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给斯诺送战马

卢仁灿

在纪念斯诺先生逝世十周年的时候,我接受过一位记者的采访,他拿出了1936年8月19日红军第四师全体指战员写给斯诺、马海德的一封信,信里是这样写的:

亲爱的美国同志:我们全体听到你们来到苏维埃区域的消息非常地兴奋,热烈地希望你们能来我们驻地参观。可是因时间关系不允许了,兹特派卢仁灿同志等前来欢迎,借(此)表示我们热烈兴奋的情绪!

我们现处在经济极落后的区域,找不到什么好的东西送给你们,兹送上乘马二匹以作永久的纪念,这是不久以前在胜利的战斗中缴获到的马鸿宾部的。

同志们!过去国际无产阶级和劳动人民因隔我们太远和帝国主义的反动宣传,对中国人民红军的斗争的内容,多少有些怀疑与误会,我们要求你们将我们的斗争内容与实际表现传播给国际无产阶级和劳动人民,以消释他们的怀疑与误会。

中国人民红军斗争的历史证实,国际帝国主义是在用一切力量(精神的、物质的)帮助着中国的反革命镇压中国革命与进攻中国人民红军,因此,我们要求你们号召国际特别是美国的无产阶级和劳动人民,在我们反对日本帝国主义及其走狗的斗争中给予同情与援助,首先反对美帝国主义用金钱和军火接济中国的反革命!

中国已成为国际帝国主义挽救危亡的最后支柱,中国人民的革命胜利,就是国际无产阶级和劳动人民的胜利,也就是美国无产阶级和劳动人民的胜利!

我们高呼:

全世界无产阶级与被压迫民族联合起来!

中美无产阶级与劳动人民联合起来!

为推翻国际帝国主义与实现全世界苏维埃联合而斗争!

中美无产阶级与劳动人民解放万岁!

并致共产主义的敬礼!

记者告诉我,这封信是中国革命博物馆在筹备“斯诺与中国”的展览中,从我国前驻瑞士大使陈志方同志那里征集到的。

埃德加·斯诺先生在辗转奔波、纵横驰骋的几十年生涯中,一直保存着两封与中国革命有关的信件。这是其中一封,还有一封是毛泽东同志给他写的亲笔信。为了表达斯诺先生对中国红军的怀念,斯诺夫人洛伊斯·惠勒后来将这封信的影印件赠给了陈志方大使。

听了记者的话,我的心情久久不能平静!当年代表红军第四师给斯诺、马海德送信和战马的往事,即刻又浮现在眼前。

1936年8月中旬的一天,师里接到军团首长的通知,说有两位美国朋友历尽艰险从白区来到了苏区进行考察,现在又来西征前线访问,红军西方野战军指挥部准备在豫旺堡召开大会欢迎他们。四师因驻地环县毛居井离会场太远,只能派出代表参加。接到通知,师首长立即决定从每个连和师、团直属单位各选派一名经过长征的同志,由我带队代表全师指战员去参加欢迎大会。那时,刚满二十岁的我在师政治部抗日统一战线科当科长。

总不能空着手去吧!师首长为此进行了反复地讨论、认真地研究。大家都说:美国朋友冒那么大的风险来到苏区,又到了西征前线,说明他们是同情中国革命的,对中国人民和红军的态度也是友好的,他们回去后,一定会客观地向全中国、全世界反映苏区和红军的真实情况。苏区地域偏僻,交通不便,为了帮助美国朋友的考察活动,送给他们两匹战马,无疑是最理想的礼品。

根据师首长的决定,战士们从缴获马鸿宾部的战马中精心挑选了两匹上乘的黑色骏马,配上两副好鞍子,并且很快写好了一封表达全师指战员心意的慰问信。

能够作为全师官兵的代表,为国际友人送礼,我深感光荣。那天,我们一早牵着战马从驻地出发,赶了八九十里路,直到傍晚才到达豫旺堡。当时的军团政治部主任朱瑞接见了我们,他听了我们汇报,看了我们带给美国朋友的信,非常高兴。

第二天下午,红军西方野战军司令部、政治部在豫旺堡西南的南峁召开了欢迎美国朋友的大会。彭德怀、李富春、刘晓、聂荣臻、左权、朱瑞等领导同志悉数出席,红一军团、红十五军团都有部队参加。当地回汉人民参加大会的约有一千多人,许多人是听到红军开大会欢迎“洋人”,从很远的地方赶来的。

大会开始前,朱瑞主任把我介绍给两位美国朋友,这时我才知道,他们中一位是记者、作家,叫埃德加·斯诺;一位是医生,叫乔治·海德姆(即马海德)。他们微笑着同我握手,虽然语言不通,但感觉十分友好。这是我第二次见到外国人,在此之前我只见过在第五次反“围剿”时共产国际派来的顾问李德,是个德国人。那个“洋人”面孔有点“冷”,遇到他,我总是远远躲开。这次的两位“洋人”虽然头一回见面,却挺亲切。我对斯诺和马海德说:“我是受红四师首长和全体指战员的委托来欢迎你们的。”斯诺接过我交给他们的信和战马,非常高兴地用不熟练的中国话连声说“谢谢,谢谢”。我们还按师首长的授意,邀请他们到红四师参观访问,斯诺也通过翻译应诺:只要有时间就一定去。

红军西方野战军政治部主任刘晓宣布了大会的开始,彭德怀司令员致欢迎词。当他说到“我们热烈地欢迎美国朋友埃德加·斯诺”时,全场响起了暴风雨般的掌声和锣鼓声。接着,斯诺也在热烈的掌声中作了简短的讲话,对受到的热烈欢迎表示感谢,对红军的二万五千里长征表示敬佩,并高度赞扬了红军旺盛的斗志和严明的纪律。

讲话后,骑兵部队整齐地通过临时用木板搭成的主席台,表演了马术、隐身术和劈刀。步兵也表演了队列动作、刺杀和连进攻演习。斯诺高兴得很,把这一切都一一摄入照像机和摄像机。表演结束后,斯诺和马海德饶有兴趣地骑上我们赠送的黑色骏马绕场跑了几圈。

从豫旺堡回到四师,我向师首长作了详细汇报。当我说到美国朋友在欢迎会上骑着我们赠送的战马飞奔的情况时,大家都很兴奋。遗憾的是,因为时间关系,两位外国朋友终究未能到我们四师来看看。

后来,我有幸阅读《西行漫记》,可是里边没有写这次欢迎会以及红四师向斯诺赠送战马的事。但我在斯诺1957年写的《红色中国杂记》里,看到了他1936年8月26日写的日记:“早晨我与彭德怀、李富春等人一起吃过早饭,于七点半离开豫旺堡。这以前,红一师赠送我一匹从马鸿宾部缴来的小黑马。乘着这匹良驹,我驰过平坦得好似桌面的原野……”。那次,记者又拿出了一本由斯诺夫人洛伊斯·惠勒编辑出版的大型历史图册《埃德加·斯诺眼中的中国》,在这本画册上我也看到了斯诺骑在马上的照片。是的,就是这匹战马啊!那一刻,我仿佛看到当年斯诺跃马飞奔的身影,听到黑骏马嗒嗒的踏地蹄声。看着这张历史照片,看着斯诺亲笔记下的历史篇章,心中油然升起对这位友好的外国记者的敬意。他或许不知道他匆忙之中把“红四师”误写成“红一师”,可是他留给我们的却是不能用“四”或“一”来计算的无价之宝。

斯诺先生离开我们已经多年了。但是,老一辈的革命家不会忘记,青年一代也不会忘记,我们的子子孙孙也将会记住,在中国革命最艰险的岁月里,曾经有那么一位美国记者,他穿着浅灰色的红军军装,骑着黑色的战马,不畏千难万险,考察了中国革命的摇篮,首次将中国革命和中国人民红军的壮举向全世界作了真实的、热情洋溢的报告。

我永远怀念令人尊敬的美国朋友埃德加·斯诺!

年11月7日,李二喜用四发迫击炮弹在黄土岭战斗中击毙侵华日军”名将”阿部规秀,沉重地打击了日军的侵华气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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