编者的话:
《白浪情》公众号自今年年初创办以来,不仅得到了广大铁道兵老战友、铁二代和社会各界人士的关心、支持和厚爱,还得到了众多军嫂、学兵的关注和赐稿。《白浪情》从085期起,陆续登载了他(她)们发来的文章、作品,供大家分享。
今天播发的是原铁道兵十一师女学兵李铮写的散忆:女学兵当年实录(中);原铁一师军嫂聂少林写的小说:《茁壮成长》。
《白浪情》编辑部
女学兵当年实录
李铮
四、流水记忆
(我们班战友)
当年,我们最向往的地方就是流水街了。头一次去流水,是到驻地不久偷跑去的,回来还做了检查。第二次去,是出公差为连队往汽车上装粮食。后来我患了蛔虫病,血色素只有6克严重贫血,到设在流水镇卫生队住院,再后来还去过两次。到流水街,要经过汉江上架起的浮桥。下面江水遄急的流淌着,走在破旧的木板桥面上如荡秋千,铁索桥左右摆动摇摇晃晃,头晕目眩心里战战兢兢。记得那时的流水街有二三百米长,宽不过四五米。路上铺的是青石板。小街两旁是低矮的商铺和民房。记得有一家邮局、一家合作社、一家新华书店、一家粮店、一家政府的小衙门、一家小饭馆和理发舘。据说流水街有着两百多年的历史。在我的记忆中,新华书店是最亮堂最宽敞的。小饭馆和理发舘里面都是黑乎乎的,那个合作社里空空荡荡,除了几件农用工具和瓦盆瓦缸,别的没有什麽。我在邮局买过邮票,发过信,在新华书店买过两本书。一本是鲁迅的书,一本书是《无产阶级文化大革命胜利万岁》。还在小饭馆吃过一次饭。
我和另外两名战友在小饭馆吃完面条,每人还买了几个烧饼带回去。谁知,刚一出食堂的门,就有几个衣不遮体的小叫花子要我们的饼。给他们一人一个,有几个回去了。有两个是边吃还边跟着我们走,吃完后又拦着跟我们要。我们坚持不给,一个孩子从身上摸出了一支钢笔要跟我们换。这使我想起了我们连为什么经常丢衣物,就连吃饭用的勺子碗都经常丢。这支钢笔我怀疑就是从哪个学生连偷来的。好在是支钢笔,没有把他们看成小偷那么坏。在他们的软磨硬缠下,我没要他们的钢笔。把一个烧饼掰开给了一人一半,他们才向后转走了。七十年代初,安康还是个极度贫困的山区。流水老百姓的生活,还处在比较原始的状态,完全靠天吃饭。小孩子瘦小的身子顶个大头。成年人一脸的菜色,瘦的不是像干柴,就是全身浮肿着,还有地方病罗圈腿、秃头。当时,那是个让人心酸的地方。由于以前在学校受的都是正面教育,只知道富饶美丽的国家,不知道还有这么贫穷的地方。
就是这么一个地方,让我一直牵挂不能忘怀。退场后,我1990年和2009年两次回流水。当年的流水街已沉没到江底,新建的流水街早市很繁荣,当地百姓的生活得到很大改善,当年的穷山恶水变成了青山秀水。时过境迁今非昔比,我喜悦的心无以言表。但在高兴之余,我又很怀念当年那个昏暗古朴的流水街。因为那条街上有我们年轻时的足迹,年轻时的想往。
五、民以食为天
到三线有一年多的时间,由于交通不便,物资紧俏,生活必须品不能保障供给。那时最大的问题是吃不饱肚子。百分之四十的杂粮,把大家吃的倒胃口,还经常犯胃病。炊事班变着花样给大家改善生活。我印象最深的是在苞谷槮里煮上面片,叫“鱼钻沙”;把高粱米和大米掺在一起闷的米饭叫“二米饭”。副食蔬菜的供给很困难,当地只产南瓜和一种我们叫大烟叶子的菜。(后来我还是听三线战友说,那就是现在吃的芥菜)因为缺油少盐,这两样菜很难吃。特别到了雨季,多日就只能吃咸菜和压缩菜。开始还觉得压缩菜好吃,后来发现压缩菜里压缩进去了很多大青虫,搞的我们看见压缩菜就想吐。时间长了,不吃也没办法,所以看到碗里的大青虫也就微不足道了。除了菜青虫,在我们的饭碗里还经常会出现其它各种昆虫,总不能不吃饭吧。
在连队伙房的两口大锅上面,吊着一盏200瓦的大灯,夏季和秋季晚上开夜班饭,常常有蛐蛐、蚂蚱、飞虫、蛾子掉到锅里。我们的饮用水源,是在山沟里的稻田边,挖了一口一米多深的坑,稻田里和旁边小河里的水渗入里边,经过土石过滤,炊事班挑回去烧水做饭。晴天水坑里常有鱼虫、红线虫、蠓虫,雨天水坑里就混的看不见底,还常常有雨水冲进去的蝌蚪。这些也经常成为我们的碗中肉。常言道:人是铁饭是钢。一顿饭不吃可以,但时间长了,还干着超强度的重体力劳动,不但顿顿饭要吃,而且还不能少吃。才去时,每当吃饭我总是在碗里翻来扒去挑挑拣拣,从开始吃到最后。由于过的是军事化生活,吃饭也是有时限的,后来吃饭我就睁只眼闭只眼的往嘴里扒了,当感觉不好时再吐出来。
在炊事班工作是让好多人羡慕的。相比之下劳动强度小,还吃得饱吃得好。所以每当逢年过节都盼着能到炊事班帮厨。记得1973年元旦,我们班派上了这一美差,炸带鱼时大家边炸边吃,把七十斤带鱼吃得不到五十斤。全班解了一次馋,却把人丢大了。过后连长、指导员把我们班狠狠的批评了一顿。大家都红着脸低下了头。
1972年的后几个月交通好起来了,吃饭的问题得到了改变。现在想起来,在三线还吃过两次终生难忘的佳肴,一次是白米饭和胡萝卜烧肉;还有一次是白米饭和茭白炒肉。那可是真香,现在吃什么也找不出当年那种香的味觉了。
那时在我们学兵中发生的很多事,是现在年轻人所不可思议的,会觉得很可笑的。只有我们经历过的人才能体会到个中滋味。
有一次过节,连里给每人发了2斤糕点。离开家快两年了,头一次吃到甜点,有一位战友一口气吃下了10块白皮点心,吃完后捧着肚子蹲在地上站不起来了,一会就大口大口的吐了起来,直到把10块点心和吃的晚饭全吐出来,才算好受了。我们连这位战友和学生16连的一位战友相比起来,那就是小巫见大巫了。16连有位战友因为在连队吃不饱,专门跑到流水街上最奢侈的地方,那个唯一的小饭馆里吃饭。一顿吃了两个烧饼,12碗面条。听说他也吃病了。现在回想起来,也算是灰色笑话了。
六、女孩拉撒多不便
(同班战友瞿枫右和我)
16、7岁应该算是少女吧。由于特殊的生理情况,在三线有着诸多生活上的不方便。洗澡是我们生活中的最大问题。实在脏的受不了,就从山下端盆水来,把身上湿一下使劲搓。从上到下搓完,脚下就布满了“老鼠屎”。由于没有专门洗浴的地方,水也不充足,我们都不愿打肥皂。只是搓完了身上的泥,再用水擦擦就行了。冬天也是这样洗。才洗时,全身发紫,牙关发紧,憋着气才敢往身上湿冷水。当全身搓完一遍,身上就变得通红通红直冒热气。有时洗头没办法,我们就站在连队下面齐腿深的小河里弯腰洗头。一次营部岁数较大的助理员,站在小河上面喊我们,“小鬼、你们这样洗头以后会头痛的”喊我们上去。当时年轻,也实在脏的受不了,对助理员的说法很不以为然。后来年龄稍大点后,我真的就有了经常头痛的毛病,不知和当年在河里洗头是否有关系。
第二年的下半年生活条件有了改善,有了电灯和自来水。自来水是由汉江引到连队的,部队帮助我们修了一个大蓄水池,蓄水池外装了4个水龙头,用蓆子搭了个大棚,这便是洗澡堂了。由于人太多,水不够用,每当吃过晚饭,大家就去抢澡堂。先洗的战友也总是尽量节水,好让更多的人能洗上澡。有次下工回来较晚,吃完饭都九点多了,澡堂里挤了三四十个人。当时是夏天,里面闷热还有蚊虫的叮咬,里面没有电灯,从连队小路上的灯光,透过竹蓆摄进来的光线很暗很暗,不知谁把门大开着借光透气。这时,盘旋公路上开过来几辆站满士兵的卡车,车灯老远就照进了澡堂内,车上的士兵一阵呼喊,吓得大家一阵惊叫。连长急忙从连部跑了出来,大声责骂道:“你们这成什么体统,男盗女娼的”。澡堂里不知谁先抽抽泣泣的哭了,接着几十人都大哭起来。本来连长还要追究是谁开的门,见此状这件事就不了了之了。
1972年年底的冬天,部队首长为了照顾我们娘子军,在工地附近盖了两间房修起了澡堂。一间房里并排垒起两个炉灶,架起两口特大号的铁锅,旁边用水泥砌了个池子,从外面引进个水龙头,另一间房子里放了很多煤,有两个像窗子似地填煤口。就成了一个很高级的洗澡堂。由民工烧火,每星期开两次,我们连就分批洗。有次我洗完正穿衣服,看到房子的隔墙上有个拳头大的洞,可能是盖房时搭架子留下的,洞的那边镶了只眼睛。当时澡堂里没几个人,吓得我腿都有点抖,觉得很恐怖。在当时的年代,这种行为的人就是最大的坏蛋。打那以后我宁可在连队洗凉水澡,也不敢去那个高级澡堂了。1990年,我重返槐树沟寻旧,还路过了那个澡堂遗址,已成为残墙断壁了。
吃喝拉撒是人的四件事。如厕说起来有失大雅,但是我们在那样的年龄,那样的地方,是每天解决内急的难事。为此有过很多不便和尴尬。修公路要方便,就得跑回连队爬到半山腰去厕所。公路越修越远就找个没人的地方解决问题。有次,我们收工沿着羊肠小道回连队,刚翻过山头有位战友内急,躲在一棵小树后方便起来,谁知就这么寸,山头的那边过来了一队铁道兵,提裤子都来不及,她害羞的急忙抱着头。过后我们都取笑她是顾头不顾腚了。
在我们连队驻地和营部驻地隔着一条山沟,各守一坐山头。后来在住地下面的公路上修了一座厕所。深山里这便算是一所公共的文明建筑。我们修公路不用再跑回连队的半山腰去方便了。有次两名战友进去方便,听到从男厕所传出了猥亵的笑声。低头一看吓得赶紧提着裤子站了起来。这座厕所的建筑,是挖了一个大坑,上面架着木板,在木板上面垒砌一堵墙分开男女。当粪少尿多时这个粪坑就像一面镜子似地。连队女生发现这个秘密后,宁愿爬山到连队上厕所,也不愿再到此方便。
进隧道干活民工都穿着雨衣、雨裤、解放鞋、头戴安全帽,不仔细端详分不出男女。有几次女同学从厕所出来,发现和自己刚才蹲在厕所里的竟是个男性民工,几个女生对着他就唾骂,被骂的民工一脸的委屈。有一次这种事被男生连知道了,他们不知道是在维护男生的尊严,还是在维护女生的尊严,对着入了女厕的民工就是一顿拳脚相加。民工连长赶忙来说:在他们看来厕所是不分男女的,绝不是有什麽流氓意识。我相信民工连长讲的是实话。在工地上,民工经常对着山就尿,也是被男生打了几次,才知道尿尿也要进厕所。如厕方便,男女有别。这也许是因修建襄渝铁路而带进山里的文明。
作者李铮,女,《白浪情》网友,原铁道兵5851部队学兵连战友。1971年3月从西安铁一中参加三线建设,修建襄渝铁路。1973年7月离场,分配到西安铁路局西安电务段工作,干过电报员,通信工,1992年调入西安客运段,先后在工会,乘务科工作,直到2009年退休。
责编:严京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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