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精神伟力】红旗渠——老父亲的追梦之旅（下篇） | 李庆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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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  不吃肉引发的话题（上）–崔伍锁

*散文  不吃肉引发的话题（下）–崔伍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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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 文】

红旗渠——老父亲的追梦之旅（下篇）

——根据老父亲李合林讲述而作

17岁那年，父亲从学校出来后回了生产队，接着又跟着生产队去修红旗渠。他跟我们屯头大队去到了任村公社杨耳庄大队，住在杨家祠堂，粮食也是生产队按人头份额赶驴车送过来的，吃份儿饭，不管饭量大小都那么多，伙食也很差，大多数人都得饿肚子干活，但这并没有影响他们修渠的热情，仍然干得热火朝天。

上年纪的、有技术的在山上起石头垒岸，父亲他们年轻，负责往山上挑材料，挑水，挑石灰，挑沙，每天有任务数，挑上山后要过秤。那压的那肩膀又红又肿，叫一个疼啊，也要接着挑，没人休息，没人叫苦叫累，没人偷懒，担子上缠上毛巾咬牙忍痛也要完成任务。

生产队的劳力是轮流去修渠，人们觉悟都很高，叫谁去话没二遍，背上行李说走就走，妇女们也一样，家里没吃奶孩子的媳妇儿去，有吃奶孩子的婆婆去。五十多岁的小脚妇女也去修渠，都是队里派驴车把她们送到工地去，回来再派车去接，她们的脚小，走不了长路，就在近处的河沟里捡石头叫烧石灰使（使，方言，用的意思）。

林县人不但有苦干的劲儿，还有敢干的劲儿。当时材料短缺，没有就自己造。没有水泥，用白灰加粘土，垒渠岸时料石在外毛石在内，再加灌三合土泥浆用钢钎捣捣当粘合剂，结实坚固；没炸药自己碾自己炒，用的是硝酸胺炒的土炸药；没石灰自己烧，修了很多小石灰窑，后来发现烧太少太慢，供不上使，费煤成本高产量低，人们又琢磨钻研，河顺公社在烧灰能手的技术基础上，发明了露天烧石灰。

简单说就是在平地上铺一层石头打底儿，上面铺上柴草煤饼煤块，砌几道通风道和多个小火洞，煤块上放上捡好的石块儿，接着是一层煤块儿，一层石块儿，放若干层堆成小山一样的大堆。外面用麦秸泥糊住，再留几个烟囱，下边点火烧柴。烧石灰既要求严格又紧张艰苦，烧的过程真像打一场大仗，备料要求石头质地好、大小合适，点火的紧张，要火候均匀，上料的艰苦繁忙抢时间，烧制过程值班看守一丝不苟的坚持，特别是上料时用人最多最紧张，四边四个生产队的人马喊着号子比赛往上抬石头、堆石头，那场面是真正热火朝天，一次能烧几十万斤，甚至更多，这样大大提高了石灰的产量，降低了它的成本，解决了石灰不够使用的难题。

缺水泥县里在加快水泥厂建设，同时任村等公社也自建小水泥厂，土方儿造水泥，石磙子碾料，用箩筛粉，造出了水泥。

后来父亲又到马家山武平寺修渠。生活条件还是那么的艰苦，近处没地方住，住在四五里之外的地方，中午还要跑回去吃饭，一天光往返工地和住地之间就有20多里路，这搁现在年轻人让他走20里路都够呛。到工地后要马不停蹄地开始繁重的体力劳动。

马家山武平寺

人们劳动积极性很高，干活时进行劳动竞赛，你追我赶，谁也不甘落后。每个人脸上都洋溢着“我劳动我光荣”的笑容。在修渠十年间，父亲他们就这样多次转换工地去修渠，或在生产队做后勤保障工作，直至1969年全线完成干支斗渠配套工程建设。但他说对他影响最深的，念念不忘的还是少年时期修渠的经历，那是一位少年希望和梦想启航的地方。

他说修红旗渠，“第一是从小处来说，锻炼了人，磨炼了人。”对他个人来说真的是影响巨大，坚定了信心，锻炼了坚强的毅力和耐力，吃苦耐劳，不怕困难的精神已深刻骨子里。父亲在他的人生中，不论遇到什么困难，我们总是看到他百折不挠，坚毅刚强的样子。

我清楚地记得那是我十来岁的时候，有一天他告诉我们他要上北京去，我当时懵懵懂懂只知道《我爱北京天安门》这首歌，那天天还黑得很，我被“咚咚咚”的声音惊醒了，我从炕上坐起，看见父母早就起来了，父亲在收拾东西，母亲在擀面条。

我问干啥？

父亲说：“我要去马家坟赶火车去北京了，你们在家要好好学习，听你娘的话帮她干活”。

我和姐姐嗯嗯答应了，剩了点面条叫我和姐姐吃了，看着他们背着几个大布袋，穿着大靴子，母亲在后边儿，还提着父亲的一双鞋出了门，我们跟到门口，被母亲推了回来，父亲只留给了我们大山般坚毅的背影。

母亲回来后我们好奇地问母亲：“俺爹背的布袋里是啥？咋那么多？”

母亲说：“除了铺盖衣服，那里边儿装的是干萝卜条，干南瓜条，干豆角儿，红白萝卜丝儿，让他们到北京吃。”

当时我很天真的以为去北京多好啊，会有很多好吃的。

我们又问：“那你提鞋咋了？”

母亲说：“刚下了雨，咱村街沟一踩一脚泥，到了好路上再叫你爹换新鞋，上北京坐火车一脚泥咋弄了。”

就这件事，后来长大一点才得知父亲带着社员是去北京搞副业。

那是1981年，父亲带着十几个有技术的社员，带着干菜，带着铺盖，带了点儿干粮，上北京去给队里搞副业，回来要把挣的钱交给大队再分配，这是他又一次出征，我尤其记忆深刻。父亲不是英雄，只是一个普通修渠人，但他身上体现出了林县人民吃苦耐劳的可贵品质，代表了十万修渠群众对红旗渠浓厚的感情。

父亲接着说，“第二从大处说，通过修渠大大提高了林县人的砌筑技术，为后来成为建筑之乡打下了坚实的基础。身在建筑行业的我深有体会，林县人在外干活不但实在，吃苦能干，而且技术好干活细致，各建设单位都愿意和林县人打交道，八九十年代林县建筑遍天下。”

说起砌筑技术，今年夏天我去到离我老家不远的夺丰渡槽，重拾童年时光，沿着渡槽跑了一圈，那砌的真叫好，一块块大青石的锻工精美，砌筑勾缝整齐美观，我看到简介上是这样介绍的：

夺丰渡槽整个工程都用寸三道、五面净的大青石砌筑而成，既坚固又壮观，不仅是红旗渠一项伟大的工程，更是宏伟的工艺品。

30万林县人誓把山河重安排，苦战十年，劈开太行山，漳河穿山来。共削平1250座山头，架设151座渡槽，开凿了221个隧洞，修建各种建筑物12408座，砌筑土石方2225万方，一钎一锤成功抠出全长1500公里的红旗渠，这是多么宏伟的工程啊！结束了十年九旱的历史，解决了55万人民的基本生活用水，极大的改善了生产生活条件。直至今日红旗渠还在发挥着巨大的经济效益和社会效益，给林平两地的旅游发展，注入新的活力。

一曲绕群山，精神动天下。红旗渠的修建也孕育出了“自力更生，艰苦奋斗，团结协作，无私奉献”的红旗渠精神，在当代继续激励着林州人民在各个领域，自力更生，勇于开拓，取得卓越成绩，推动林县完成了“战太行，出太行，富太行，美太行”的创业四部曲，成为了县域经济的百强县市。

说话光景，妹夫说前边就快到王家庄了，父亲喃喃自语：“到了到了。”

车子来到了山西省平顺县石城镇王家庄村，父亲下车深深吸了一口气，站在村边远眺村下是川流不息的浊漳河，他说这就是当学生时他们来来回回摇摇晃晃心惊胆战走过的河，又指着远处一个个山头告诉我们，那就是他们曾经跑上跑下的山头，他心情澎湃，目光久久不忍收回。

我们又到村上，看到穿村而过的红旗渠，父亲伸手摸摸那河水，又用颤抖的双手捧起水喝了一口，此情此景我们都感动得眼睛湿润了。遇到老乡就主动问好，亲切攀谈，他只夸“这里的老乡好，这地方现在变化大。”

是啊，王家庄和咱县源远流长，当时1万多名修渠大军涌入王家庄村，整个村庄沸腾了，村民倾尽所有帮助我们修渠，乡亲们善良厚道，腾出空房空院，帮忙烧水做饭，还让出土地让渠穿过，当时指挥部就设在村里的龙王庙里，王家庄百姓在修渠时期给了我们无私的帮助和支持。后来林县人民为表达感激之情，为村里修了个仿古大戏台，请戏班子来唱戏以表感激之情。可惜现在大戏台由于失火烧毁，已残缺不全。红旗渠从王家庄经过，村里不但用水方便了，现在红旗渠还成了王家庄重要的旅游资源，王家庄人民和林县人民团结一家亲，这份情义是多么的可贵呀！

王家庄这一段工程也是红旗渠山西段最艰险的一段，最出名的要数双龙洞也叫安全洞。我们来到了洞前，首先看到了在这里牺牲的英雄——设计师吴祖太的雕像。父亲走上前深深鞠了一躬，我们也跟着对英雄深鞠一躬，他仰望着英雄英俊的雕像，仿佛又回到了学生时代开追悼会的场面。那是1960年春天，突然有一天接到通知，说技术员去隧洞察看险情遭到塌方牺牲了，让大家都去开追悼会，现场一片哭泣声，他们听领导讲着他的英雄事迹也哭作一团。

吴祖太是红旗渠的设计者之一，当时技术人才奇缺，可是县委书记请来的不可多得的技术人才，书记把他视为宝贝，吴祖太凭一腔热血克服千难万险，他和他的团队花了三个月爬过了500多座山峰，走过数十条河流，不畏艰险，翻山越岭完成定线设计，终于画出了这条人工天河的蓝图。后来更是忍受失去亲人的悲痛，忘我工作，攻克了施工过程中的一道道难关，发明改进了一项项技术。

父亲如数家珍地说出了他的几个技术名词：“水鸭子，空心坝，双孔洞”。会木匠的父亲还给我们详细介绍了这些技术的原理。吴祖太在1960年3月28日在王家庄安全洞（就是眼前的双龙洞）查看险情时，遭遇塌方献出年仅27岁的生命。父亲语重心长地对我们说，今天的幸福生活是多么的来之不易，都是先辈用鲜血换来的，我们要牢记先烈和他们的精神。今天，先烈已逝去，只有滚滚河水穿过依然坚固的双龙洞，发出哗哗的响声，仿佛在诉说着对英雄的思念和颂扬。

告别英烈，我们来到了红旗渠首——崔家庄村侯壁断的浊漳河边。我们下岸来到河边，看到“红旗渠源”几个金底红字在阳光的照耀下熠熠生辉，记述着那段光荣的历史。

这里群山环绕，浊漳河水面浩荡宽阔，岸边水草丛生，不时有小鸟调皮地叽叽喳喳飞来飞去，远处岸对面的水电站在不停地工作，大管子哗哗地不停地在排水。浊漳河水在这里一分为二，在拦河大坝的围堵下，一部分水穿过渠源隧洞流入了红旗渠，和浊漳河并排东去。

父亲站在河边，脖子伸得长长的，眺望渠源洞口，兴奋又激动，也拿出手机学拍照，横着拍，竖着拍，拍了又拍。他没来过这儿，还想发微信和朋友分享。

这里有一块纪念碑，一面刻着“军民情深红旗渠流长”，另一面刻着军民共建红旗渠技改工程纪念碑，详细记载了军民并肩共同修建红旗渠的事情。

上得岸来，顺渠首隧洞前行，看到红旗渠时而露在地面时而钻入地下，经过涵洞石坝后与浊漳河并行而下。这里是红旗渠渠首枢纽工程，它有拦河溢流坝、引水隧洞、进水闸、泄洪冲沙闸，是一套无调节河道自流引水系统。

父亲和一位83岁的长者攀谈起来，他是王家庄本村人，说起眼前的红旗渠，他指着河中央的拦河大坝，说到了“人墙拦河”，大爷直竖起拇指称赞林县人了不起，父亲紧紧握住老人的手，感激地说：“多亏了你们的帮助，谢谢！谢谢！”

原来当时我们县在修拦河坝截流时，大坝合拢剩下最后十米时，刚从侯壁断狂奔而下的浊漳河还气势汹汹，咆哮的河水像疯狂的野兽，把人们投入河中的一块块石头，一筐筐石渣，一个个沙袋，甚至几百斤的大石头都冲得无影无踪，怎么挡也挡不住。在这危急紧要关头，我县40多名青壮年的党员团员和普通民兵，跳进冰冷的激流中，排成道道人墙，肩并肩，臂挽臂，手拉手，高唱着《团结就是力量》的歌曲，用人墙形成阻力让水回旋变缓，硬是用血肉之躯挡住了汹涌的洪水，让大坝成功截流，漳河水顺着林县人民的意志流入了红旗渠。

王家庄大爷就是当时的见证人。如今60多年过去了，红旗渠首“人墙截流”，“誓把山河重安排”的冲天气势，惊人的毅力和决心便以大坝为证，修渠人的歌声和号子声仿佛仍在渠首山间回荡。在红旗渠渠首枢纽工程纪念碑的不远处，有习主席视察时的大红标语：“红旗渠精神是党的性质和宗旨的集中体现，历久弥新，永远不会过时，他也是中华民族精神的集中体现”。这是对红旗渠精神内涵最深最精辟总结和最高赞扬。

老父亲跟老乡说了很多家常，握手告别，临走时还买了他的花椒和醋，圆满结束了他的追梦之旅。

在回来的路上，我陷入沉思。惭愧以前对红旗渠和红旗渠精神的理解是那么的肤浅。通过跟随父亲的红旗渠之旅，让我对红旗渠有了更深的了解，对它的精神有了更深的理解。我们一代代后人更应该继承老辈的优秀品质，结合时代背景，深刻理解红旗渠的精神内涵，在各自的岗位上把红旗渠精神发扬光大。

我对车上的孩子们提出倡议：“姥爷完成了他的追梦之旅，我们要追随红旗渠的足迹，开启我们的追梦之旅，好不好？”他们鼓掌说：“好！”红旗渠精神的光辉会照耀万代，永远闪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