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53年7月27日,《朝鲜半岛军事停战协定》在板门店签字,至今已经60余年了。那时的朝鲜战场是世界战争的焦点,也是除香港外,我军军事情报的主要来源。为此,我父亲江涛曾两次赴朝从事我军情报工作。我再次打开父亲抗美援朝时期留下的老照片,那硝烟弥漫的历史画面清晰地展现在我的眼前。
一、率首批情报调研组赴朝鲜战场的照片
1950年10月 25日,彭德怀任司令员兼政委的中国人民志愿军司令部(简称志司)在朝鲜正式组成。11月下旬,军委总情报部派出首批赴朝鲜战场的情报工作调研组,其主要任务:一是组织指导、调研部队战场侦察工作,二是审问联合国军俘虏,搜集整理敌军情报。调研组由时任军委情报部部队侦察处副处长、我的父亲江涛组织领导,成员有:刘雨风、朱化、朱永琪、王钟华、陈汉波、赵锐、蒋嘉、徐正浩。出征前,他们九人在情报部院内留下了这张珍贵的合影。
1950年11月23日,父亲带领调研组秘密离开北京,到达沈阳。他们与所有志愿军官兵一样,摘下人民解放军的帽徽和胸牌,穿着不带任何标识的军服,于12月1日从吉林宽甸跨过了鸭绿江,进入了战火纷飞的朝鲜。当时朝鲜境内的战争惨景不堪目睹,到处是残垣断壁和饱含悲愤目光的妇孺老幼。此情此景激起了他们无比的愤怒,更加坚定了“抗美援朝、保家卫国”的决心。
由于敌机白天狂轰滥炸,调研组只能利用夜幕在冰天雪地中艰难前进。他们4日到达志司机关后一分为二,其中六位同志到俘虏营审问俘虏,父亲带朱永琪和赵锐随志司首长赴前线部队检查指导工作。
当年调研组的前辈们多以作古,我拜访了健在的朱永琪叔叔。叔叔取出一叠发黄的文稿回忆说:“我们出征前,江处长做了具体的指示。从如何搜集和上报军事情报、如何调研部队侦察工作、如何与基层侦察分队一同作战,一直讲到做好思想上、物质上的准备,甚至连每天走路后要洗洗脚的生活细节都为我们想到了。他还把跟随他多年的加拿大手枪送给了我。我激动地说:‘请江处长放心,我一定按照你的要求去做,保证完成任务!只要工作需要,愿付出一切。我若牺牲了,请将我那本战场日记留给江处长!’”
朱永琪叔叔出色地完成了任务,后来在战斗中光荣负伤,患斑疹伤寒被送回国,我父亲亲自送他到华北军区军区总医院治疗。
二、缴获美军坦克与美军俘虏的照片
在朝鲜战争中,敌我双方的作战分为两个阶段。第一阶段,我军以运动战为主,与部分阵地战、游击战相结合。第二阶段,我军则以阵地战为主,进行持久的积极防御作战。
在第一阶段我军共展开过五次战役,父亲亲历了第二次(1950年11月7日至12月24日)、第三次(1950年12月31日至1951年1月8日)和第四次(1951年1月25日至4月21日)战役。
在扭转战局的第二次战役中,我军共歼敌3.6万余人,收复了“三八线”以北的全部朝鲜领土及“三八线”以南的部分地区,迫使“联合国军”由进攻转入防御,所谓在圣诞节前结束战争的“最后攻势”成了永远的梦想。父亲留下了缴获美军坦克上的老照片,照片的背后写着:“二次战役后军隅里附近,我一一八师的一个连击毁敌坦克九辆,此为其中之一。”
朝鲜战争期间,我方俘虏约两万余名敌方人员,我军的俘虏营地位于朝鲜北部临近我国的边境地区。父亲参与了审问俘虏工作,一方面在审问所获情报的基础上,撰写并下达了《关于审问俘虏的几个问题》等文件;另一方面做俘虏的思想政治工作,帮助他们认清国际形势、维护世界和平。父亲留下的第二次战役被俘美军老照片,照片的背后写着:“1951.2.2俘虏进入和平大会场”。
三、在甘凤里志司的照片
志司正式组成后,毛泽东曾主张将志司机关设在中朝边境的中国一侧,但彭德怀坚持要设在朝鲜战场。彭总的一贯作风是指挥部贴近前线,这既便于了解战况、联系部队,又是对我军将士无言的激励。志司机关在朝鲜期间一共转移过五次,驻扎过六个营地,分别是:大榆洞、玉泉站、君子里、甘凤里、空寺洞和桧仓郡。
父亲随志司机关在除了空寺洞的五处驻地工作过,其中1950年12月至1951年3月在大榆洞、玉泉站、君子里和甘凤里,正值第二、三、四次战役,是条件最艰苦、作战最困难、战果最辉煌的时期。
1、大榆洞:地处平安北道,离前沿部队不到几十公里的小镇。在小镇旁山上的矿洞与平房里,志司指挥了粉碎敌军感恩节前占领全朝鲜企图的第一次战役,毛岸英也牺牲在这里。
2、玉泉站:第二次战役打响后,我军转入进攻与追击,志司机关随之前移。因我军没有制空权,又需要携带大量通讯装备和重要文件,转移主要在夜间进行。在崇山峻岭中前进,积雪达一尺多深,敌机常常光顾,车辆不能开灯,困难可想而知。翻过海拔1909米的妙香山后,志司机关设在玉泉站一条二百米长的铁路隧道内,完成了第二次战役的大部分指挥任务。严冬季节、雪花飞舞、寒风凛冽,隧道里不能升火取暖,气温降至摄氏零下20-30度,穿堂风吹得人全身僵硬、手脚麻木。父亲与前辈们吃的是压缩饼干、炒面、土豆干,伏在背包或者文件箱上工作,指挥间隙挤在铺着薄薄的稻草或玉米秸的地面和衣而眠。
3、君子里:在玉泉站十余天后,志司机关随部队前进到成川郡君子里的一处大矿洞和小村落里,指挥部队取得了第二次战役的全面胜利,准备了第三次战役。
4、甘凤里:这是朝鲜战争前线中部离“三八线”不过百里的一个小山村,地处战略制高点—五圣山脚下,是志司机关向南挺进最远的驻地。志司机关驻扎在这破烂不堪的房子里,指挥了第三次和第四次战役。从父亲在甘凤里志司的老照片上看得出,他身穿无外罩棉军衣,皮帽下的面庞十分消瘦,目光疲惫却依旧炯炯有神,展现了志愿军将士的英勇风采。
5、空寺洞:这里是伊川郡境内的另一处矿区,志司机关转移到此指挥了第五次战役,作战双方在“三八线”附近形成了拉锯作战。
6、桧仓郡:1951年8月至1958年10月,这里是志司机关的最后一处驻地。起初仅有一处矿洞,后来修建了一些房屋。大型矿洞有好几个洞口,洞内最宽大处被加固成可容纳上百人的大厅。志司的前辈们一面指挥了如上甘岭战役等大大小小的战役与战斗,一面在谈判桌上与“联合国军”代表斗智斗勇。
四、在板门店谈判厅的照片
1953年1月22日,父亲告别了年轻的妻子和仅五个月的女儿我,第二次奉命赴朝鲜战场上任。这次出征与第一次不同,父亲和战友们从北京前门火车站登上东去的列车,受到了首都人民的热烈欢送。他们经沈阳转火车到达安东,乘吉普车赴志司桧仓郡。一路上敌机轰炸、山路颠簸、路窄雪滑、弹坑累累,同行的战友不幸受重伤。
这时,邓华任志愿军司令员兼政委(1954年10月杨得志任司令员,1955年杨勇任司令员),父亲江涛任志司情报处处长。情报工作对于志司首长掌握全局、部署指挥的重要性不言而喻。敌人派遣特务的活动十分猖獗,一次就空投过特务96人。形势严峻、战斗紧张,终日忙碌的父亲在寒冷潮湿、如同冰窖的山洞里,搜集来自各方的情报,与志司作战处的同志一起分析敌情,抓获潜伏特务,并担负了军事参考、刊物编辑和建章立制方面的工作。
那时的主要通讯手段是无线电台,每天收到的电报像雪片似地飞来,父亲在日记中写道:“整个上午又都在处理电报中过去。”十余年后,他回忆当时工作的紧迫感时说:“我们在朝鲜搞情报的时候,一边刷牙一边看电报,放下牙刷马上就处理事情。”
从停战协定签订到志愿军全部回国的五年间,敌方不断制造紧张局势,在地面和空中越过军事分界线的挑衅活动达792起;并且制造种种障碍,反对协商从朝鲜撤退一切外国军队及和平解决朝鲜问题。这时父亲的工作重点转为维护朝鲜停战协定,加强战备防御,以及谈判交换战俘等。他与战友在板门店谈判大厅的照片记录了那时的身影。
五、登上老秃山战场的照片
抗美援朝中,敌我双方激烈拼杀极其残酷的战斗比比皆是,老秃山争夺战也是其中之一。这座朝鲜中部的山头,被美军看成是“汉城的北大门”和“最坚固的阵地”。从1950年底至1953年7月的数次战斗中,敌我双方在此阵地反复争夺、几经易手,双方均伤亡惨重。由于猛烈的炮击和激烈的战斗,使山上草木皆无、一片秃岭,从而得名为老秃山。
1953年12月9日父亲登上老秃山,来到志愿军将士与敌人浴血奋战的战场,与战友们站在美军坦克上合影的老照片,成为了历史的见证。
六、与战友、友军的合影
父亲与志司首长和同志们是经历过枪林弹雨的亲密战友,他们的合影是永久的留念:
1953年,父亲与志愿军总部机关干部和政治部李志民主任的合影。
1953年11月,父亲与邓华司令员、杨得志副司令员、李达参谋长等首长的合影。
1955年5月16日,父亲参加志愿军党的高级干部会议的合影。
1956年5月1日,父亲参加志愿军回国观礼团的合影。
1957年6月,父亲与杨勇司令员、李志民政委、王平副政委等首长的合影。
还有父亲与朝鲜人民军、苏联和东欧同志的合影。
与越剧名伶慰问团的合影。
瞻仰志愿军烈士陵园的照片。
与战友萧剑飞、丁甘如、李炎、原星、傅文杰等的合影 。
七、珍贵的勋章与纪念章
除了老照片,父亲荣获的勋章与纪念章也是永久的纪念:
1951年,全国政协赠送了“抗美援朝纪念”纪念章。
1953年10月25日,朝鲜劳动党授予的朝鲜民主主义共和国二级国旗勋章。
中国人民赴朝慰问团赠送的“和平万岁”纪念章。
抗美援朝粉碎了以美国为首的联合国干涉朝鲜内政、吞并朝鲜的企图,提高了新中国的国际地位,打出了中国的国威和军威,使我军取得了以劣势装备战胜现代化装备敌人的宝贵经验,是中朝人民伟大的胜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