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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45年3月5日,李德生任华北根据地太行军区第二军分区第三十团团长时,经过亲自深入日寇马坊据点侦察,尔后,率部一举拔除该据点,全歼该据点日寇。
1945年3月8日,延安《解放日报》在头版显著位置发表了题为《经长期侦察和坚决突击,太行我军收复马坊》的重要消息。此战并被朱德总司令誉为“我军攻歼日军坚固据点的典范”。
马坊镇地处山西省和顺县西北,属和顺、寿阳、榆次等地的交界,是晋中的交通重镇。
抗战期间,我八路军对日本实施百团大战后,日军对我太行山抗日根据地进行报复性的大扫荡,实行灭绝人性的“三光政策”。
为加强对我太行山抗日根据地的控制,日军在马坊这个晋中交通要道的堆儿梁山岗上驱赶寿、昔、和三县壮丁,日夜赶工,修建碉堡。这不是一般的碉堡,而是一座城堡,呈圆形,可容纳二、三百人居住。寨墙全部用五寸厚、一尺长的黄砂石砌成,是从马坊等村镇废墟上拉来的。墙壁足有一米多厚、八米高。墙上有上、中、下三排枪眼,墙的四角修建了四座碉堡。城堡开有两个大门,东南方向是正门,门楼上还建了高高的炮楼。西门是便门,从北马坊运水、运粮、运柴、运草等都由此门出入。这座城堡居高临下,虎视眈眈,易守难攻。
同时,马坊又位于晋中地区的中心,战略地位十分重要。它南到和顺县城四十五公里,北到寿阳县城四十五公里,东北到昔阳县城五十公里,向西到榆次县城六十公里,向西南到太谷县城六十五公里,向南到榆社县城六十公里。如果以马坊为圆心,以五十公里作为半径,画个圆圈,则上述六县的县城恰好处在圆圈周围。而这六个县所包容的范围,则正是太行二分区的根据地。
日军占领马坊,是在二分区的心脏内打下了一个楔子,对二分区根据地是致命的威胁。这是敌我双方必争的军事要地,日军妄想在此长治久安,我军则千方百计要把它拔掉,因此双方展开了尖锐复杂的斗争。
日军深知这个据点的重要性,不仅经常派出上百人的部队在此驻守,而且还派了一个凶狠奸猾的特务头子清水利一亲自驻在这里,策划指挥六个县的特务工作,称为“晋东部”。敌人为加强马坊地区的政治统治,还成立了政治部,专干建立维持会、向人民要粮要款要女人、逮捕审讯抗日军民等等罪恶勾当。
日本特务清水利一,三十多岁。会说一口流利的中国话,能写一手好毛笔字。他的手下全是中国人。此人军阶不高,只是一个伍长(中士、正班长),但他受旅团部的直接指挥,有权调动一个团的兵力。
军分区为了铲除这个钉子,先后组织两次攻打马坊,均未得手。129师从太行军区主力号称“太行山拳头”的陈锡联任旅长的385旅769团选调25岁的营长李德生同志到二分区的三十团任团长。李德生是个勇敢、机智、果断、善战的指挥员。当时三十团战斗力薄弱、士气不高,为了改变该团的状况,他认定要通过打一场硬仗来翻身。于是,李德生在任职该团后的1945年春节后几天,即向军分区司令员曾绍山、政治部主任穰明德主动请战,要攻打马坊。为了弄清据点内部的军事部署、火力配备、通讯手段,他要求亲自到据点里去侦察。分区领导不同意:“一个团长进日军据点太危险了,就是报到师里也不会批。”但在李德生的坚决要求和说服下,军分区首长才同意,并布置据点内外我地下工作人员,密切配合。
计划得到批准后,李德生团长便积极作准备。其实,在一年以前,他就已对各项细节考虑过了。比如说,一个庄稼汉手上一定要有老茧,李团长来到团里,就蓄意磨练,不论开荒种地,筑堤垒堰,开渠挖沟,哪一次劳动他都参加,果然练成了劳动人民的双手。又如当兵的戴惯了军帽,额头上下黑白分明,最易给敌人识破,李团长除上操和出外,平时就不戴军帽,劳动时裹一块白毛巾,那条白线就不明显了。还有,他是大别山人,一口鄂北方言,敌人问起来怎么办?他一到山西,就学说山西话,果然也能对付几句。
李团长招呼大家坐下说:“如今寒冬腊月,马坊据点里的敌人抢不到东西,蔬菜奇缺,最近勒令马坊维持会长送去一批蔬菜,维持会长已准备了一些,打算派农民送去,我们就化妆成这批农民,到敌人据点里去亲自侦察一下”。
化妆好后,李德生带领几位侦察同志由抗日组织的联络员引领,就向据点出发了。在给日军当炊事员的地下党员翟富才的掩护和带领下,李德生等人顺利进入敌据点,并展开侦查。在地据点内侦查是非常危险的,时不时遇到打开水、搞勤务的日军来往,必须要保持高度警惕,万一出现状况,就要夺枪拼杀!好在有翟富才带着,日军见李德生他们手里拿着空筐、绳子,知道是送菜的农民,都没在意。李德生等人侦察清楚之后,离开了据点。
从马坊据点侦察回来以后,李德生就向分区上报了攻打马坊的作战方案,决心要组织突击队和使用冷兵器去夺取据点。李德生在团里抽调了82名身强力壮,精干灵活的干部战士组成突击队。派人到太谷东阳车站附近拆回来一段铁轨,为突击队员每人打了一把大刀。还把突击队集中在一个地方,专门针对攻打马坊训练。除投弹、射击外,还练习爬墙、登梯子、跳障碍、拼刺、劈大刀、肉搏。
李团长还亲自组织刺杀标兵、投弹能手和大刀能手进行现场表演,激励大家练出过硬本领。他还叫敌工干事赵玉用日语教大家战场喊话,以便涣散日军的士气,动摇他们的军心。
1945年3月4日下午,天气阴沉,彤云密布,渐渐地飘起雪花来。分区首长立即召开营团干部紧急会议,由曾绍山司令员下达作战命令。曾司令员说:“打马坊是紧急任务,刘师长说过,二分区把马坊据点拔掉,就等于完成了全年作战任务的百分之八十,现在火候已到”。他命令三十团的突击队于当晚进入马坊据点附近隐蔽,次日拂晓进攻,务求全歼守敌,铲平碉堡。又命令二十八团开赴昔阳——马坊公路,拦截援兵。如昔阳敌人来增援,一定坚决挡住,必须要坚持六、七小时才能撤退,以便让三十团有充分时间去消灭马坊之敌。和顺方向,派和西独立营配合当地民兵对敌监视。
李团长回到团部,也进行了紧急动员。他在突击队的动员会上拿出自己绘制的马坊据点详图,向各排分配了作战任务。他讲得激昂慷慨,最后甩拳头在桌子上猛力一击说:“咱们三十团是分区的主力团,是分区的拳头,是铁锤。你们又是全团的尖刀,这一次,要不惜一切代价杀进据点,为死难同胞报仇,要把马坊这颗核桃砸得粉碎,不全歼敌人,决不罢休”。前几天,他在敌人据点里,和日军纠缠,不露锋芒,今天他气宇轩昂,叱咤风云,宛如一只出山猛虎。真如孙子兵法上说的:“静如处子,动如脱兔”。他的英勇气概,使全场情绪极大振奋。战士们高呼:“活捉铃木,为人民报仇”。
傍晚,一场鹅毛大雪从天而降,越下越大,越下越密,顷刻间高山深沟,梯田平畴,树木村庄尽都不见,唯有白茫茫一片笼罩大地,五十步外就看不见行人。
战士们饱饱地吃了一餐饸饹,各人怀里还塞了两斤烙饼,腰间满满地挂了手榴弹,背着长枪大刀,冒着严寒,向马坊据点行进,那深深的脚印,很快就被大雪淹没。
突击队员翻山越岭,走了几十里路,约摸晚上十点钟左右,由南路悄悄地进入城堡前的广场。翟富才、刘占才出来迎接,把部队引到广场下边的三个土窑洞里,这正是李德生同志前几天侦察时选定的埋伏点。这里原是棒棒队住处,棒棒队已经瓦解,正好空着,里边铺了些干草,战士们席地而坐,连咳嗽也听不见一声。
在马坊据点不远的山沟里,有座破窑,分区指挥所就设在这里。分区首长们在前沿阵地望着漫天大雪,十分激动。穰主任兴奋地说:“今日天公作美,大雪之后必有晴天,看来这一仗是稳操胜券了”。曾司令员也高兴地说:“是呀!天时、地利、人和,我们全占了!岂有不胜之理,让我们等待着胜利的消息,给刘师长,邓政委报捷吧”!
果然不出穰主任所料,一场大雪过后,第二天是个大晴天。四点钟左右,据点内的伙夫们就起来做饭,宋二孩遵照刘占才头晚的嘱咐,一起床就把寨门的门闩拉开。六点左右,刘占才进入寨内侦察,寨内静悄悄,刘占才出来和翟富才一起,拿起扫把,把大门通向窑洞的那条斜坡的积雪扫净,把大门外蝮蛇式铁丝网大门拉开。六点半左右,天已明亮,刘占才拿了盆子进碉堡打饭,故意把大门半掩着,以挡住敌人的视线。
在窑洞里,战士们都已坐起来。大家休息了一夜,精神抖擞。李团长下令,把鞋子脱去,穿上分区特制的棉布袜,以减少声响。在窑洞口外,叫战士拿出二十来米长的草黄色土布,撑起天棚,以遮蔽敌人的眼睛。他命令大家手持大刀,拿好手榴弹,走出窑洞,在天棚下排成四路纵队。正七点,寨内晌起开早餐的哨音,攻击的时间到了。只见刘占才端了一盆热饭出来,使劲把饭盆向坡上一摔,四路纵队就像潮水一样地向大门冲去。
从窑洞到大门,上个坡,不过十来米。尖刀班班长罗西文跑在最前面。他身长力大,号称“绿林好汉”。只见他一个箭步上前,扬起砍刀,先把两个哨兵劈倒,而后带领全班直奔卫兵室。卫兵室的门虚掩着,两个日军正围着火盆烤火。罗西文一脚赐开屋门,冲上去手起刀落,又砍死一个。另一日军见状,一脚踢翻火盆,顺手抄起一张木凳向门口砸去,一转身从墙上端起步枪,打了一枪,子弹穿进门框。战士们一拥上前,把他砍死,随即占领了东南角的碉保。
院落里的日军听到枪声,顿时惊慌起来,到处奔逃。后续的战士们向院里丢出几十颗手榴弹,炸得乱窜的日军血肉横飞。班长赵麻子带领战士奔向大门洞上边的炮楼,把一挺重机枪首先夺到手。刘德树指挥一个班突入小队长的住室。小队长已经逃之夭夭。另一个班突入电机房,把电台炸毁。两个班乘胜夺下了东北角上的那座碉堡。
与此同时,杨腊东带领二排占领了水机房、炊事房、信鸽棚、马厩,在硝烟弥漫中,敌人对外通讯连络的另一个重要工具——信鸽,死的死,伤的伤,大部被消灭。只有关在北墙根的那只警犬,钻入地道逃跑了。敌人丧失了一切通讯手段,已无法向外乞援。
排长张慕堂,带着战士们深入士兵宿舍,展开逐屋战斗。劈的劈,刺的刺,很快又把西南角的那座碉堡拿了下来。
至此,四座碉堡已被我占领三座,残余的敌人退到西北角的碉堡中进行抵抗。他们凭借坚固的工事,用机枪点发,来一个,打一个,十分凶恶。排长杨腊东冲上去,不幸负伤。班长赵麻子挺身出来大喊:“同志们,听我指挥”。战士们在他指挥下继续冲锋,牺牲挂彩了十几个。这时,参谋长张振华带领第二梯队前来增援,双方相持了两个小时,依然攻不下来。
李团长命令部队停止进攻,和张参谋长一起来到设在卫兵室的临时指挥所里,调整作战方案。他们把投弹能手组织起来,转到寨墙外边,爬行到碉堡脚下,从底层那排枪眼里塞进一批手榴弹,几声巨响,敌人的机枪被炸“哑”了。战士们一跃上前,把最后一个碉堡摧毁了。
快到中午,李团长、张参谋长和警卫员郭景仪等正在指挥所里吃烙饼,猛听得咕咚一声,从寨墙上跳下一个敌人。他光着脑袋,穿着毛衣,袒胸露肚,肚皮上长满黑毛,右手握着洋刀,左手提着驳壳枪,嘶叫着奔出来。李团长眼明手快,举起日本指挥刀奋力砍去,没有砍倒。
那家伙窜出门洞,向外没命地狂跑。李团长大喊:“抓住他,不要让他跑了。不要打死,要抓活的”。郭景仪等几个警卫员拔出手枪,穷追不舍。不知是谁开枪打中了他的右臂,当啷一声,洋刀摔在地上。紧接着又是一枪,打在他的屁股上。他跌倒在地,驳壳枪摔出一丈多远。
几个人冲上去把他按住,这家伙连蹬带咬,奋力抗拒,因已经受了伤,终被捆绑起来,送到广场上。他见到正在现场指挥的曾司令员和穰主任,连连鞠躬。刘占才等上前一看,原来正是小队长铃木。他满身是血,曾司令员马上叫来卫生员给他上药。
大家正围着铃木看热闹,忽见从寨墙上又跳下一个日军,想往外逃跑,却被墙根的铁丝网挡住。李团长派侦察员杨郎中、戚恒贵前去擒捉,三人扭打成一团,终于也被抓到广场上。
一时枪声沉寂,大家以为战斗已经结束,等待打扫战场。不料有个司号员带的小马枪走了火,大家误认为是敌人打枪,再次进行仔细搜索。侦察员杨立勇看到路边有一块砖头活动,把它起了出来,就露出一个洞口,忽然从洞口飞出一粒子弹,原来下边就是地道,藏了八个敌人。杨立勇拿过手榴弹,向洞里塞了七八颗。一个日军被炸死,还有七个在地道里无法存身,就从地道的暗口钻了出来。“捉活的”!墙外一片叫喊声,当场被我后备队全部擒住。
一场激烈战斗,从早晨七时开始,持续到下午一时才全部结束。共歼日军三十余人,活捉八人,缴获轻重机枪各一挺,小炮一门,步枪二十余支。此外,还从地下室搜出炮弹、枪弹九十箱,炸药十几箱,大米六十多包,盐、鱼、饼干、罐头等百余箱,其它军用品、文件甚多。在这场战斗中,我突击队长刘德树、排长杨腊东负重伤,侦察员戚恒贵等十几个同志英勇牺牲。
至今,堆儿梁上还剩下乱石一堆,是日本侵略者侵华罪行的见证,也是李德生将军智袭马坊镇的历史见证。
(本文作者赵国庆系原12集团军宣传处干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