冯杨
1952年10月。
朝鲜半岛本该是美丽的深秋季节，却被连天蔽日的战场硝烟所遮掩。
秋风萧瑟，一派肃杀之象。
唯有山间的枫树，“霜重色愈浓”，迎着秋风傲然挺立。
31师师指银店洞附近的这几株枫树，对于作战科长枫亭来说，那一抹格外深沉的飘红，是铁与火中的一支润化心灵的奏鸣曲，以至40年以后，他依然不能忘怀。在撰写《鏖兵上甘岭》一书的回忆文章中，深情地记叙了它。
奉命把金城防御阵地移交给67军200师，披着一身硝烟的12军31师官兵，在经历整整一年艰苦卓绝的防御作战后，将开赴谷山休整。
本以为可以稍稍地喘口气，然而，另一场更为残酷的战斗正向他们走来。
王近山的决心，91团剑指上甘岭
一
10月16日，31师师直属队排以上干部会议。
师政委刘瑄疲惫的脸色依然掩饰不住内心的兴奋。他大声地宣布：我师胜利地完成了上级交给的金城防御作战任务，兵团命令我部于24日将防务移交给200师，部队转移至谷山以东地区开展休整及战备训练，同时，我们要好好总结一下这一年来，防御作战的经验和战例，为下一次战役做好准备。
按照师里的部署：师直属队、师后勤、炮团于22日全部撤离现驻地，以数天时间先于大部队抵达指定位置；其余各团向200师移交防务随后跟进。预定11月1日，全师到达谷山集训地。
听说要下去休整，31师上下洋溢着胜利后的喜悦轻松的气氛。
李长林很久没有刮胡子了，胡子拉茬活像猛张飞。五次战役结束后，他从91团团长擢升为31师副师长。金城防御战后期（1952年9月），师长赵兰田调任60军副政委，31师作战指挥便由李长林负责。战事紧张，顾不上刮胡子，现在他可以好好地修修这张脸了。刮了胡子，李长林那光洁的脸又恢复了英武刚毅的模样。
枫亭也有几个月没有剪头发了。当通讯员为他剪去刺猬般的乱发时，他居然一身轻松地哼起了在太行五分区宣传队做宣传员演出时常唱的《小放牛》。
从机关到连队，人们仿佛过节一样。
有人给国内的亲人写信报平安；有人把最困难的时候也舍不得吃的罐头打开几人一块“打牙祭”；有人敲着美国兵的钢盔扯起嗓子唱歌……
胜利了，也许能回国了！
这话，谁也没有说出来，却在战士们心里悄悄地涌动。
就在31师官兵们沉浸在胜利的喜悦中的时候，金城西面的上甘岭正在爆发一场前所未有的危机。
二
10月8日，“联合国军”司令克拉克批准了第8集团军司令范佛里特的“摊牌行动”计划。范佛里特的如意算盘是，夺取朝鲜战场中线的上甘岭地区，以获得战场的主动权，一改“联合国军”在夏秋季攻势中的颓势。
上甘岭是志愿军中部战线战略要点五圣山的前沿阵地。
五圣山位于金城、金化、平康三角地区（“联合国军”称之为“铁三角”）的中央，地势险峻，海拔1061.7米，为中部战线最高峰。登上五圣山，便可眺望朝鲜中部平康谷地8公里宽的一马平川。其战略地位不言而喻。
上甘岭位于五圣山主峰东南方向4公里处，前后左右各有一个小山岭，状如马鞍，两端高，中间低，南北相距仅有100米。***军控制了南端537.7高地，志愿军控制着537.7高地北山。
在志愿军防守的537.7高地北山下，有一条公路是“联合国军”的重要补给线。志愿军阻击手以冷枪冷炮大量杀伤敌人，令“联合国军”头痛不已。美军将北山称之为“阻击兵岭”，视为眼中钉、肉中刺。
志愿军同时控制着右前方的597.9高地（美国人称598高地、“三角形山”），与“联合国军”占领的金化东北2公里处的鸡雄山相距不过400米。
志愿军第15军45师135团将两个连兵力以597.9高地和537.7高地北山为支撑点，分布上甘岭左右两侧，互为犄角，防御面积3.7平方公里，正面宽2.5公里。这两个高地位置突出，直接威胁着“联合国军”的金化防线。
毫不起眼的面积这么小的两个高地，不仅志愿军事先没有预算到，就连美军自己也没有想到，竟会演变成为一个异常惨烈的“绞肉战”的人间炼狱
三
不过，此时的范佛里特却是一副胜算在握踌躇满志的样子。
号称“山地战专家”的范佛里特，对此次作战的评估是“耗时5天，伤亡200人”。
由于李奇微之前接连否决了范佛里特提出的几次计划，这次机会可是他渴望已久的。可想而知，他的兴奋决不亚于饿狗看见了垂涎已久的骨头，一旦松绑便猛扑上前。
在范佛里特的计划中，由美第9军指挥的美第7师和***第2师担负“金化攻势”的任务。
一俟“摊牌行动”计划获准，范佛里特便急召第9军军长詹金斯到汉城。当他听到詹金斯亲口告诉他，将由美7师第31团和**2师第32团担任主攻时，更加“信心满满”。
美军第7师，是一支著名的在美国家喻户晓的王牌师，号称“滴漏器师”，意即执行作战任务如同古代计时用的滴漏器一样精准无误。
第7师的历史可以追溯到第一次世界大战时期。1918年，美7师赴法国参战，在维勒生——海厄战斗中表现优越，一战成名。1940年，由师长史迪威将军率领，在西南太平洋战区与日军作战，参加过阿留申群岛、瓜贾林岛、菲律宾雷伊泰岛等战役，战绩突出。1945年4月，第7师参加进攻日本冲绳岛战役，所属第31团勇猛地从日军拼死防守的战线中撕开一个口子，为全歼日军立下了头功，因此获得“矛头”之誉。
美军第7师司令部。
第31团团长摩西信势旦旦地向美7师师长韦恩·史密斯少将“保证”：五天之内，第31团必能拿下“三角形山”。
接下来，摩西团长又把攻占“三角形山”右翼的任务交给麦克卢尔中校的第1营，进攻左翼的任务交给纽博尼中校指挥的第3营。
10月14日，美联社记者向全世界发布了一条消息，让许多人的神经猛然颤抖：“第8集团军司令范佛里特在汉城宣布：金化攻势开始！这是一年来联军向中国军队防线所发动的最猛烈的一次进攻……”
本来已经渐渐沉寂的朝鲜战场，再次点燃了“火药桶”！
计划周密且志在必得的范佛里特一上来就下了狠手：320门大口径火炮、40架战斗机和轰炸机、127辆坦克，无所顾忌的狂轰滥炸，将上甘岭变成了一片火海。
激战7天7夜，崔建功的45师基本上拼光了。
当崔建功目送为自己理了一半头发的理发员冲上阵地的时候，他的心在泣血。
四
志愿军第31师自金城防御阵地撤下来的时候，正是兄弟部队15军45师与美7师打得难分难解之时。
上甘岭的仗打到第7天，三兵团的战况通报和命令同时下达到了15军和12军：
美7师及***军第2师向我15军45师597.9高地及537.7高地北山之进攻，自14日晨开始至今已7昼夜。我毙伤敌8000名以上，45师已伤亡3500名。我虽给敌很大杀伤，但敌之攻击凶焰并未被打下去。据悉，美军第40师已到芝浦里，第3师已到铁原。下一步由美军第40师将第7师换下去。在我消耗到一定程度时，以美军第40师和第3师向我进行重点进攻。为此，三兵团决定：
第12军31师第91团即调平康以北地区，作为第15军44师之预备队，并归15军指挥，以防万一。
10月20日下午，31师作战科的电话铃声骤然响起。值班参谋汪杰拿起电话，另一头打电话的是12军军长曾绍山。
曾军长给师政委刘瑄的指令是：带领91团支援上甘岭战斗。
这天夜里，军司令部副参谋长宗书阁在电话里向师作战科下达了具体行动命令：91团于22日出发，两天赶到平康里东北铁洞地区，作为15军44师预备队，并准备参加上甘岭作战。
当天，任务传达到91团。
第2天，天刚蒙蒙亮。31师参谋长林有声就找来了作战科长枫亭，要他带两名作战参谋和一名侦察参谋，随同师政委刘瑄去91团。
回到作战科，枫亭立马召开科务会议，进行任务分工。
这个时候，31师其实是“兵分两路”：一路91团受命支援上甘岭；另一路大部队依旧去谷山。于是，枫亭指定魏国平、饶于行跟随自己去91团；吕谋、汪杰、刘泽渊继续组织大部队行军开赴谷山休整。
分派停当，迅速行动。
同日，师政委刘瑄给91团团长李长生打电话，让他去一趟军部，曾绍山军长要当面向他布置任务。
22日晚，200师组织了一个盛大的欢送晚会，31师师直机关的同志全都参加。观摩200师文工团表演的文艺节目时，在吹拉弹唱声中，大家都有一种胜利回归的感觉，谁也不会想到将有一场恶战正在等着他们。
23日，一年前的同一天，31师投入金城防御作战。这一天，31师师直、师后、炮团、92团、93团挥别浴血奋战一年的金城防线和友军，向谷山休整地开进。
24日，师政委刘瑄、作战科长枫亭一行人风风火火地直奔15军位于上甘岭北面20公里的道德洞指挥所。
次日，刘瑄政委出席15军的作战会议。会议上，确定91团担任反击957.9高地的预备队，于28日在五圣山北侧集结完毕。
从谷山休整，到平康里铁洞待命，再到五圣山集结，91团的任务已经是“一波三折”了。
91团最后锁定的目标——597.9高地。
在15军指挥所，31师作战参谋抓紧时间向15军同行了解上甘岭当面敌情和战况，开展图上作业熟悉地形，为91团出战做准备。
28日，刘瑄政委一行赶赴五圣山主峰东北侧的45师135团指挥所。在那里，他们与91团团长李长生会合。
他们是12军最先进入上甘岭地区的参战人员。
上甘岭，注定要成为91团、31师、12军彪炳千秋的辉煌一页。
五
王近山与91团有着水乳交融般的不可分割的情愫。早在抗日战争时期，王近山就当过769团（91团前身）团长。他太熟悉这个团队了：黄麻起义的火种、鄂豫皖的优秀儿女、太行山的光荣子弟。征战无数：夜袭阳明堡、伏击响堂铺、战定陶、战平汉、喋血羊山集、跃进大别山……还有抗美援朝五次战役的绝地突围、金城防御作战。这是一支拖不垮、打不烂、啃不动，攻得上、守得住、插得远的能征善战铁骨铮铮的英雄团队。
沙场点兵。三兵团栖霞洞指挥部，王近山打电话连商量也不商量，直接向12军军长曾绍山点了91团。
曾绍山也不含糊，一杆子插到底，直接找来91团团长李长生，耳提面命。
三兵团的命令是91团归15军指挥，涉及两军关系马虎不得，而且看阵势，不光是91团要上，后续12军其他部队也可能会上。因此，曾绍山格外重视91团首征上甘岭。
需要特别指出的是，在战后很长一段时间，说到上甘岭战役，人们只知15军而不知12军。直到后来解密，才还历史以真面目。12军的大局观念、奉献意识和集体主义精神终究是不可磨灭的。
曾绍山细致地交待李长生：上甘岭打了一个星期，敌我双方争夺得很厉害，伤亡都很大。兵团首长要我们增援15军作战，军里决定由91团打头阵。你们上去后，作战既要英勇顽强，又要讲究战术技术，要打得硬，还要打得灵活，要争取以小的代价夺取大的胜利。战前的组织工作是关键，一定要抓紧抓好，多想些办法，措施要细致，保证初战胜利。15军在前段时间打得很英勇，但也很艰苦，要学习他们的经验。有困难直接和军里讲，不要给友邻部队增加麻烦，并注意搞好团结。
最后，曾绍山语重心长地说：“91团是一个有光荣传统的红军团，入朝后在五次战役和金城防御作战中都表现得很出色。这次上甘岭战役是代表12军去的。15军也希望你们团去，秦基伟军长在太行山时就了解你们这支‘拳头’部队。你们去了一定要打好，一定要当好12军的代表队。”
军长的信任让李长生很是感动。他当即表态：“请首长放心，我们一定以实际行动为12军增光！”
“你们有什么困难？”曾绍山关切地问道。
李长生沉思了一会儿说，请给我们准备一个营的新兵和一千条麻袋。
曾绍山送李长生出门，一直望着他的背影走远。
朔风凛凛，杀气重重。
征人一去兮何时还！
六
五次战役后，李长生接替李长林担任91团团长。两人姓名一字之差，蛮有意思。
一米八个子、仪表堂堂的李长生，山西省翼城县人，1938年入伍。参军前是个中学生，参军后去延安抗大学习了一年半的参谋业务。他当过基层连队军事干部，富有实战经验，工作细致，爱动脑筋，善于发现和总结战士们的技战术智慧。
在开赴五圣山集结地之前，李长生正在组织全团干部战士学习、演练“小兵群”作战经验和战法。
在金城防御战中，91团涌现出三个具有示范意义的典型。一个是8连2班，在班长张象山带领下，防守290高地南侧。张象山把全班分成两个战斗小组，还在坑道里留有一人作为机动。敌人上来一个排，就用一个小组对付；上来一个连，两个小组一起出击。以少胜多，仗打得又精又活。另一个是2连7班，班长李经盛带领全班坚守坑道十昼夜，抗击敌人100多次进攻，主动出击24次，利用坑道口大量杀伤敌人。还有一个是6连2班，班长扆志忠带领全班不仅以少量兵力抗住大批敌人进攻，还能在紧要关头率领全班进行阵地内反冲击，消灭突入阵地之敌。
这三个典型有一个共同之处，就是使用“小兵群”战术，以少胜多。这说明在朝鲜的山地防御作战中，对付炮火强步兵弱的敌人，“小兵群”战术是非常有效的。
为此，师参谋长林有声专门带着作战参谋姜智敏下到8连2班蹲点，总结编写了《官岱里以西地区防御作战的若干问题》一文，将“小兵群”战术概括为“以坑道为依托，结合野战工事，量敌用兵”的防御作战方法，并系统阐述了“小兵群”运用的战术思想和战斗原则。此文印成小册子下发全师营以上单位。
91团以“小兵群”战术应用为主导，组织排以上干部分两批进行集训，由张象山担任教官，并以班为单位开展模拟演练。
不知道自诩“山地战专家”的范佛里特，如果看到志愿军自创的山地防御作战“土办法”，会不会笑掉大牙。不过可以肯定的是，用不了多久，志愿军的这套战法，会打得美国兵满地找牙。
自军部回来，李长生即刻召集几位团领导开了个碰头会，传达军长的指示，明确了行动计划。随后，他便带着两个营长、四个连长、八个排长及司、政、后机关的几个人员，乘坐师里的卡车先行出发了。
在德山岘45师前线指挥所，李长生见到了45师师长崔建功，了解到战场形势十分凶险。45师将士，连续抗击美7师和韩2师十几天来多波次大密度，并伴随猛烈炮火和飞机轰炸的进攻，虽然给敌以极大杀伤，但自身也损失很大，不得不撤下表面阵地转入坑道作战。
一脸倦容的崔建功不会在友军面前说45师已经打得脱力了，但李长生感觉得到，兄弟们那是咬着牙在坚守。他不能让他们熬干最后一滴血。
战情紧急，李长生一刻也不想耽误，立即带着91团先遣队赶赴45师135团五圣山前线指挥所。
他们已经嗅到了上甘岭飘来的血雨腥风。
七
91团团长李长生与135团团长张信元的手握在了一起。
他俩是山西老乡，熟人相见，用不着客套寒喧。尽管135团伤亡很大，转入了坑道防御，但张信元坚决地表示，秦基伟军长下了死命令，集中全力反击敌人，把表面阵地夺回来完整地交给91团。
急于掌握战场实战状况的李长生，迅速部署91团营、连、排长们“营到营、连到连、排到排”，立即下到135团前沿阵地，“既要虚心学习人家的作战经验，也要注意了解教训，两方面的情况都搞清楚，我们下一步才好打！”
两天后，李长生把大家集中起来，在阵地上开了个“诸葛亮”会。
李长生说：“看了两天，大家心里都有点数了吧？现在请大家把了解的情况，有什么想法都谈谈。”
团长话音一落，大家就七嘴八舌讨论起来。有的谈了兄弟部队的经验，表示上去后要象他们那样英勇顽强，不怕牺牲，坚守阵地。有的说要节约用兵，前运后送都要跟上。最后，大家一致认为：从地形上看，上甘岭与金城地区差不多；从敌情上看，上甘岭的敌人更猖狂，炮火更凶猛；从兄弟部队作战情况来看，金城防御作战的经验，在上甘岭同样适用，以“小兵群”战术对付敌人的“羊群”战术。
听完大伙的发言，李长生总结说：“这次上甘岭作战，我们就用‘小兵群’战术统一全团的战术指导思想，要在组织指挥上、战斗编成上和战斗动作上都围绕‘小兵群’战术研究方案，制订措施，使之更加完善，在上甘岭战斗中发挥更大的威力！”
91团的这次“临战实习”却是付出血的代价：3营长吴大正和82迫击炮连连长在战斗中牺牲。
在“小兵群”战术指导下，91团的指战员对兵力的战斗编成也可谓是大胆创新别开生面。
针对597.9高地幅员狭小、敌军炮火强步兵弱等特点，如果展开大量兵力，极易遭敌炮火杀伤。他们把全团9个连队编成9个梯队，一个连打一天，不论伤亡大小都按时换下来休整。下来时，留下一个连长、两个排长、四个班长给换上来的连队当“顾问”，然后再视情撤下来。上去的连队多屯少摆，利用坑道保存有生力量，利用野战工事以火力大量杀伤敌人。
91团要在597.9高地上演一场“车轮大战”的好戏！
八
范佛里特战前声言“耗时5天，伤亡200人”的“摊牌行动”，在狭小的上甘岭打到此刻，正像一个超级魔幻大吸盘，双方不断地投入兵力，欲罢不能。
上甘岭战斗已然发展到战役规模。诚如曾绍山军长所料，91团上阵只是12军部队参加上甘岭战役的序曲。
10月25日，志愿军第三兵团首长给12军的电话指示：
15军连续与美7师及伪2师在597.9及537.7北山战斗十日，我45师曾数度反击，至今仍有3个排之表面阵地为敌所占，为继续支援15军决战，决定将你军92团配属15军作战。
11月1日，12军再次接到三兵团指示：
我91团决于今夜投入战斗。为坚决彻底打败敌人之进攻，决定93团换下后即留15军作91团之预备队。
至此，31师三个团全线投入上甘岭战役。
10月30日，李长林副师长、林有声参谋长、李宝奇主任由谷山重返前线，到达45师德山岘指挥所，刘瑄政委亦由五圣山返回，组成31师前指。同时，12军副军长李德生率作战参谋崔明礼、侦察参谋董声歧，前来加强31师指挥。
此时，上甘岭的作战指挥仍以45师为主。随着战事推移，31师完全接手45师阵地，战场指挥权便转移到以李德生副军长挂帅的31师前线指挥所。
12军首战部队91团由团长李长生带领司令部人员在五圣山设立基本指挥所，负责全盘组织指挥。师作战科长枫亭及作战参谋魏国平、饶于行在91团加强指挥。91团副参谋长赵金来在阵地上开设前进指挥所，直接指挥所有参战连队。团政治处主任王靖海在基本指挥所一侧开设政治工作指挥所，团政治处副主任李殿华协助后勤处处长组成后方指挥所。
军炮兵团长段学卿不失时机地来到91团。他与李长生仔细研究步炮协同方案：军炮团大口径火炮打敌人进攻出发地和远距离敌步兵；91团集中团里的9门迫击炮由2营营长杨水保统一负责，组成轻便炮群，专打阵地前50米——100米的敌步兵。团侦察股长杨增春带两名侦察员和一部电台，在前沿设立观察哨，保障步炮协同。
李长生向曾绍山军长要的“1000条麻袋”如数运到，同时要的“1000名新兵”却只补充了600名。饶是如此，他也很满足了。
这些新兵几乎没有打过仗，有的连枪也没摸过。
战争让他们重塑，其中有些人将成为共和国最高规格的英雄！
10月30日午夜，597.9高地炮声轰轰，火焰冲天。
志愿军开始反击！
当夜，15军组织11个连在104门火炮支援下向597.9高地实施反击，夺回大部分阵地。
次日，反击部队继续进攻，恢复全部阵地。同时，91团3营推进至781高地。
11月1日18时，3营8连迅速运动至597.9高地主峰，从友军手中接防0、3、9、10号阵地；3营7连进入4、5、6号坑道，作为预备队。
91团上阵，开启了以二野劲旅——12军为主角的上甘岭战役后半场无比悲壮雄奇的序幕。
血色残阳，战火中的英雄花
一
当过3营营长的团参谋长赵金来力荐8连为出战上甘岭的先锋连，不是没有道理的。8连老兵多，士气高，战斗作风过硬。全连175人，其中党员25人、团员60人，参加过战斗的132人。在金城阻击战中，8连2班长张象山创造的“小兵群”战术，成为全团推广的山地防御作战的典范。
是夜，8连上去后与135团换防完毕，立即投入紧张的土木作业，构筑野战工事。
北风凛冽，夜色如魅。
597.9高地在夜暗中如同一头狰狞的怪兽。
在美国佬的炮火反复“耕犁”下，寸草不生，林木皆摧，山头光秃秃的，岩石化为齑粉，一踩一个脚窝，一步一团烟尘。
阵地前，敌尸狼藉，四处弥散着呛鼻的硝烟。
8连彻夜修筑工事，李长生特意调了7连上去协助。同时，李长生让2营在8连阵地反斜面挖三条坑道，每条坑道能屯下两个班。2营抽调机枪连10个身强力壮的大个子，两人一组作业，一人轮换，挖好一条记大功一次。
8连4班防守的9号阵地，位于向敌斜面的一条山脊上，与敌人占据的鸡雄山，相距只有400米。副班长蔡兴海带领战士利用阵地上一个半塌的防炮洞，用麻袋装土堆积，用弹药箱、断木甚至敌人尸体加固，构筑成防炮洞、交通壕、堑壕、单人掩体组成的较为完备的防御工事。接着，他们把手榴弹、爆破筒、手雷等几十箱弹药分别存放在交通壕、堑壕和防炮洞内，便于战斗中随取随用。
天空露出熹微的曙光。经过一夜紧张作业的4班战士肩靠肩膝抵膝地坐在防炮洞内休息，乘着敌人进攻前的间隙打个盹。
“副班长，来，抽支烟。”况厚胜递给蔡兴海一支“祖国人民慰问的光荣牌”。
况厚胜在班里资格最老，年龄最大，平时爱给同志们摆“龙门阵”。大伙都称他“况老兵”。
蔡兴海接过烟，看见香烟上印有“打击侵略者”五个烫金字，心里一阵激动。烟刚点上，抽了几口，就听到了空中传来轰鸣声。
4 架美国佬的“油挑子”飞临阵地上空，向上甘岭轮番俯冲轰炸、扫射。十几分钟后，敌人的火炮开始猛烈轰击。炮弹在阵地上爆炸，火光闪闪，浓烟滚滚。8辆敌人坦克向山脚下开来，边行进边打炮。鸡雄山敌人的直瞄火炮也在向阵地射击。
瓢泼似的弹雨，将4班战士们一夜辛苦抢修的工事几乎全部炸毁，存放的弹药四处散落，有的被埋在土里。
“范佛里特弹药量”，以超过正常基数三倍以上的弹药向目标区域倾泻绝对优势的火力。上甘岭战役中奢侈而又残酷的存在。
11月2日，在“范佛里特弹药量”的狂泻下，美7师31团、空降187团、***第2师30团各以一个营的兵力，向597.9高地发起猛烈进攻。
二
9号阵地。
美军炮火足足打了两个小时。10时，敌人步兵开始进攻。
8连4班班长沈金来和副班长蔡兴海将全班9名同志分成两个战斗小组，1名同志机动，作预备队。他俩各带一个小组，轮流作战，随打随补。
敌人的炮火向阵地后延伸，鸡雄山敌人的重机枪“哒哒哒”吐出火舌，山脚下敌人打出三颗信号弹。
敌人要冲击了，4班迅速从防炮洞出来进入阵地。
蔡兴海向山脚下望去，黑压压的敌人足有200多人，趴在200米外，只有三、四个人举着黄、蓝、白色小旗左右摆动，并无冲锋的迹象。他心里一激灵：敌人这是用炮火假延伸的伎俩，诱骗我们上阵地。
他大叫一声：“赶快进洞，敌人在使诈！”
果然，4班最后一个战士刚刚撤回防炮洞，敌人的炮火就雨点般跟着来了。
好险啊！
20分钟后，敌人炮火突然停止。担任观察员的陶远林第一个冲出洞口，立马大喊：“副班长，敌人上来了！”
全班立即前出各自的战斗位置。况厚胜首先投出一颗手榴弹，通知据守左后侧一处山崖下的班长1小组。
几个敌人偷偷从左边摸上来，正要架上机枪，掩护正面步兵进攻，被班长沈金来和战士向太金扔出的手雷，连人带枪一块儿炸飞。
蔡兴海2小组的新战士安文成，一边向敌人投掷手榴弹，一边兴奋地叫着：我干掉了几个鬼子，我干掉了几个鬼子！他一高兴就从弹坑里站起身子投弹。蔡兴海急忙叫他注意隐蔽。话音刚落，敌人一颗子弹打中他的右膀。
蔡兴海投出一颗手榴弹在美国兵屁股后面爆炸，吓得敌人赶紧往前窜，接着一颗大号手雷落在敌群中间，顿时撂倒一片。
况厚胜朝着挤挤挨挨的敌群，狠狠掷出一根爆破筒。一声巨响，炸死炸伤的敌人横七竖八地躺在地上。
几次进攻被打退后，敌人改变了战术，不再从中间象“羊群”一样往上涌，而是从两侧向上冲。蔡兴海见状，指挥班里的机枪、冲锋枪向两边扫射，逼得敌人往中间挤成一堆，然后用手榴弹、爆破筒猛砸，大量杀伤敌人。
敌人被“包饺子”，变得更加小心奕奕，每人间距5、6米，排成散兵线，缓慢往上推进，一有风吹草动，便缩着脑袋躲在弹坑里。4班战士一时奈何不了。
蔡兴海猛地想起战斗英雄张象山介绍的方法“手榴弹空炸”：将手榴弹拉了环在头顶转一圈再投向敌人。于是，他大声喊道：“手榴弹空炸！”
这种办法尽管危险却十分有效。战士们闻声，纷纷使用“空炸”，一颗颗手榴弹如“天女散花”凌空爆炸，打得敌人嗷嗷叫，连滚带爬地逃下山去。
黄昏时分，敌人的炮火突然又向9号阵地猛烈轰击，烟雾腾腾，沙尘滚滚。敌人以两个连兵力发起这一天最后一次进攻。
就在4班依托防炮洞抗击正面敌人的时刻，一不留神，阵地右侧的石崖被敌人占据了，以密集的火力封锁洞口。
原来，敌人见左边山脊攻不动，便趁天色欲晚，不易观察之际，从右侧洼地偷偷摸上来，对4班构成极大的威胁。紧要关头，支援10号阵地的3排，顺着山梁一阵猛打，把这股敌人赶下了阵地。
91团投入上甘岭战役的第一天，8连和7连（两个班）在我纵深炮火支援下，与友军（15军仍防守东北山梁2、8号阵地）共同战斗，坚守597.9高地激战7小时，打退敌一个班至一个营的40余次，歼敌近千人。阵地巍然屹立。
8连4班以轻伤3人的代价，抗击敌人一个排至两个连7次攻击，歼敌400余名。全班荣立一等功，6名战士分别荣获三等功、二等功、一等功、特等功。蔡兴海荣立特等功，并被授予二级战斗英雄称号。
而这一天，我们更应该铭记两位英雄的名字：朱有光、王万成！
三
8连在担任金城官岱里防御作战任务中，营里分配下来12名四川籍新兵。其中就有朱有光、王万成。他俩都是四川安岳县人，还是一个村里的。新兵团给他俩的鉴定是这么写的：王万成劳动积极，吃苦耐劳，性情憨直，比较急躁；朱有光工作领先，模范作风好，肯帮助人。
有件事，指导员刘怀珍印象很深：王万成看到一本小画书，便让读过两年民校的朱有光给他讲解。 这本画书说的是董存瑞舍身炸碉堡的故事。
念完，朱有光提出个问题：“你想不想当英雄？”
“想，啷个不想。你掩护，我炸碉堡。”
“不行，还是你掩护，我去炸。”
两人争执不下，还是班长说了声：“我掩护，你俩去炸碉堡。”
当先锋，当模范，当英雄，正是这支英勇无畏所向披靡的人民军队的气魄和胆色！
2日下午4时，8连粉碎了一次敌人营级规模的进攻。战斗打得相当激烈，8连减员较大，连的预备队只剩下6人。
这时，坚守1号阵地的15军86团3连的一个班长气喘吁吁地跑过来说阵地上只剩下他一个人，请求8连支援。话音一落又马上跑回阵地。
听说支援1号阵地，朱有光、王万成挺身而出。见掌握预备队的8连副连长冯保芝低头沉思，朱有光急切地说：“副连长，相信我们吧。我们坚决完成任务保证守住阵地！”
冯副连长沉思片刻，任命朱有光为组长，带领王万成、李世芳紧急驰援1号阵地。
冲到坑道口时，朱有光看到战友魏邦杰，略一停顿，从怀里掏出一只信封说道：“要是我回不来，请你按上面的地址给我妈和小兰（未婚妻）带个口信。”王万成也回过头扔下一句：“给我爸也带个话，就说我没有给他丢脸！”
在向1号阵地运动当中，李世芳被子弹击中负伤。朱有光、王万成要给他包扎伤口，李世芳执意不让。他俩就把李世芳抬到一个弹坑中隐蔽好，继续冲向1号阵地。
距离1号阵地30米时，他们看见那位报信的班长投出最后一颗手榴弹后中弹牺牲。
敌人的小白旗已经插上了1号阵地。
朱有光、王万成忽儿左右开弓投弹，忽儿端着冲锋枪扫射，奋勇冲上山顶，将敌人压下山去。
一颗子弹击中了朱有光。他倒在了地上。
王万成杀得性起，两眼喷着怒火，犹如一头狂烈的雄狮，左冲右突，拼命厮杀。
远远望见阵地上只有王万成一个人在战斗，冯副连长征得上级同意后，把预备队剩下的三人全部投入1号阵地。
就在预备队接到命令开始向1号阵地运动的时候，孤注一掷的敌人发动了最后一次进攻，一窝蜂地涌上1号阵地，
在这万分险峻的时刻，只见朱有光摇晃着身子缓缓地站立起来，手里握着两根爆破筒，高喊着：“同志们再见！*，共产党万岁！”一把拽下拉火索，一道电光般冲入敌群。
王万成也操起爆破筒，大吼一声“冲啊！”紧随朱有光扑向敌人。
“轰、轰”两声巨响，两团浓烟。山岳为之震撼，大地为之颤抖。
敌人进攻停止了。
阵地重又陷入死一般的沉寂。
残阳如血，有一种令人窒息的悲壮和凄美！那斑斑点点的余晖洒落在大地，就象开满了遍地的英雄花。
四
3日、4日两天，敌人继续以猛烈炮火掩护步兵，向597.9高地9号、10号阵地发动连续进攻。
3日，91团7连与9连一部，击退敌人大小规模冲击35次，歼敌750人。
4日，9连与6连一部，在我炮火支援下，击退敌人3次进攻，歼敌450人。
这一天，31师炮兵美滋滋地吃了顿“大餐”。
拂晓时分，91团指挥所先后接到师设在五圣山的观察哨和主峰前沿阵地的步兵连观察员报告：敌人十余辆汽车来来往往地将士兵运送至我军防守阵地前面的一个凹地集结，约有一个营的兵力。
在91团协助作战指挥的师作战科长枫亭指令参谋魏国平将此情况立即报告给师里。同时，团长李长生也与炮兵团长段学卿进行直接沟通。
“哈哈，我们的‘卡秋莎’正憋得慌啊！”段学卿兴奋得两眼放光。
炮兵阵地，数十门大口径野炮、榴弹炮，以及刚装备的苏制“卡秋莎”火箭炮一齐开火。20分钟的急促射击，弹雨象冰雹一样向敌人头顶砸落，一家伙就报销了300多人。
步兵兄弟乐得直拍手：
“打得好！打得好！”
“太过瘾了，太过瘾了！”
“感谢炮兵兄弟！”
这轮漂亮的炮袭，打乱了敌人进攻的节奏。这一天中午过后，敌人只勉强组织起三次攻击。
这一天，15军下达命令：
45师全部撤离阵地到后方整补，31师担任597.9高地坚守和537.7高地北山之反击任务；34师为31师之二梯队，35师之103团接替92团，归44师指挥。
12军31师全面接手上甘岭防御作战任务。
这天夜里，美军的一些异常动向，引起了师首长和作战部门的高度警觉。
21时以后，敌方阵地灯火通明，马达轰鸣，车辆、人员调动频繁。敌人火炮持续不断地对我方阵地进行轰击，一些步兵更是抵近我军阵地前沿构筑工事。
根据这些不寻常的情况，师首长判断，美军或许正在酝酿更大的阴谋，第二天敌人将会有非同一般的行动，战事可能会更激烈更残酷。
李长林副师长打电话到91团指挥部，特别提醒91团的指战员要提高警惕，严密防范，做好准备，彻底粉碎敌人新的更大规模的进攻。
这天夜里，91团6连换下9连进入主峰阵地，5连担任预备队配置于4、5、6号阵地。93团1营向597.9高地运动，准备接替15军的2、8号阵地。
11月5日，美国总统大选的日子。
第8集团军司令范佛里特，打算以上甘岭作为“大礼”为远隔重洋的总统大选助选。
91团将经历参加上甘岭战役以来最为血腥和惨烈的一天。
五
5日，美国人称为“一年来最猛烈的攻势”的“金化攻势”中最猛烈的一天。
为了给美、韩军士兵打气，第8集团军司令范佛里特和***伪总统李承晚从汉城来到前线。随行的参谋人员异想天开地以美国当红性感明星“珍妮?诺赛”命名597.9高地。
凌晨3时，美军对597.9高地展开大规模的炮击，狂风骤雨般地轰炸，瞬间就将6连连夜突击构筑的表面工事全部摧毁殆尽。
轰炸足足持续了两个多小时。
5时45分，敌人以两个营的兵力向我3号、9号、10号阵地同时发起攻击。另以一个连向我0号、4号阵地之间迂回，意欲分割两个阵地的联系。这次，“联合国军”动用了“金城攻势”的预备队**第9师30团、第2师32团，大有一种“不达目的势不罢休”决一死战的势头。
敌人攻势凶猛，战况空前激烈。
战至8时30分，只是第一轮波次，6连击退敌人十多次进攻，自身也已经伤亡过半。李长生团长命令预备队5连1排、2排分批投入战斗，与6连协同作战。11时，敌人增援二个营，在飞机、大炮和坦克的援助下，向我阵地猛烈攻击。半小时后，敌人又一个营加入战团，一波接一波往阵地上涌，攻势更加猛烈。见状，李长生咬着牙下令将5连3排调上阵地。
战场上硝烟滚滚，杀声遍野。
15时许，敌人再次投入有生力量发起总攻。
6连和5连的勇士们杀红了眼，以“有我无敌”、“人在阵地在”的大无畏精神，用手榴弹、手雷、爆破筒、冲锋枪等短兵武器，顽强抗击敌人。
敌人终于溃败。
此时，三兵团的命令到了：
五圣山前沿阵地战斗已22天，我参战部队打得坚决英勇，视死如归，前仆后继，取得了辉煌胜利，歼敌11000人以上，我亦伤亡7000余人。敌虽遭我沉重打击，仍在不断增补，战斗将持续下去。91团已用4个连队，尚有5个连可打3至4天，尔后由93团继续战斗。92团将投入537.7高地北山之反击作战。103团接替92团作44师之预备队。34师之100团、106团准备参战，继31师之后投入五圣山前沿作战。
决定组织五圣山前线指挥所，由12军副军长李德生负责统一指挥。
接令，李德生副军长立即披挂上阵。
5日的战斗从凌晨打到黄昏。“联合国军”共投入15个营的兵力、100多架飞机，30多辆坦克和300多门大炮。
6连和5连连续打退敌人40余次进攻，歼敌1000余名。
范佛里特花大本钱搞的“大选日”进攻以失败收场。以“联合国军”火力、兵力的绝对优势，居然攻不下一个小小的山头。他心情沮丧极了。他的对手是一支什么样的军队，又是一群什么样的人？这个问题，他至死都没有搞明白。
面对数倍于己的敌人，志愿军付出了很大的代价。亲历了战斗的人们，几十年以后，依然唏嘘不已。
6连上阵地时140多人，下阵地时只剩下16人，“完好无缺”的只有4人。
战斗之惨烈，无法以语言形容。
长着一张娃娃脸的5连新战士胡修道，在这场生与死的战斗中浴火重生。
六
3号阵地。
班长李锋带着两名新战士胡修道、滕土生上去防守的时候，所有工事已经敌人的炮火摧毁，山头光溜溜的象个“秃子”，表面浮土一尺多厚。唯一可以用来掩护的一块青石，上半截已被炮弹削去，剩下半人多高一米来宽，勉强能藏住两人。
临战之前，胡修道才补充到5连。别说打仗，他连枪也没有摸过。每个新兵“临阵磨刀”似地打三颗子弹，就匆匆上阵了。
敌人冲上来了。
班长大喊一声：“开火！”
胡修道趴在地上闭着眼睛，抓起手榴弹就往下扔。也不知过了多久，班长叫他住手。敌人的冲锋已经被打退了。他睁开眼，脑子里是一片空白。
班长耐心地开导说：“胆子大点，不要害怕。看准敌人再打。”
敌人又发起了冲锋。
这回胡修道瞪大眼睛，连敌人的眉毛、胡子都看得真真切切。
“打！”班长一声吼。
胡修道的手榴弹投进敌群，炸倒几个敌人。打得兴起，趴在地上不得劲，他探起身子。班长立刻叫道：“注意隐蔽！”
打退敌人几次进攻。连长命令李锋去支援9号阵地。临走时，李锋叮嘱胡修道和滕土生：“你们打得很好，就这么打，坚决守住阵地。”
班长一走，阵地上只剩下胡修道和滕土生。胡修道心里不免有些紧张。想到班长信任的目光，想到连长就在身后不远的地方指挥战斗，他的心慢慢平静下来。
不知道敌人已经第几次进攻了。刚打退敌人，胡修道就看见一个战士从10号阵地跑来向连长求援。连长朝这边挥了一下手，胡修道明白是让他俩前去支援，立即和滕土生冲向10号阵地。
他俩一阵手榴弹将敌人赶下阵地。这时，排长郭三旦两手拎着手榴弹也来援助。
胡修道刚喊了一声：“排长，快下来，敌人打炮了！”一发炮弹落在排长身边，鲜血从他肋间流出来。
胡修道流着泪把排长抱进防炮洞。
“我不行了……胡修道，你一定要守住阵地。”这是排长牺牲前说的最后一句话。
胡修道两眼喷火：“这些龟儿子美国鬼子，老子要消灭你们，给排长报仇！”
胡修道让滕土生回去向连长报告排长牺牲的讯息。
望着敌人挥动着小旗冲上山头，他缓缓站起来，咬紧钢牙，怒目圆睁，握着两颗手雷，如风驰电擎般冲过去……
“轰”地一声，最前面的几个***兵顿时被炸得血肉横飞，后面的吓得屁滚尿流地滚下山坡。
“胡修道，连长叫你快回3号阵地，这里有我们。”三个战友赶来增援10号阵地。
3号阵地上这会儿只有一个挂彩的战士。滕土生已负伤下阵地了。胡修道替战友包扎好伤口，把他扶到阵地后面隐蔽。
刚安排停当，返回阵地，孤注一掷的“联合国军”开始了这天的最后一次进攻。
炮火狂轰之后，黑鸦鸦的敌人蚁群般往上涌。
敌人还是敌人，而胡修道已经不是刚上阵时的胡修道。排长的鲜血、战士的使命、军人的荣誉、祖国的重托，让他早已将生死置之度外。
他轻蔑地朝蜂拥而上的敌群看了一眼，掸一掸军衣，用力吹去“波波莎”冲锋枪上的沙尘。然后，缓缓地站起身。
余晖洒在他身上，如同燃烧的一团火。
胡修道一会儿向左边的敌人投几颗手榴弹，一会儿向右边敌人扫一梭子弹，一会儿又向中路敌人扔两根爆破筒……他独自抗击敌人的冲锋，浑身是胆，毫无惧色。
我军的炮火发威了。
5连的援军上来了。
敌人如切瓜般滚下山。
这一天，胡修道打退敌人41次进攻，一人消灭敌人280名。
这一天，来自四川省金堂县贫苦家庭、19岁的胡修道，青春在战火中淬炼成钢，登上了共和国英雄榜。
七
93团紧随91团之后，加入597.9高地战斗。
4日晚上，接防45师1、2、8号阵地的93团1营向597.9高地运动。5日凌晨，3连2排进至距离2号阵地1000米的一个山头。
“联合国军”的“大选日进攻＂正打得炽热。一股敌人向2号阵地发起猛攻，占领了表面阵地。友军伤亡很大，退入坑道防守。
情况危急，2排长王砚田顾不得请示上级，立即带领5班率先冲过去。一阵猛打，将敌人赶下阵地。随后，2排组织阵地防御，打退敌人6次进攻，歼敌500余人。
8号阵地情况也不容乐观。1营长赵畴海用望远镜观察到敌人正在8号阵地构筑表面工事。如果不把敌人赶下去，不仅无法完成接防任务，还对整个高地的防御态势构成威胁。友军的营长也请求1营尽快反击。赵营长果断请示上级批准之后，下令3连1排投入战斗。3连长裴学先带领战士勇猛冲击，在营迫击炮火力支援下，攻占8号阵地。
当晚，93团1营全部完成1、2、8号阵地的接防任务。91团1、2连进入阵地接替5连。
从11月2日到5日，91团激战4天，先后打退敌人1个连至1个团的兵力50余次反扑，歼敌2500多人，阵地屹然未动。15军首长通令表扬：
部队英勇顽强，战术机动灵活，以极小的代价换得大的胜利。
同时，表彰了31师：
仓促投入战斗，人地两生，情况不熟，后勤运输、通信联络诸多困难。但该师毫无难意，且十分照顾第45师之疲劳，动员师团直属队解决运输力量。该师英勇顽强，各级干部指挥灵活，他们的战斗团结精神，实为我军模范。
德山岘，12军五圣山前进指挥所，一个很奇特的组合：15军军长秦基伟直接指挥、12军副军长李德生坐镇、31师师指具体运作。炮兵指挥所，由炮7师师长颜伏统一指挥所有参战配属炮兵，与李德生的指挥所密切协同。
协助91团作战指挥的31师作战科长枫亭带着两位参谋返回师指。这天，下了场雪，加上一路通过敌人炮火封锁区，到了指挥所，三人一身是泥，里外湿透。政委刘瑄见状，让他们先休息一下，吃口热饭，再汇报情况。李德生副军长指指行军床下：“那儿，我带了几个鱼罐头，你们拿去‘打牙祭’。”
热乎乎的小米饭就着香喷喷的罐头鱼，简直是一道记忆悠远的“美味大餐”。
随即，31师司令部迅速投入了反击537.7高地北山的准备工作。
林有声参谋长主持召开作战会议，传达军、师两级首长的决心和部署：由92团于11日18时发起537.7高地北山反击；以93团一个连反击597.9高地11号阵地，保障92团反击分队右翼安全。
师作战科通宵达旦地忙碌，搜集分析各种情报，提出作战建议，拟制战斗文书，传达命令指示，检查指导部队的战斗准备，掌握部队进程，及时上报下达。
为了摸清敌人炮兵发射阵地的位置和射击规律，师作战科派参谋刘泽渊登上德山岘主峰进行观察，绘制出要图，配上文字说明，为反击提供了依据。
92团团长李全贵、政委孙坚、副团长姚履范、参谋长陈永香、政治处主任赵春晓、副主任马魁鸾召开会议，对任务进行了区分：1连沿东北山梁攻占4号、5号、6号阵地；7连沿西北山梁攻占1号、2号、3号、7号和8号阵地；8连从右侧迂回，攻占9号阵地；9连为预备队。
92团8日才从平康以北转移到上甘岭，只有三天时间做准备，显然十分仓促。
11日下午，志司批准了3兵团上报的反击计划。志司指示：
你们要在炮兵和坚守坑道部队的配合下，坚决将537.7高地北山表面阵地收复，争取将敌第2师守备该地之一个营歼灭。并必须准备与敌进行反复争夺，将敌人打败，最后巩固阵地。祝你们胜利！
下午，天空飘起雨夹雪，山谷中雾气弥漫。
12军前指临时决定提前两小时发起反击。
突击分队此时已经进入攻击出发地，尚不知提前反击的情况，通讯无法联系。师作战科派饶于行参谋前往92团前指送信。途中，饶参谋穿越注字洞南山敌军大口径机枪的封锁线，冒着生命危险将命令送达。92团前指再派人去通知，几经周折，终于在反击前数分钟将命令送到了前沿突击分队。
“联合国军”连续几天啃不动597.9高地，只得放缓进攻。5日以后，“联合国军”几乎没有大的行动，转而将注意力集中到固守537.7高地北山阵地上。一方面拼命加固表面阵地工事，一方面加紧对退守坑道的15军29师战斗员施压。
537.7高地北山反击战迫在眉睫。
八
11日，16时。收复537.7高地北山战斗打响。
提前15分钟开始炮火准备。志愿军炮兵群70门榴弹炮、两个营火箭炮，分三次进行火力急袭，一万多发炮弹瞬间砸向敌阵地，高地北山顿成一片火海。
92团突击分队随即发起冲击。
这时，雨雪虽然停了，但坡陡路滑，部队的进攻速度受到影响。
1连及时调整战斗部署，由先期进入坑道的2梯队3排担任突击队，向6号阵地发起冲击，一举攻占。1连主力投入战斗，相继攻占了5号、6号阵地。
7连首先攻占1号阵地，又接连收复2号、3号阵地。
战斗相当激烈，7连连排级指挥员几乎伤亡殆尽。全连包括伤员仅剩下19个人，失去指挥，一度造成了混乱，被敌火力挤压在3号与7号阵地之间。
关键时刻，4班班长赦兴文挺身而出，说道：“干部都牺牲了。大家听我指挥，坚决消灭敌人，完成任务。”他把战士们都组织起来，继续战斗，一鼓作气，攻上了7号、8号阵地，最后攻占主峰。
枪声渐渐沉寂，可师指挥所却没看到7连攻占阵地的信号，只得派人前去查看。原来7连指挥员、步话员和信号员均已伤亡，无法进行通讯联络也无法发射信号弹。
反击战斗持续50分钟，92团歼灭韩2师一个营，阵地全部收复。
与此同时，反击597.9高地11号阵地的战斗也打响了。
受领反击任务的93团9连，在3营长甄申带领下组织干部、班长和战士，白天黑夜反复观察地形，了解敌人阵地位置、兵力部署、工事构筑、火力配备和障碍设置，明确部队的运动路线和攻击目标。
16时40分，18门105榴弹炮、14门迫击炮组成强大火力对盘踞11号阵地之敌展开急促射击。
9连发起突击，仅10分钟夺回阵地，全歼韩2师第31团一个连170余人，俘虏4人。我仅轻伤3人。
志愿军反击取得完胜。范佛里特精心策划、“联合国军”付出惨重代价的“金化攻势”遭遇严重挫败，他们肯就此罢手吗？
31师首长预判，敌人绝不肯善罢甘休。特别是537.7高地北山和597.9高地11号阵地，一定会倾全力进行猖狂反扑。为此，师指要求反击部队立即转入防御，并进行新的部署：命令93团2营作为92团预备队；指示92团、93团对反击部队进行整补；重新审核步炮协同计划；维修、补充通信器材。
望着黑黢黢的山谷，92团团长李全贵没有沉浸在反击成功的喜悦中。他一丝一毫不敢松懈和大意。
明天，明天，会不会是一场更血腥的厮杀？
九
丢失了537.7高地北山和597.9高地11号阵地，范佛里特的恼怒可想而知。
天还没亮，凌晨3时30分，“联合国军”的进攻就开始了，想趁我军立足未稳夺回阵地。
敌人的攻势相当凶猛。在炮火掩护下，敌人一个营的兵力向92团7连扼守的537.7北山7号阵地反复冲击。
连续打垮敌人十多次进攻，7连伤亡不断增加，弹药消耗殆尽，被迫退守坑道。
中午，敌人投入两个营的新生力量，多路并进，同时向1号、2号、3号、4号、5号、6号阵地实施轮番攻击。14时40分，扼守5号、6号阵地的1连，在打退敌人二十多次进攻后，右翼阵地被敌人突破，左翼敌人也迂回上来，形势极为不利，也相继退守坑道。
坚守主峰1号阵地和9号阵地的3连和9连，抗击得十分顽强。战士们利用地形躲避敌人炮火袭击，机动灵活地运用“小兵群”战术，在工事被摧毁的情况下，开展“运动防御”，打退敌人一次次进攻，守住了阵地。
防守4号阵地的2连4班，战友们相继伤亡，只剩下副班长曾平章。他一个人打退敌人多次冲击，面对蜂拥而上的敌人，毅然操起最后一根爆破筒，奋勇冲上前。
美国合众社记者这样报道：
“三支大韩民国的军队，两支全军覆没，第三支只剩下18个人。韩军冲上山顶，一个中国士兵站来，挥舞手臂向韩军投掷手榴弹。他几乎独个击碎了这次进攻。”
597.9高地11号阵地，这天也同样遭到了“联合国军”的猛烈攻击。
凌晨4时，敌人强大炮火掩护下，步兵发起轮番冲击。
93团9连英勇顽强，浴血奋战。
3班战斗小组长高良伦，率领全组连续打退敌人多次冲击，歼敌60余人。弹药打光了，他们搜集敌人遗弃在阵地上的100多颗手榴弹“回敬”敌人，牢牢地坚守着阵地。
班长周平头部、右臂三处负伤，肚皮被弹片划破肠子流在外面，依然咬紧牙关坚持与战友们一起战斗。
副班长杨国良被两侧迂回上来的敌人围在中间，毫无惧色，双手操着爆破筒，高喊着：“同志们，为我报仇！为祖国和人民立功！”，扑向敌人。
风烟滚滚唱英雄，一道电光裂长空。曾平章、杨国良是继王万成、朱有光之后，另两位慷慨赴死，与敌人同归于尽的英雄。
537.7高地北山和597.9高地11号阵地，鏖战一天，防御分队击退敌人40多次进攻，歼灭敌人1100余人。
“联合国军”的反扑相当凶狠。537.7高地北山除1号、9号阵地外，其余表面阵地均被敌人占领。
战场呈现犬牙交错的态势。
阵地的争夺将更为激烈，战事的发展将更趋白热化。为此，师指作出新的部署：
命令93团3营9连将597.9高地11号阵地防御任务交给1营，3营作为92团预备队准备投入坚守537.7高地北山的战斗。
同时，李德生副军长命令34师106团迅速向上甘岭地区移动，准备投入战斗。
十
13日，“联合国军”以连、营规模，继续向我据守的537.7高地北山主峰和597.9高地11号阵地进攻，被守卫分队分别击退，除了扔下数百具尸体，什么便宜也没占到。
当天夜晚，92团以担任运输任务的2营一个连和1营一部分共四个排兵力，向占领537.7高地北山各表面阵地的敌人实施反击。
21时52分，我军炮火急袭8分钟后，步兵分队发起冲击，只用了20分钟，阵地全部收复，歼敌300多人。
恼怒万状的敌人，第二天凌晨2时便以两个连对537.7高地北山5号阵地进行袭扰性攻击，连续冲击三次均被击退。6时30分，敌人更是投入一个团的兵力，向5号、6号、7号、8号、9号阵地同时展开多路进攻。
92团2营6连苦苦激战10小时，予敌以大量杀伤，阵地寸土未失。
6连干部相继阵亡，7班长、共产党员程荣庆代理干部指挥。战斗中，他右腕、大腿和眼睛负伤，鲜血迷住他的眼睛，腿伤无法站立，只能趴在地上凭着听觉一边投弹一边指挥战斗，直到流尽最后一滴血。
这天凌晨4时，坚守597.9高地11号阵地的93团2连的两个战斗小组，主动向占据阵地东南面一处山嘴的敌人发起突袭，击毙20多名敌人后主动撤回。
1营长赵畴海带着2连从9连手里接过11号阵地时，碰到3营长甄申。
甄申：“赵营长，阵地交给你们，别丢喽！”
赵营长深知这句话的份量。9连反击11号阵地曾发生惊险一幕：突击排冲击时，有个战士手雷不慎爆炸，5班大部伤亡，连长也负了伤。团长李基中在电话里严历责问甄申：“还能不能打？”甄申斩钉截铁回答：“能打！”他迅速调整部署，任命2排长代理连长，命令3排与2排一齐出击。
“放心吧，甄营长！守不住阵地，我提头来见。”
别看赵营长粗犷有加，却也心细如发。他让2连加紧抢筑工事，修整坑道，巩固阵地，并以坑道为依托，不失时机地派出小分队主动出击，扰乱敌人的进攻部署。
下午13时，敌人以五个排兵力向11号阵地发起报复性攻击，被击退。2连在战斗中歼敌200多名，自己无一伤亡，创造了积极防御、机动作战的范例。
这仗打得可是太精了。
连续的反击和防御，92团九个步兵连已全部投入战斗，部队非常疲劳，消耗很大。同时，敌人的进攻并未减弱，阵地也还没有得到完全巩固。为此，师指作战会议决定：
91团与93团1营负责坚守597.9高地；93团主力接替92团537.7高地北山防御任务。
31师第93团前身为“八路军总部特务团”（1945年被命名为“朱德警卫团”），是一支光荣的红军团队，久经战火考验。
14日当夜，93团2营接替537.7高地北山防御任务：6连防守1、2、3号阵地；5连防守4、5、6号阵地；4连进入448高地为营预备队。7、8、9号阵地仍由92团7连和9连组织防御。
次日，敌人以四个连兵力向3号、4号、5号、6号阵地进攻，被击退，旋以两个营兵力向5号、6号阵地连续冲击，又被击退。这时，预备队4连支援4号、5号、6号阵地，与5连协同作战。
7号、8号阵地遭敌一个营攻击，92团7连因兵力单薄，弹药接济不上，在击退敌人多次冲击后，退守坑道。
战况最危急时刻，敌人一度突入5号阵地。5连组织反冲击，杀退敌人。
这天，93团2营战损100多人，歼敌760余人。
团指决定3营接替2营防御537.7高地北山。副营长李维春率领7连坚守1、2、3号阵地；营参谋长赵小五率领8连坚守4、5、6号阵地。9连为预备队，对7、8号阵地进行机动防御，主要以火力控制。
十一
16、17日，“联合国军”采取以少数兵力对1、3、7、9号阵地实行牵制性进攻，集中兵力重点攻击4、5、6号阵地。
在4、5、6号阵地，双方争夺十分激烈。17日上午，敌人从左翼迂回，占领了6号阵地。8连组织坑道内预备力量实施反击，遭到注字洞南山敌人火力侧射，伤亡较大，反击失利。中午，3营预备队9连三个班在纵深炮火支援下，再次向敌人发起反击，取得成功。敌人趁9连刚恢复阵地，立足未稳，以猛烈炮火袭击，再次反扑。9连伤亡增大，支援分队又被敌人炮火拦阻，表面阵地落入敌手。
冲击与反冲击，双方攻防几度易手。
战斗呈胶着状态。
12军前指。
李德生副军长坚毅的脸色中却也透着几分焦灼：31师三个主力团苦战上甘岭多日，伤亡很大，而“联合国军”还在不断增兵，仗还得打下去；537.7高地北山是上甘岭战役的焦点，必须坚决扼守，与敌人作最后的较量。
李德生副军长决定拿出另一把“杀手锏”——34师106团。
106团是1938年由部分红军连队为基础扩编的野战部队。抗日战争时期，活跃于冀南平原和太行山一带打击日寇。解放战争中，参加了刘邓指挥的许多著名战役，还涌现出爱兵模范、战斗英雄王克勤。
106团团长武效贤被王近山从南京高级步校亲自“点将”，直接乘坐吉普车一路奔波，从宽甸过江，直奔文岩里部队集结地。这又是一员有勇有谋的战将。
报经兵团批准后，李德生命令106团于17日夜间接替93团，收复并扼守537.7高地北山。李德生要求：
坚决将***2师残部消灭在阵地前，确保537.7高地北山安全。一定要坚持作战，直到恢复与巩固537.7高地北山为止。
一句话：106团要血战到底，为上甘岭战役胜利收官！
14、15日，106团分两批乘汽车从文岩里抵达梅桧里集结。
之前，副团长唐永舜已经带着各营营长先期到达上甘岭地区，熟悉地形，了解战况。
在上所里观察所，团长武效贤和副团长唐永舜一边观察一边分析敌情。
远山近岭，白雪皑皑。唯有537.7高地北山一片焦土，如同一个魔鬼张开的大口，随时会吞噬人的生命。饶是久经沙场善打硬仗的武效贤，依然心中懔然：这将是一场恶仗，一场最后的较量！
团指挥所，一条十多米长的坑道。武效贤与政委于永贤决定：1连、8连和3连一个排第一波上去，天亮前与93团完成接防。
18日4时，93团3营组织8连和9连连部及炊事班、7连1排和4连所有能够战斗的人员共40余人，由参谋长赵小五率领，采取夜摸方式，向占领4、5、6号表面阵地的敌军进行反击，全歼敌人一个连。
天明之前，93团3营将恢复的阵地交给106团。
十二
106团各分队刚进入阵地，即遭到敌人炮火疯狂轰击，同时，敌十几挺大口径机枪和坦克火炮也向阵地猛烈射击。随后，敌人以两个班逐次增至两个连、两个营，向4、5、6号阵地及3、2、9号阵地进攻。106团的勇士们利用弹坑、山棱线奋勇抗击，打退敌人的一次次进攻。
106团传颂着两兄弟战场相认，并肩杀敌，血洒上甘岭的故事：
一年前的一次“仇美诉苦”大会上，8连8班长邱大云与同连战士邱大华兄弟相认。邱大云9岁那年，父亲去世，家中实在困难，就把4岁的弟弟卖给了别人换了一斗米。从此，手足分离，杳无音信。共同的苦难家史，让两兄弟意外相逢。
这天，8班长邱大云带领全班战士首先攻克6号阵地，转入防御。在连续打退敌人七次进攻后，一颗炮弹夺去了他的生命。弟弟邱大华闻讯，向连长请战，要为哥哥报仇。上了6号阵地，他与战友们一同打退敌人八次集团冲锋。就在抗击敌人第九次冲锋时，一颗子弹击中他的胸口。
邱大云、邱大华两兄弟，为祖国为人民献出了生命，实现了他们生前立下的奋勇杀敌，为国争光的豪迈誓言。
19日凌晨，7连接替伤亡较大的8连，继续抗击敌一个排至一个营的攻击。坚守6号阵地的1排长黄启均指挥全排沉着应战，待敌人进到30米以内，突然以手榴弹、手雷和爆破筒猛投，并用步谈机召唤炮兵火力杀伤敌人，粉碎敌人13次进攻。
20日，9连接替7连防御。战斗中，1班长刘保成率领五位战士向突入阵地的敌人反击，四位战士牺牲，他也胸部中弹。最后时刻，他握着爆破筒奋身扑向敌群，壮烈牺牲。战士高守余化悲痛为力量，一个人顽强坚守阵地，左冲右杀，打退敌人6次进攻，歼敌120余名。
竞日拼杀，9连终因伤亡过大，4、5、6号阵地失守。
21日黄昏，106团组织反击。1连首先突入7、8号阵地，5连相继夺回4、5、6号阵地。为集中兵力，控制要点，主动收缩阵地，1连撤至2号阵地，5连撤至6号阵地。
“杀敌一千，自损八百”这种事，团长武效贤可不想干。他与几位团领导研究后，决定采取相应对策：一是组织袭扰分队和值班火力牵制敌人；二是进一步加强步炮协同；三是集中兵力固守537.7高地北山主峰2号阵地和左翼山梁上的6号阵地，次要阵地以火力控制；四是边战斗边突击抢修工事，最大限度地保存有生力量。
战场的主动权渐渐转入我军手中。胜利天平不可逆转地倾向志愿军这方。
22日至25日，敌人的炮击与步兵进攻均被106团轻松化解，阵地趋于稳定。
25日，3兵团命令：
五圣山前沿之597.9高地自本月2日31师用上后，经过四天的激烈战斗已经守住，经过二十多天抢修工事，该阵地已经巩固。537.7高地北山除7、8号阵地（即东南山岭之排哨阵地）及6号阵地敌、我各占一半外，其余已全部为我收复。
基于上述情况，决定由29师接替第31师的597.9高地防御任务，于28日24时以前交接完毕。第106团于26日24时移交给45师指挥，李德生指挥所随即撤销。第45师于12月上旬视情况逐步接替第106团537.7高地北山阵地。
这一天，军史称为“上甘岭战役胜利结束日”。
其后，双方虽互有攻防，但“联合国军”已成强弩之末，“金化攻势”终以失败收场。
12月15日，106团6、8连撤下阵地；
16日，91团4连撤下阵地。
至此，12军参加上甘岭战役划上句号。
上甘岭，一首悲壮的英雄史诗
上甘岭的硝烟逝去将近70年了。然而，当我们夜读《鏖兵上甘岭》这本书的时候，依然可以嗅到那上面的烽火气息。
历史是创造者的历史。
胜利只属于勇敢者。
那是武器装备的较量，更是精神的较量，是智慧和勇气的较量。说到底，还是人的较量。
上甘岭，打出了中国步兵的骄傲。近战、夜战、坑道战，打出了让范佛里特瞠目结舌的“中国式山地战”。
创造奇迹的是中国军人。
铁与火，灵与肉，生与死。
惊天地，泣鬼神。
那些渴望平静生活，却英勇顽强，慷慨赴死的士兵；那些手握兵符，却期冀和平的将领。
他们都有平凡而伟大的灵魂，有忠诚而坚定的信念，有对祖国和人民深情的爱。
正因为这样，指挥员能身先士卒，新战士能向火而生……
说到15军与12军哪个功劳大？
有位参加过上甘岭战役的老前辈说：谁的功劳大也不如国家的利益大，再说和那些牺牲的烈士比，功与名又算得了什么！
让我们永远记住“上甘岭”，因为还会有战争；
永远铭记这些不能忘却的名字和还有那些无名烈士，因为需要感恩：
一级战斗英雄、特等功臣、
朝鲜民主主义人民共和国英雄
胡修道 第31师第91团第5连战士
二级战斗英雄、特等功臣
赦兴文 第31师第92团第7连班长
高良伦 第31师第93团第9连战士
程荣庆 第31师第92团第6连班长（牺牲）
蒋永德 第31师第92团第4连副班长
蔡兴海 第31师第91团第8连副班长
杨国良 第31师第93团第9连副班长（牺牲）
二级战斗英雄、一等功臣
周 平 第31师第93团第9连班长（牺牲）
高守余 第34师第106团第9连战士
曾平章 第31师第92团第2连副班长（牺牲）
刘保成 第34师第106团第9连班长（牺牲）
崔长海 第31师第91团第6连战士
二级模范、一等功臣
施玉南 第31师第92团担架连班长
特等功臣
王万成 第31师第91团第8连战士（牺牲）
朱有光 第31师第91团第8连战士（牺牲）
宋文新 第31师第93团第5连班长
刘 岐 第31师第92团第9连班长
刘万寿 第31师第92团第1连战士
一等功臣
况厚胜 第31师第91团第8连战士
邓尚实 第31师第92团第9连通信员
宴子宏 第31师第93团第9连副班长
冯希孔 第34师第106团第1连副班长
黄永保 第34师第106团第2连班长
韩应国 第31师第91团第5连副班长
舒敏华 第34师第106团第1营机枪连班长
张家邦 第31师第91团第5连战士
陈福元 第34师第106团第7连班长
韩太青 第31师第91团第8连副班长
王安良 第34师第106团第8连班长
梅显传 第31师第91团第6连战士
张显宽 第31师第91团第6连战士
罗光前 第31师第91团第6连战士
李 绩 第31师第91团第7连班长
曾治平 第31师第91团第7连战士
董田修 第31师第91团高机连班长
冯才实 第31师第91团辎重连班长
潘先敬 第31师第92团第1连战士
陈志远 第31师第92团第3连班长
李仲春 第31师第92团第4连战士
阎西黎 第31师第92团第4连班长
曾志超 第31师第92团第4连战士
何明寿 第31师第92团第4连通信员
游振德 第31师第92团第5连战士
段祥炎 第31师第92团第5连连长
冯阳春 第31师第92团第5连战士
蒋 诚 第31师第92团机炮连副班长
何可沛 第31师第92团辎重连班长
陈玉卿 第31师第93团第3连班长
罗荣全 第31师第93团第2营机枪连副班长
陈洪绘 第31师第93团第3连战士
王砚田 第31师第93团第3连排长
田凤吉 第31师第93团第3连战士
李济忠 第31师第93团第4连战士
常文胜 第31师第93团第5连战士
张贯合 第31师第93团第5连战士
涂万贵 第31师第93团第5连战士
张香善 第31师第93团第8连战士
钟建清 第31师第93团第9连副班长
唐秋栋 第31师第93团担架连担架员
二级英雄单位
第31师第92团第3连第1排
一等功臣单位
第31师第91团第8连第4班
第31师第91团辎重连
第31师第91团第7连第3班
第31师第91团第3营第8连
第31师第92团第3连第2排
第31师第92团第4连第9班
第31师第93团第9连
第31师第93团第8连第7班
第31师第93团第5连第8班
第34师第106团担架连第8班
第31师第92团第3连第3班
参考书目
《鏖兵上甘岭》（江苏文艺出版社?1992年第一版）
《浴血上甘岭》（军事科学出版社）
《二野劲旅》（军事科学出版社）
《决战朝鲜》（长江文艺出版社》
《一场不可避免的较量》（南京大学出版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