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河顺文艺·第233期】【民艺人生】东寨染坊的峥嵘岁月 | 杨文芳

东寨染坊的峥嵘岁月

杨文芳

三爷卖的瓦缸和缸,是两个不同材质的容具。无论是大还是小,充其量还是能计算出容积来的。

说起东寨染坊,它的知名度不在瓦缸盆之下。出门在外,但凡遇见东寨人,总有人会问:染坊和瓦缸盆都是你村的吧!每逢此时,回答者总会将自豪洋溢于脸上。就俩字:“那—是”!“那”字的声音,故意拖得老长老长。

从记事起,东寨就有两个染坊:从河顺过来,一过村边桥西头儿,左手一指为故事主人公的三队(桥头“文森商店”就是遗址),右手一指是以郑家为首的四队(遗址在大街路北“新合作供销社”后面)。

传统中的染布曾用缸染,那是指个别有手艺的人,单打独斗,小打小闹。以染自己的为主,顺便看着哪个亲朋好友“顺眼儿”了,帮帮忙而矣。

随着东寨染坊的知名度不断提高,染缸已知趣地靠边站了。真正唱主角的就是——比办红白喜事还要大的那种特大号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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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白布到着色染成需要几个步骤:

一、洇透白布。即将白布卷成最小体积的卷儿,竖泡到盛满清水的缸里,约半个小时。

捶布。将浸泡好的白布卷儿,在捶布石上用大棒捶反复捶打,目的是彻底洇透,不留一点干处。

着色。在接近烧开水的大锅里,将一定数量的着色料放锅里搅拌匀,再按比例放一定尺数的白布,保持六十℃,浸泡两个小时。

清洗。将着上色的布在清水池中反复摆动,清洗干净。

晾干。所谓晾,就是将好长好长的、着过色儿的黑色布条,在高高的架线上,螺旋式的单层晾晒。恰似“乌龙”下凡,乐不思蜀而留连忘返。

如果是印花布,就要将图案印板,置于着过兰色的布面上,手工推印制作而成。

常用染色的布颜色有皂布(黑色)、黑蓝布、蓝布和印花布四种。

各家布的用处不同,颜色也各异。客户需要什么颜色,是用一个叫做“印”的东西来标识的(一块小的长方形竹板,一分为二,合起来叫做一副“印”)。

工匠们统一了各种颜色的标记方式,凡在白布头的中间部位缀印的,即染为皂布(黑布)。此种颜色一般裁剪衣裤用,很流行,很时尚。要想俏,一身皂,是也。

如将印缀于白布角,即代表印花布等等。

每个印,正面纹路不同,读法各异。(照片中右图为正面,读作:平二二工,左图为另一付的背面图)一付印就是一块完整的字纹图案一分为二。工匠和主顾各持一块,到取布时,两块印合成一个完整的图案,背面合成完整的圆圈儿即可。然后把印收回,拴一起,做循环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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染布用的印

印的用法独一无二。直观、简单、明了,特别实用。取布不用登记造册,不用对暗语:“天王盖地虎,”回答“宝塔震河妖”;“脸怎么又黄了?”回答“防冷涂的腊”。

多好!省去时间久了,忘了暗语而惹出的麻烦。

如果说印染很关键,是重中之重。那么,揽活儿就是爆玉米花的那关键的一炮。那一炮打不响,丢人是小事儿,弄不好还得背着老婆,偷一升玉米赔了人家再炒好。

经商人头脑个个鬼灵鬼灵的,精明得很。经常给猴拨眼,无师也自通哟!

染房派人出去揽活儿,叫做“出乡”,也叫揽布。出乡的人,每到一个村庄,手里的拨浪鼓就摇晃得“卟隆咚卟隆咚”地满街响。用不着吆喝,村里人一听拨浪鼓响,就知道这是东寨揽布的人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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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看,出乡的小伙儿,一个比一个帅气,喊起大婶二奶来,一个比一个口儿甜,算起帐来一个比一个精明。试想,有这样的小伙子去揽活儿,把大娘二姨卖了,坐上人贩子车上了,还不忘回过头来叮嘱小伙儿,再数数票子对不对呢!你说会揽不上活儿?会饿着肚儿?呵呵……

也许俺说的有点眩乎,不过很会讨人喜欢,这总不过分吧!

揽布的人,各出各的乡,每个人都有他的生意区域。不过,也会发生在同一个地方偶遇的事情的。比如下面这个故事:

黑毛儿,按辈分我该叫叔叔,学名:杨黑毛儿。从名字中就能领略到他的肤色。身材不高,很墩实。喜欢和人摔跤,很少垫底儿。摔倒后,十有八九都是屁股朝上的。眼不大,拿他的话说叫“聚光”。聚不聚光,咱没有发言权,只有黑毛儿自己知道!

那天和二孩(也是揽布的)两人不期而遇,回到杨家营村时,天突然下起大雨来了,无奈只好到一家门楼下躲雨。

眼看到中午吃饭时了,雨好像较上劲了,仍下个不停,并有“愈演愈烈”之势。

肚子饿点没啥,出乡人已习惯了。关键是饭点儿这个时间,总不能说,你们吃你们的,就当我俩不存在吧。

唯一的办法,就是东扯葫芦西扯瓢,天南海北胡咧咧。有话儿扯话儿,没屁扯丝儿。将饭点无限往后沿长,等雨停了再走。对双方来说,都不尴尬,此乃不失为上策吧。

闲聊间,房东老婆儿已将十八岁的小伙儿、黑毛儿家庭情况了解得一清二楚:能说会道,没有对象。这是老婆儿脑海中,经过“过滤”后仅仅领会的“中心思想”。好感度就像五月扬场的麦堆儿,蹭蹭地往上涨。

可不是嘛,有钱儿能使鬼推磨,会说话能使鬼上树,这话儿一点不假。在人与人交际中,语言功夫举足轻重,言辞表述更需要一定的技巧,这确实也属于“硬件设施”的功能呀!

这不,能言善辩的黑毛儿就切切实实地征服了老婆儿。说者无意,听者有心。老婆儿屁颠儿屁颠儿,手舞足蹈地回屋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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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瞬间,老婆儿一手端了一碗疙瘩汤,客客气气地给他俩送到手里,“饭不好,出门在外,别嫌弃,以后不搁节了就过来,咱不能饿肚子呀!是不是?小伙子。”老婆儿从围裙上擦了擦面手,下巴朝黑毛儿努了努,对俩人笑着说

两人受宠若惊,这是万万想不到的。该客气的人没来得及客气,不该客气的人倒客气上了。本末倒置,反客为主了。

听话听音儿,锣鼓听声儿。最关键的还是老婆儿那句话:“是不是”后面的“小伙子”这三个字,这就有点耐人寻味了。

“是不是”本来到这儿,就应该是老婆儿把整个想表达的意思表达完了,给两个人共同美好的印象。可这画蛇添足加了个“小伙子”不算,还朝黑毛儿努努嘴!分明是把吃饭的对象数量缩小了一倍,其目的,分明是只单指黑脸小伙子了。

他们清楚,当时那个吃不饱饭的年代,圪塔汤那就是招待亲戚的上等饭,何况里面还放了小红薯和酸浆菜,看着就让人食欲大增、垂涎欲滴。

两人吃着饭,二孩儿似乎悟出了门道,必竟他是过来人。笑嘻嘻、悄悄地打趣道:“黑毛儿、黑毛儿,老婆儿是不是有意思……”“别胡说!人家好心好意上待咱,你咋能往歪处想呢?”黑毛儿说是这样说,口气似乎也弱了许多,表情也默认了许多,心理也发生了质的变化。

还没吃完,她家女儿也如出一辙,又给他俩一人送来一碗,这可远远超出了过路客人的标准了!二孩儿这次可看真切了,一边吃,一边合不拢了嘴……自感没趣地背过身去。努力将自己这个大功率的“电灯泡”换成低瓦数的节能灯,尽量避免有生以来最大的尴尬。

那姑娘的眼神儿,从送饭到离开,没看二孩儿半眼,递给二孩儿的饭,仅消耗了姑娘的一点儿余光。具体地说是顺带递过去的。

可是面对黑毛儿时,脸上却多了些少女的娇羞与矜持。脸不经意间微微泛红,双手平端,默默无闻。只是四目相对时,却饱含着只有黑毛儿能觉察到的甜情蜜意。

正是,此时无声胜有声,一切“情”在不言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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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天后,端饭的那个人家,请媒婆儿来东寨村找上了黑毛儿家提亲。可黑毛儿老爹死活不同意,嫌弃姑娘长得低。

婚姻这事,真是说不清道不明的,可也不全是大人说了算呀。虽说大人之命,媒妁之言风俗尚在,但恋爱自由的后浪一涌一涌的,将那些陈规旧俗的前浪,早已拍在沙滩上了。

俗话说买眼镜对眼儿。老爷子哪儿会知道黑毛儿第一次看姑娘的眼神,用“直勾勾”’、“如痴如醉”、“一见钟情”来形容,一点儿也不过分。就凭着黑毛儿摔跤的掘劲儿,最后妥协的肯定是老爷子了。

在经过老爷子和黑毛儿一段时间的反复“较量”后,端饭的老婆儿顺理成章地成了黑毛儿的丈母娘,那么端饭的小姑娘呢?我想她的角色大概也不用我说了吧。

黑毛儿成全了自己,因白布的缘份走向了婚姻的红地毯。

黑毛儿的一个叔叔,与他是同行(hang),比黑猫儿大不了几岁,辈分高,人却看起来年轻帅气。无论从人材,气质,才华上讲,人见人爱,人见人夸。能说会道的媒婆儿,此时也显得拙嘴笨舌,任何形容完美的词都感觉肤浅。不管哪个说媒的见了,都会着急火燎地一拍大腿:中!没说的!

黑毛儿这个叔叔,也是因为出乡揽布摇“拨浪鼓”,赢得了外村一个美丽姑娘的芳心。那个姑娘,长得十分漂亮,如天仙下凡,说是村花也不为过。一看到黑猫儿那个帅气叔叔,就惊讶得两眼放光,春心荡漾,心里面便是“非此人不嫁了”!姑娘的心一下子气定神闲,再也不听媒婆提另外任何一个男人,这爱情可真是不会“拨浪鼓”了。这一对青年的婚事,男才女貌,一时间茶余饭后,街头巷尾,在东寨村津津乐道,传为美谈。

出乡这样的美差,在三、四两个生产队,引得同龄的小青年争先恐后地报名参加,给生产队长出了难题,常常为派谁出乡而苦恼、犯愁。只恐维了这家又惹了那家,心里真是苦不堪言。本来是好事却成了队长的头疼事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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东寨村染坊之红火,闻名全林县,除了技术过硬和人诚信外,内部的秘密也只有少数人知道了。

随着时代的发展,染坊已成为了历史。脑海中对染坊存储的记忆,也将会像黑白电影的胶卷,成为永久的历史纪念。

东寨村染坊曾经的辉煌,永远记载着老一辈人遗留下来的丰厚的物质财富,和无价的精神财富,为东寨村后来的蓬勃发展,垫定了良好的基础。

让我们永远记住,那些曾经为东寨染坊献出了青春年华的工匠们吧!

他们分别是:

三 队:

郑太山 郑贵金

郑长生 郑顺昌

郑国杰 郑松生

杨贵全 杨昌顺

郑学昌

四 队:

杨贵德 杨培荣

杨银拴 杨发喜

杨年喜 郑运生

郑国恩 郑 

郑长山 郑用成

20228月于桥宏

作者简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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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文芳  笔名海阔天空,林州市河顺镇东寨村人,爱好书法和文学。

编 外 花 絮

上期网友论坛

新   生:

真是奇人,趣人,不得不服!这尚善脑子是咋长的,心思如此奇巧,窍话妙话连篇,一个砍蛋虫竟有如此美文!

 

海阔天空:

 

尚善也真善于研究发现,一个砍蛋虫,砍出了历史文化。妙!我们村叫砍树狼。东西一样,叫法各异。

 

紫霞满天:

 

尚善先生观察仔细、研究认真、引经据典,把人们习以为常,视而不见的疥哈蟆、砍树螂都能写成美文,还有那个不知为何物的橡鼻子。长知识了,我等自愧不如也。

 

新  生:

 

我以前也不知道那橡鼻子为何物?从哪来?原来是这样。河顺村叫砍蛋虫儿。

 

碧草蓝天:

 

@尚善老师

 

   您可真是螳螂当“车”,满“载”而归!真敢想,也东扯西拉的真能写!实至名归的实干家!

太行春秋:

拜读【河顺文艺·第232期】尚善魏老师的【方言趣话】《螳螂——两把大刀闯天下》。

 

魏老师热爱生活,善于观察,笔墨细腻,别出心裁。魏老师多方位、多角度描写了关于螳螂的方方面面。这只金秋时节的螳螂,能遇见魏老师也算是一种“缘分”了。这只金秋时节的螳螂,在魏老师的笔下,也充满了神秘的色彩,叫人喜爱。

尚  善:

今天上午在河顺东关帝庙干活,没来得急看各位文友的评论,在此一并致谢了!其实这篇文章也是一种缘分,也是瞎猫碰上个死耗子,让我看见了它,脑子里灵光一现,产生了灵感,便有了写它的想法,开始想的很简单,谁知越写越难,还真是老鼠拉木钦——大头在后头呢!尽管费了一萝筐心思,总算写出来了,但总觉得还不尽人意,让各位编辑和众文友见笑了。

 

谁知事有巧合,10月8号我到车库推电动车,开门时,又发现一只和我以前看到的一模一样的螳螂爬在车库门榜子上,我心里一激灵,难道这瞑瞑之中真是我和它的一种情缘?还是来感谢我为它树碑立传而写的文章?还是有其他用意?让我百思不得其解!下面是前后两張照片,各位看一下是否是同一只砍蛋虫儿!

【河顺文艺·第233期】【民艺人生】东寨染坊的峥嵘岁月 | 杨文芳

 

【河顺文艺·第233期】【民艺人生】东寨染坊的峥嵘岁月 | 杨文芳

苍峰顽石;

@尚善 拜读老师的《螳螂_两把大刀闯天下》感到巧妙。引题巧,故事巧,引发奇思。好像美味串烤。

 

这对我们是一种启发,即小题材,可寓含大思考。

 

向尚善老师学习!

 

马章生:

尚善文章也算小百科了,螳螂习性、螳螂繁殖、螳螂典故等使人耳目一新,佩服!

傅锁生:

诗情有意

 

傅锁生

 

触景生情情意真

遇事而抒诗意浓

诗歌非是写日记

无所事事不比拼

时势有感动真情

挥笔一气诗歌成

文友阅后便动心

情真意切是好文

2022.10.14.早

【河顺文艺·第233期】【民艺人生】东寨染坊的峥嵘岁月 | 杨文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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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文始发于微信公众号(河顺文艺):【河顺文艺·第233期】【民艺人生】东寨染坊的峥嵘岁月 | 杨文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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