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85期 ·散忆·女学兵当年实录

     

编者的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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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今天播发的是原十一师女学兵李铮写的散忆:女学兵当年实录(上)


      《白浪情》编辑部



女学兵当年实录

李铮

(纪念襄渝铁路修建四十年)


一、报名

       吃喝拉撒写的很多,因为女学兵不只是个传说!

      1971年3月,我准确的年龄是16岁零6个月。就在这花季的年龄,在这万木吐绿的季节,正在学业中的我被毛主席“三线建设要抓紧”的伟大号召,鼓舞着,激励着。一个星期六下午,带队军代表和2107指挥部的干部,向我当时所在学校【西安铁一中】的七零届学生,作了奔赴安康,修建襄渝铁路的动员报告。老师也讲了话,还有一名学生代表,表了决心。

      平静的校园沸腾起来了。同学们奔走相告热血满腔,控制不住火热的激情,纷纷向老师、学校递交决心书。还有的同学在报名时,咬破手指写血书坚决要求去三线。我的心也按捺不住了,报名时把名字写在大字报最显眼的地方。因为每班只挑选五名身体好、思想好、态度坚决、家长同意的女生去。我怕选不上自己,当时态度很坚决,就是一个心眼要在秦岭、巴山中滚一身泥巴炼一颗红心,争取早日修好襄渝铁路,让毛主席他老人家放心的睡好觉。

      不知为什么,老师偏偏要求我的家长写一封支持我去三线的公开信。我也没多想,回家叫爸爸写,他一脸的不高兴说去叫你妈写,我妈又说你自己可要想好啦,你写我签名。就这样推来推去的,最后还是我妈妈草草的写了几句话。” 

      到学校交给老师时,她疑惑的盯着我看。当时有个别同学不想去,个别同学的家长也不支持孩子去。我妈写了这封支持信,成了全班同学家长的典范。

     老师在班上读了一遍,赢得了全班同学的掌声,我心里有一股美滋滋的自豪感。过了没几天去三线的名单公布了,五名女生中有我。觉得自己竞争胜利了,心里甭提有多高兴。女生围着我们五个人道别,赠送礼物,我竟有些茫然,不知说什么好了,只是按捺不住的兴奋洋溢在脸上。

      多少年过去了,有一次去看望老师,说到去三线的事老师说:你家孩子多,你是老大,你非要去。我明白了老师让我的家长写支持我去三线的公开信的用意,是想让家长阻止我。父母亲推诿不给我写支持的公开信,也是不想让我去。但在那个激进的年代,他们都不肯把落后的,不符合毛泽东思想的话说出口。就这样成全了我坚决要到三线去的愿望。 


 二、出发

       春天真美啊!到处生机盎然,果树开花,草木发芽。1971年3月23日,这天风和日丽。爸爸背着大行李把我送到学校,我背着黄军挎包跟在爸爸后面一蹦一跳的走着。觉得自己是一只羽毛丰满的小鸟,将要离开窝,去海阔天高的自由飞翔了。

      这天晚上,各个学校去三线的女同学,全部集中在市五中的几个大教室里睡觉。因为第二天一大早就开拔,不允许在家过夜。晚上怎么能睡的着呢,整个通宵人们一直是鱼贯穿梭的进进出出。三人一群五人一伙的窃窃私语。一大早东方泛起了鱼肚白,一阵急促的哨声把大家吹了起来。刚有点困意的同学立即来了精神,手忙脚乱的捆行李、洗脸、刷牙、吃饭、集合,往卡车上装行李、点名上车。早上八点,在锣鼓阵鞭炮声中,十几辆挂着大红标语,车头上挂着大红花的解放牌大卡车发动起来了,头一辆车缓缓开动了。

第085期 ·散忆·女学兵当年实录

(我班战友右起:李艳芳,杨建霞,王霞,李铮)   

       送行的家人朋友比走的人多几倍,我爸爸也在送行人群里。车上车下哭成了一团。已经上车的军代表从车上跳了下来维持秩序。此刻我有那么一点点的依依不舍。泪流满面,努力克制自己没有哭出声来。在这样的气氛中,十多辆大卡车一辆接一辆的开动了,我看见爸爸推着自行车,脸上挂着微笑,眼里噙着泪花朝我点头,我不忍心再看,捂着脸痛哭失声。

       24日早上8点,我们向着一个叫“安康”的地方出发了。大卡车在市内开行的速度很慢,走走停停,每辆车的两边都有很多骑车送行的人。爸爸也在送行的人流中,不时的我和他相互招招手。出了市区汽车飞驰起来,把骑车送行的人远远的甩在后面。我想爸爸和送行的家长跟不上卡车就掉头回去了。谁知快到丰裕口,由于路险前面的车速慢了下来,又有十多人骑着车子跟上来。骑在最前面的就是爸爸。我才止住的眼泪又如泉水般的涌了出来。他离我坐的这辆车越来越近了,他用一只手扶着自行车把,另一手使劲向我挥舞着,差十来米的距离就能听见他的喊声了。此刻,汽车加大油门进了山。这一别竟是两年多。从三线回来后爸爸告诉我:汽车进山后,他浑身就象散了架似的,在丰裕口的路边上坐了三、四个小时才站起来回家。作为一名火车司机,爸爸知道修建铁路的伤亡是巨大的。过去修铁路是一里铁路一条命,他怕再也看不到女儿了。

       汽车行驶在蜿蜒崎岖的盘山道上。一张张刚哭过皱巴巴的脸,被山风一吹像悬崖峭壁上盛开的株株桃花都绽开了,有点发痛。我们是一群生活在大城市的孩子,进了山里很新奇,有些目不暇接。山坡的阳面是红绿相交,阴面是白雪铺顶。羽毛漂亮的山鸡、野鸟鸣叫着在山谷里飞舞。

       铁一中的同学和两名到学校接我们的军代表,一位叫冯积才、一位叫计敬泽都分别坐在两辆车上。为了缓和气氛,我们这辆车上的冯代表起了一首毛主席语录歌大家唱起来。歌声也传染给了其他的车,都跟着唱。嘹亮的歌声在山谷中此起彼伏的回响。

       车辆沿山盘旋。越向前开,道路越窄,路况越差,拐弯越急。卡车急促的喇叭声不断。一次一个急转弯差点把我们从卡车上颠下来,大家一阵惊呼,停止了歌声。原来对面开来的一辆运货的卡车已经和我们的车顶上头了。要不是两位司机车刹得快,我们就要葬身在这十几米深的山壑中了。这样的险境不知经过了多少处,沿途看到了不知多少辆翻入峡谷中的卡车。我当时想:听天由命吧。可能想法都一样,所以汽车的每一个急转弯,行驶到每一处及其窄的路面,大多数同学都闭上眼睛。

       春天山里的风很大,当时的秦巴山脉都是简易公路,汽车跑起来尘土飞扬。我们带上口罩,一个个还是蓬头垢面。中途休息时,军代表摘下口罩在脸上抹了一把,顿时他的脸上黑白分明,逗得同学哈哈大笑。这可真是苦中有乐,乐在其中呀。一路风尘,一路惊呼,一路歌声。卡车跑了近两天,到达了公路的尽头。

       从横口我们要徒步翻山跋涉60多里的山路,才能到达安营扎寨的驻地:安康——流水——槐树沟。俗话讲,望山跑死马,这话一点也不假。看着对面山头是遥遥在望,要翻越过去走起来可真艰难。上山一身汗,向上每迈一步腿沉得都抬不起来。下山腿发软,不由自主的直往下冲收不住脚。翻过一座山头我就一屁股坐在了石头上,再也起不来了。看到比我还瘦小而且晕车很厉害的陈宏敏同学,爬起山来却把我远远的甩在了后面,心里有说不出的沮丧和惭愧,眼泪在眼圈里直打转。大部队先走了,我和十多名掉队的同学还有连长、指导员组成了收容队。指导员是铁路局派的带队干部,她知道我是铁一中的学生对我很亲近。搀扶着我,拉着我的手,使我很不好意思。本来含在眼里的泪水,像珍珠般的扑簌簌的直往下落。隔山把话讲,相逢得半天。开始前面的同学还不停的喊着叫着我们,后来就看不到它们的身影了。不知翻过多少座山,向多少老乡问路,只知从早上8点一直走到下午6点。迎着朝阳出发,夕阳西下时到达。时至今日,我还一直保持着当年的这个跋涉记录。                             


三、到达驻地

第085期 ·散忆·女学兵当年实录

(1989年拍摄我们班旧址)


第085期 ·散忆·女学兵当年实录

(1989年拍摄我连曾经上工地的小路)

        

       我们的连队是在一座山坡上。山坡上开出了大小不等的6块平地。最下面是炊事班,半山腰偏下是连部,再往上分别是四个排和操场。这就是我们的家。家庭成员有150多人,除了司务长是位年过半百的男性公民外,其他全部是女同胞。我们的编号是:铁道兵5761部队5851团四中队学兵15连。

       天渐渐黑了下来。连绵起伏的大山,把我们紧紧的锁在了这个山包上。没有电的世界如同没有光明。一片黑暗,使我不悦的心情变得更加阴沉了。初来乍到,由十几个学校组成的连队大家互不相识。只有本校的同学山上山下的相互呼叫,手电光相互交织着。这一夜大家把打开的行李铺在地上的麦草上,一个挨一个躺下。由于几天的颠簸跋涉大家都很劳累,很快便进入了甜美的梦乡。

      到达驻地的第二天,老天就给我们脸色看了。上午10点多,七八级的大风卷着乌云滚滚而来,颇有点天公大怒的气势,大家吓得直往屋里钻,把铁门关的紧紧的,没有玻璃的铁窗用油毛毡堵着,几个同学用后背顶靠着。我们还没稳住神儿,随着大风呜呜的吼叫声,房顶全部被掀掉了。紧接着硕大的雨滴劈头盖脸的砸了下来。同学们惊恐万分,连长、指导员也束手无策。在我们连对面的山坡上住着营部,营长看到我们的情况,调来了一个排身披雨衣的解放军战士,这才给女儿国的女孩子壮起了胆。大家从房子里出来,冒着大雨和解放军一起把屋顶又重新修补钉好架在了房上。为了牢固,用铁丝捆起好多几十斤,上百斤重的石块坠在房檐下。这场大雨,淋湿了我们的被褥,地上的稻草伴着烂泥踩得满屋都是,低洼的地面还存留着浸泡了稻草的水,黄黄的像尿似地。在屋里再也找不到一块能躺下睡觉的地方了。

       风渐渐小了,房顶不会再被刮掉了,但房顶还时不时拍打着墙架,啪嗒、啪嗒地响着。有一位军人像慰问似的进屋里站了一会,说了几句鼓励我们的话,在连长指导员的带领下,大家鼓起了掌表示感谢。当他们走后,大家坐在湿湿的被褥上,两眼涌出了泪水。没人讲话,只听着房顶啪嗒、啪嗒的响声,呼呼的山风声,哗哗的下雨声和吸鼻子的哭泣声。下午快两点时,风停雨住。远远望去满山翠绿翠绿,天空瓦蓝瓦蓝,远处茅舍金黄金黄,真是如同置身在油画之中。一会太阳斜着脸漏了出来,大家分别找地方栓起了行李绳,把被褥都凉了出去。还有人建议把房檐下坠的石头卸下来,把房顶抬下来,把房子里面也晒晒。这使我想起了小学时,听老师讲的有关“阿凡提晒房子”的故事,那时觉得很可笑。此时又听到有人提出晒房子,我倒觉得不可笑,而且是个好主意。我们终究只是“半边天”,力不从心,这个晒房子的故事没有续写成新篇。


作者李铮,女,《白浪情》网友,原铁道兵5851部队学兵连战友。1971年3月从西安铁一中参加三线建设,修建襄渝铁路。1973年7月离场,分配到西安铁路局西安电务段工作,干过电报员,通信工,1992年调入西安客运段,先后在工会,乘务科工作,直到2009年退休。

     

责编:严京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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