济南战役的回忆
王耀武
在第三次国内革命战争期間,济南是国民党軍強固设防、重点防御的重要据点之一,筑有纵深坚固的永久性工事,儲备有充足的弹葯和物资，有十万以上的人担任守备。但是在強大的人民解放軍进攻之下,这个据点只打了八天,守济南的国民党軍就被全部歼灭了。这个事实充分說明，国民党反动派所进行的非正义的反革命战争,不論如何挣扎,也难挽回其注定失敗的命运。
从一九四六年一月起,我就进駐济南,担任国民党第二靖区司令官;一九四六年十一月,又兼任山东省政府主席。在这次战役以前,我为了加强济南的防务,经年累月地用尽种种手段向人民征夫征料,构工事,从事备战。战事发生后,在对优势的人民解放軍四面包围之下,我还执迷不悟,抗拒到底,使地方受到严重的破坏使人民生命财产受到重大的报失。我的罪恶如此深重,至今反省，尤觉无限愧悔。现就我的記忆所及,将这次战役中我指揮国民党军抗拒解放軍作战和最后受歼的經过追叙如下,以备有关方面参考。
一、战役开始前的形势和我的备战措施
在抗战时期,山东省的大部分地区,已被共产党领导的革命軍队所解放。日寇投降后,蒋介石为了阻止人民的部队进入济南,派山东省政府主席何思源先行夺取济南，幷派十一战区副司令长官兼山东挺进軍总司分李延年率十二軍、九十六軍由皖北迅速开往济南，夺取入民抗战的胜利果实。何思源带着保安团队在敌伪护之下,先进了济南。不久李延年率領部队也赶到济南,办理所謂山东地区的受降和接收工作。一九四六年一月，蒋介石为了加強山东地区反人民的武装力量，又先后以五十四軍、四十六軍、七十三軍开至胶济路,将李延年調为徐州绥靖公署副主任,以我为第二綏靖区司令官,管轄范围东至青島,西至东平,南至大汶口,北至德州(一九四七年七月以后改为东至潍河),司令部設济南。
在蒋介石破坏和談,掀起全国性的反人民战争后,他仍念念不忘地企图确保济南。所以在一九四七年二月二十三日萊芜战役被歼六万多人后,他怕解放軍乘胜攻占济南，在军事政治上受到严重影响,加速反动統治的灭亡,因而张皇失措地飞到济南，亲自指示我布置防务,研究如何守住济南;幷对我:“济南在军事、政治、地理上都很重要,如发生問题,你要負青。”
解放軍轉入全面进攻后，在山东战場上我所指揮的部队不断地被解放軍歼灭。一九四八年三月間，胶济路上的周村、张店、淄川、博山等城鎭先后解放。三十二师、交警总队、保安团队等約三万余人被歼,濰县陷于孤立。四月二十七日,潍县解放,整四十五师和第八区行政督察专员张天佐所指挥的保安团队的四万人以及守昌乐的第六区行政督察专员张景月部約六千余人同时被歼。整九十六军军长兼整编四十五师师长陈金城被活捉，张天佐自杀。不到二个月的时間，在胶济路上由我指揮的部队就被消灭了八万多人。我感到分散兵力,处处设防,易被击破，况济南形势又十分孤立，只靠現有的部队是无論如何守不住的。我即于五月十五日乘飞机到南京見蒋介石、向他报告情况并建议放弃济南、蒋在济南一带的軍队撤至兖州及其以南地区,与徐州一带部队联成一片，并巩固徐州至兗州的铁路交通，以利尔后的作战。蒋听到我这个建议，不满意地说:”你不从大处着眼。对济南的问题,我曾考虑过。我們必须确保济南，不能放弃。”接着,他說了一套为什么要确保济南的理由，要点如下:
(一)济南是山东的省会和华东的战略要地,济南至徐州的鉄路已修好通車。为了不让华东及华北的“匪区”打成一片，不让他們掌据铁路交通的大动脉、必须守住济南。
(二)为了不使驻在青岛的美国海軍陷于孤立，也必须守住济南。否则,不但在軍事政治上于我們不利,且将影响美国对我們的援助。因此,无論华东战况如何变化,济南决不可放弃。
(三)我們有空运大队,随时可以增派援军。在空軍优势的条件下,济南并不孤立、没有后方也可以作战。
最后他还说:“济南如果被围攻，我当亲自督促主力部队迅速增援。只要你能守得住,援軍必能及时到达,我有力量来解你們的围。为了确保济南，必要时还可以增加防守部队。打仗主要是打士气，鼓励士气,首先自已不要气餒。你要知道,我們的失敗是失敗于士气的低落。你們如不发奋努力，坚定意志，将死无身之地”。說到这里,他长长地叹了一口气。
当时南京籠罩着一片悲观失望气氛。不但我已丧失了作战的信心,蒋介石也精神沮丧,焦虑不安。我在南京听张乃衡等人过这样一件事:一九四八年三月一日,中央訓练团党政训练班在南京孝陵卫中央训练团大礼堂进行十周年纪念聚会，参加的有张群、陈立夫、陈果夫、王世杰、吴铁城、朱家骅、张厉生、古正纲、谷正鼎、蒋經国、萧铮,以及党政训练班各期在南京服务的同学，共约一千人左右,蒋介石亲临参加。蒋介石在训话中说:“我训练出来的人都是官僚，毛泽东训练出来的人都是革命的。我今天的训练失败了。你們如果不好好努力，明年我们这时候就不能在这个地方集会了。”蒋讲完话，进入礼堂后面房间里休息后，全場就骚动起来。有的人起来说:“我們是委具长训练出来的人,难道都是官僚?我們负不了这个责任，是官僚头子引导我們这样做的。会場上还有人高嘁口号,要打倒张羣、陈果夫、陈立夫、宋子文、孔祥熙、陈诚等人。上下埋怨,弄得一团糟。
这时何应钦刚由美国回来。我与他在一次话中，说到与共产党作战的问题时,他以讽刺的口吻对我说:“抗战胜利后,我們与共产党作战以来，我們的将领送給共产党的礼很多，你也送了不少。陈辞修曾夸口說过只需要三个月、六个月就可以解决共軍的主力，可是现在已打了两年多了，不但没有解决共軍的主力，我們的军队反而已經（被）消灭了的有二百多万。这样下去,眞是不堪設想。希望你守住济南，不要再向共产党送礼了”。我在南京也与张羣见了面。在談到作战及粮食兵员问题时，他说:主席(指蒋)总是说政治配合不上军事,兵员粮食困难也要怪我們。軍队一打就败，地区不断地縮小;地区愈缩小，兵员粮食也就愈没办法。这样打下去,眞是危险。”
由此可見，当时蒋介石虽然就任所謂总统，力图挣扎，可是不少的軍政大员对于同解放军作战，已經失去信心了。
解放軍在肃清了胶济路上的国民党军以后,即准备围歼徐州、济南間的国民党軍。………………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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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文始发于微信公众号（北京瞧办主任）：国民党军队济南战役最高指挥官–王耀武1961年的回忆文章（第一部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