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精神伟力】红旗渠——老父亲的追梦之旅（上篇） | 李庆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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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  红旗渠——老父亲的追梦之旅（下）–李庆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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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 文】

红旗渠——老父亲的追梦之旅

——根据老父亲李合林讲述而作

2024年的正月初八，我和妹妹一家带上八十岁的父母，为满足父亲一个修渠人没去过红旗渠源的心愿，重游红旗渠。

提起红旗渠，老父亲永远不会忘记他学生时代修渠的地方——山西省平顺县王家庄。记得去年他在医院偶遇一位年龄相仿的阿姨，他们唠起嗑来，阿姨说她当学生时也去修过渠，一下子他们的话匣子打开了，也亲近了许多，讲了各自上初中去修红旗渠的情形，越说越激动，两个耄耋老人眼中泛着光，好像又回到了青春少年。这时父亲又一次透露出想去少年时战斗过的地方看看的心愿。听了他们的谈话我才理解到他们内心对红旗渠的感情和我们认为的不一样，那是他们少年梦想和希望起航的地方。

我也把这记在了心间，春节刚过，我们便带上他们开始了红旗渠的追梦之旅。

这天天气晴朗，阳光和煦。老父亲早早起了床，收拾自己和母亲出门的东西，他特地穿上了只有重大节日才穿的红色唐装，在镜子前照了又照，整理了又整理，难掩自己激动的心情。他也给母亲穿上了红色的漂亮的锦绣衣衫，父亲精神矍铄，母亲笑逐颜开。

我们顺红旗渠大道一路西上，开始了老父亲的追梦之旅。映入眼帘的是巍峨的太行山，层层叠叠的太行红岩，挺拔秀丽的太行阁，在蓝天白云的映衬下，像一幅美丽的画卷。父亲指着那层层的太行红岩，告诉我们他们以前都叫红页崭。以前天气好的时候，站在我们河顺老家的晒棚上都能清楚地看见，一层红岩一层树，石树相叠，深秋的时候家里下着雨，望见山上是白雪。不一会儿我们来到了渠根儿，看到渠和渠里流淌的水，父亲立刻激动地说：“是这红旗渠水救了咱林县人。”

车沿渠一路北上，父亲的目光一直追逐着蜿蜒的渠水，时而沉思，时而喃喃自语，一座座美丽的村庄从眼前掠过，如今乡村面貌美如画，空气中弥漫着浓浓的年味，游人熙熙攘攘，做生意的吆喝声此起彼伏，非常热闹。父亲说：“搁上以前哪这山根儿的村儿是多么的苦寒呀，如今变化真是翻天覆地的大呀！”

我们第一站来到了南谷洞水库，车还没停稳，父亲就迫不及待地下车，大步走向大坝，到指挥部旧址前激动地合影，后面铁红色的纯石板房顶折射出那峥嵘的艰苦岁月，我们站在大坝上极目远眺，冬日的群山，尽管树木凋零反而更露出了它的本色和气质，苍劲雄浑，原始自然，尽显它坦荡的胸怀，坚韧不拔的气质，巍峨雄壮的风格。

近处的南谷洞水库，微风刮起，波光粼粼，如镶嵌在深山中的一面宝镜，高峡平湖，太行山姿，倒映水中，衬托得山更雄伟，水更秀丽。湖中不时有快艇疾驰而过，像一道闪电，激起阵阵水花，惊叫声四起。

我们年轻人沉醉于美景之中，又喊又叫忙着拍照，老父亲似乎没有我们兴奋，在大坝上从东走到西，又从西走到东，不停地看脚下的大坝还使劲用脚跺跺，更是趴在南边栏杆上瞧瞧，又趴到北边栏杆处看看。在我们招呼他拍照时，他才回过神来，表情凝重。给他与母亲在南谷洞水库简介前拍照留念时，他说：“这是一个伟大而艰难的工程，是用命换来的。是啊，碑上的那一串串数字后面，有几万林县人民付出的心血和无数感人的故事啊！”

河顺、茶店公社修建的南谷洞渡槽

我们了解到，开工之时正值国家经济困难时期，缺吃少穿没材料没技术，全凭全县人民自力更生、艰苦奋斗、不怕牺牲修成的，就拿脚下这高78.5米长205米的大坝来说，当时没有钢筋水泥，仅用粘土堆石沥青修成的，今天仍旧坚固。在工程施工中，还有好几位英雄献身其中，有我们县里人还有外地支援的专家，为纪念抢险中舍己救人英勇牺牲的潜水员周进，在水库边树立了他的汉白玉雕像，让子孙后代永记英勇的先辈。

我问父亲，南谷洞水库是哪里的水。他说是露水河的水。南谷洞水库就是拦住露水河水达到蓄水的功能，给红旗渠补给水源。正是它的建设使林县人民提前用上了水。

1962年10月15日，坟头岭开闸放水就是引入了南谷洞水库的水，当时开闸的消息传来，林县炸开了锅。老乡们纷纷走几十里山路来看漳河水，看着哗哗流淌的救命水，激动地笑了，又哭啦！

县里领导告诉大家，这不是漳河水，是南谷洞水库的水，还信心十足的说：“我们再奋斗几年，红旗渠全线贯通建成以后，漳河水就会汇入到这里，漳河水可比这水要大得多！”可以想象林县千年缺水，水贵如油的年代，当人们看到这千祈万盼的水，是何等的激动啊！历时三年，红旗渠让人们把希望变成了现实，红旗渠也提前两年发挥了效益。   

告别南谷洞水库，我们继续前行。过任村盘阳，走盘阳桥北边。走着走着，我正在犯困，突然父亲大声地说“天桥断”，摇下车窗望去，只见有哗哗的河水从峡谷断崖飞泻而下，泛着白色的泡沫咆哮翻卷。又被对岸激昂振奋的歌声所吸引，抬头仰望，哇！看到了红的耀眼的“红飘带”，它远看宛如一条盘龙，连接着两岸，也连接着脚下浊漳河和头上的红旗渠，是那么的飘逸跃动，真像绕山飘来的红旗渠。

我们下车稍作停留，一看，这是络丝潭风景区。我们都不知道还有如此形象的名字——天桥断！原来我们来到了河北涉县地界。走上晃晃悠悠的天桥。侧观飞流狂涛，俯看深涧幽潭，惊险、刺激、壮观。

拾级而上，从汤汤流水的天桥渠上走过，到了青年洞景区管理处广场，这里人山人海，林州市文旅局和广电局正在组织文艺汇演，旨在发扬红旗渠艰苦奋斗的精神，让红旗渠精神传播四方。

老父亲健步走上“红飘带”，异常的兴奋，不停地感叹：“变化太大啦！这不就是红旗渠的样儿吗！”

是的，“红飘带”正是象征红旗渠的形态，为让全国人民更直观感受它的宏伟，牢记它的精神，也为给游客提供安全疏散而设计建造的，站在“红飘带”上抚摸着火红的栏杆，听着令人振奋的歌舞，听到来自全国各地不同口音的游客，我们内心无比的自豪，孩子们也异常的兴奋，在红飘带上跑来跑去。在红飘带上俯瞰，三省风光尽收眼底，遥看络丝潭景区，一桥，一洞，一瀑布，一峡谷，风光旖旎，素有“小三峡”之称。

随着车子继续向里进发，父亲大吸了一口气，好像嗅到了不一样的空气，身子坐得直直的，目不转睛地看着车子经过的每一个地方和对面一个个的山头和山坳，深情地回忆起了他少年时期修渠的经历。

那是1960年的春节刚过，为解决林县千年缺水、水贵如油，人民生活极度贫穷的状况，县委经过前期规划论证，向全县人民发出了“引漳入林”的号召，全县人民精神振奋，工程如火如荼地展开，全县15个公社社员积极参与，人们卷起铺盖，带着干粮和简陋的生产工具，高举红旗，浩浩荡荡的修渠大军奔赴太行山，第一天进山修渠的人就达到3.7万人。

不久学生们也被安排轮流到工地劳动，那时父亲他们十四五岁的年纪，在河顺九中上初中，过着住校的大集体生活。

一天，学校一声令下，学生们卷起铺盖，背起行李，带上干粮，天麻麻亮就出发了，步行从河顺出发，途经河顺公社王家沟、东岗公社丁冶、清沙、任村公社盘阳，扛着红旗一路走，一路高歌。路上女同学背不动行李，男同学就帮忙扛，尽管腿疼脚疼没人喊累。到盘阳吃吃干粮，没敢休息就又赶路儿，直到天又黑麻麻儿了才到了平顺县王家庄白杨洼驻地。

第二天又起了个早儿，搭了个黑儿，走了一百多里路，那是真累呀！腿疼脚肿，但他们依旧精神抖擞，兴奋得像一群群叽叽喳喳的小鸟。厨房已经做好了饭欢迎他们，晚饭是稀饭红薯面儿糠，饭后被安排住宿，十几个人住一个四面透风的人字形茅草庵，顶上盖着茅草，地上铺着茅草，晚上睡在被窝里，草籽儿直往被窝里钻，刺挠得不行，黑灯瞎火，耳边呼呼刮着风，只听见黑乎乎的大山里鸟的怪叫声，还有不知啥野兽的吼声，同学们都不睡，他们使劲儿用被子蒙住头，大气不敢出，实在累得熬不住才睡了。

天不亮就起来了，跟大人一样，排队吃饭。修渠之初正是三年自然灾害困难时期。清早是喝粥配两个黄面窝头，晌午是干萝卜条干南瓜馅儿配小米干饭、杂面条汤，黑儿是稀饭配红薯面糠，吃的是份儿饭。

看看社员们住的更简陋，有看瓜庵儿，有石崖下，有石头缝里，甚至薅一把茅草往石板上一铺，以天为被，以地为床，睡在野地里，诺真是铺天盖地呀！

吃过饭安排学生劳动，由于人小没技术大都做些辅助活儿，同学们往山上背材料，有背水的、背沙的、背石灰的，也有干其他的。

父亲报名当上了宣传广播员，说是广播员其实主要负责给匠人们送钎、捻钎，附带帮助连长宣传和表扬先进。捻钎要不停往返于山上各个打钎点儿和铁匠炉之间，那边的工人的钎子不尖了，就跑过去扛上，飞奔到铁匠炉，又把捻好的钎子飞奔送回去，生怕误了事儿。一天跑下来不知要多少趟。到晚上都走不动路了。

全县修渠生产大队实行军事化管理，山上插着红旗，劳动场面热火朝天。劳动进行比赛，打钎有三人一根儿钎，五人两根钎（就是铁姑娘们的凤凰双展翅），手抡大锤一替一搭叮叮当当石头蹦出火星，打的人膀子疼手起血泡，扶的人每打一下还要转一下钎，手和手臂都震肿了，虎口被震裂流血了，甚至弄不好会被砸伤手。过一段时间就评一次先进，然后连长告诉父亲哪组干得好，哪组干得快，他就憋足劲用最响亮的声音喊：“谁谁谁那组第一名，谁谁谁那组第二名，谁谁谁干的快啊！”

父亲仿佛觉得自己被表扬了一样自豪，天天洋溢着阳光般自信的笑容，像一台被充足了电的小马达一刻不停地跑来跑去。被表扬劳动先进的那组人满面红光，露出自豪的笑容，干劲十足。没被表扬的更是卯足了劲儿干，你追我赶，不歇片刻，没人喊疼、没人喊苦、没人喊累。

还有父亲说他们常看见戳险队在百米高的悬崖绝壁上飞来荡去。腰间缠一根粗绳，手里拿一个铁锤一支钢钎打炮眼除险石，头顶是悬崖，脚下是万丈深渊，看他们工作，那真是惊心动魄，能激人一身冷汗。由于腰间的大绳与腰部不停的摩擦，血肉模糊，和衣服粘在一起，脱都脱不下来。以至于后来腰间有了厚厚的老茧，几十年不退。戳险突击队是多么艰险的工作，他们完全置之生死于度外，而保障其他人的施工安全。

父亲还说到工地放老炮的事儿。工地一喊放老炮啦，就让大家全体停工，躲到五六里之外，他蹲到那儿手抱着头捂着耳朵，还是被老炮巨大的声响震得耳朵生疼，身体发抖，惊得魂飞魄散一样。红旗渠老炮一个炮眼儿直径1米，深度10米，一次放上千公斤炸药，威力巨大，一炮下来，半座山头应声倒下。虽然躲在五六里之外，还是震耳欲聋，地动山摇。老炮大大提高了施工进度。

咱县有出了名的神炮手常根虎，以他超凡的胆识和精湛的技术，赢得了“神炮手”的美誉。他对山势地形洞察敏锐，灵活运用小炮，大炮，拐弯炮，平炮，斜炮等多种爆破技术，破解了工程中的重重难关。这是一项多么艰巨危险的工作呀，面对哑炮他都勇往直前，不顾个人安危，多次亲自上阵排除险情，他们的勇敢与担当令人敬佩。

说到这里，父亲指着沟对面山坡上倾泻而下、远看像瀑布的石渣子，那或红或青的就是当年留下的印迹。

学生们是轮流来工地修渠，轮流学习。父亲他们在那儿劳动了三个月之后，就回去上课了，换别的班再过来修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