羊曾经是舰上电工分队副分队长，有检查舰上各舱室电器及线路的职能，对深水炸弹弹药舱比较熟悉是完全可能的。
1977年开始，南海舰队各舰艇部队开展一专多能活动，针对舰上人员专业性强的状况，提倡跨专业学习，掌握其它专业技能，以对应舰上战时的急需。在这个背景下，赖三羊本身比较上进好学，在后来的调查中发现，他对深水炸弹专门进行了全面的了解。前面说深水炸弹班班长对他比较熟悉，因为赖三羊向他学习过，完全掌握了深水炸弹的操作技能。
调查组在掌握上述线索后，还对赖三羊爆炸前的所有活动进行了全面调查，爆炸前他安排岸上的战友（老乡）先把160舰上他最要好的几个人约到码头上，说是要和他们道别，但他并没有出现；还有把他个人的值钱的物品都转移到了岸上的战友（老乡）处，等等一些迹象，认定他就是160军舰的始作俑者。以此报复支队领导对他的处分。
至于最后的结论，一直没有公布，与160舰爆炸事件调查结论一起成了永远的谜底。
160舰爆炸事件结案后，160舰幸存舰员解除关押状态，舰长和政委也放了出来。因为他们当时不在舰上并没有违反条例和规定的，后来160舰的舰员是干部的基本在第二年都转业了，战士中1976年以前入伍的全部退役，1976年入伍的战士分到163导弹驱逐舰，到年底一并从163舰退役。
160舰最后被取消了编制，从此再也没有160舷号的军舰。1977年、1978年入伍的兵被分配到驱逐舰第二支队其它各舰上继续服役。
160舰后来在水下被切割后打捞上来，其残骸放置在4804厂许久。
后记
我之所以写这些，因为网上看到关于160号导弹驱逐舰的文章，描写该舰爆炸的情节和当时的情况出入太大，四十多年过去了，没有看到真实描写。
160导弹驱逐舰爆炸事故遇难的134人中，133人后来被追认为烈士（赖三羊除外）。
2000年，在160舰幸存者的努力下，重新修建一个烈士陵园，陵园的墓碑上刻上了133名烈士的姓名。
以下是160导弹驱逐舰的幸存者、遇难者的家人及战友2018年祭奠现场照片
图：向160导弹驱逐舰遇难者敬献花圈
图：2018年3月9日祭奠现场
图：160导弹驱逐舰烈士纪念碑与解放湛江烈士碑并立
图：160导弹驱逐舰系缆的四号码头
向牺牲的烈士们敬礼！
（全文完）
作者军装照
原文始发于微信公众号（大院子女）：周赤波｜（水兵故事）160舰意外事件（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