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没下雨
华野3纵7师自孟良崮战役开始,就长期被野司当做诱饵对付对方敌人。
孟良崮战役开始不久,5月11日晚,7师30团部召集连以上干部会议部署战斗任务。散会后,团长把一营留下来,交给1营一个特殊任务,当“诱饵”,吸引敌人按照我军的意图行动。
团长说,当诱饵就是打要狠狠地打,撤要撤得像像残兵败将狼狈不堪。营长不解,问团长:“那这仗怎么打?”团长说:“这是战略问题,以后就明白了。”
回营地的路上,营长犯难地说:“这个任务落在我们头上不好办。”3连指导员陈明说:“落在谁头上都不好办,问题是无法向战士们交代。”这话让营长把目光投到了3连头上,他说:“你们3连在前头搞个样子,然后再研究具体办法。”连长无法,只得回答:“是。”
这个时候,估计30团从团长到连长,谁也没料到,从此他们就开始了漫长的“诱饵”生涯,越当越有心得,越当也越像,而且不是一个营当,也不是一个团当,而是整个师都在充当诱饵。
不过此时他们还在如何当好“诱饵”的学习和体会阶段。
在他们面前有一支兄弟部队,同样在当诱饵。这支部队,白天从沂南县城撤出,牵着大批骡马,挑着大包小包担子,背着长短武器,晚上又从小路以急行军的速度回到原地。第二天又挑更多担子,活像什么大机关在撤退,让敌人侦察飞机看得清清楚楚。第三天还是老样子在演戏,第四天这支部队就不见了。
陈明亲眼目睹了这支部队的全套演出,对他们如此良好的脚力佩服不已。
这支部队的演出,发挥了很大作用。根据飞机侦查到的情报,张灵甫作出了陈毅军部撤向孟良崮要向沂蒙山区撤退的判断,在没有向上级汤恩伯报告,又没有于友军联系的情况下,向部队下达了追击的命令,就怕谁抢走他这个头等大功。
整47师追击到沂南县城,与我部队短兵相接。这是一场硬仗。张灵甫命令炮击沂南县城。
敌人攻击太强,陈明所在的30团坚守到下午就撤退了。牺牲的同志和重伤员都还没来得及撤下来,敌人就穷追猛打过来。战士们饭也顾得上吃,军锅也弄丢了。部队非常疲劳。他们也不用装,完全就是一副狼狈不堪的样子。陈明又累又饿,很想坐下来休息一下,但又想不想被战士看孬,硬撑着继续行军。
敌人飞机一路追击,部队边隐蔽边撤退。大约走了30公里,团长宣布,任务已经完成,下一步就要转入阻击敌人的增援。
这个诱饵当的,完全是本色出演。
孟良崮消灭张灵甫74师后,战局起了很大变化。根据毛主席的战略方针,外线出击,内线歼敌,打到蒋管区,打乱蒋介石的部署。此时,3纵7师全师挑起了诱饵重任,每天行军一般都在8 0-1 2 0里,后面吊着一串敌人,首先是牛皮糖一样的敌新五,随之而来的还有敌5 7师、8 3师、2 5师。
部队要吊着敌人,不能太快也不能太慢。但这个分寸是没法精确测量的,稍不注意,敌我就会撞到一起。
有几次7师刚刚扎营住下,敌人就来了。尤其可笑的是,天气刚黑,我军战士和敌人为住房大吵起来。
我战士说,这个村是我们刚住下。那个人说;我们上午就来号了房子。幸好每次出现这情况都被我干部及时发现,通知战士快让。但有时,战士还不服气:“为啥让他?”干部只好把战士拉到一边小声说:“那是敌人,快让,到村西集合。”
有一天夜间行军,两队并头向一个方向前进。敌人问我军是哪一部分。我军也不知道那是敌人,回答说:编号一大队(3 0团番号)。敌人说:“我们也是一大队的。”首长要陈明找对方让路。陈明走近前一看,是敌人,赶紧回来向首长作了汇报。首长命令,快改向西。
敌人几个部队经常这样碰面,所以并不认为所碰到的就是解放军,而且夜间看不太清楚,等敌人意识到不对,我军早已经走远了,而敌人摸不清楚情况也不敢包围上来。
部队就这样被敌人压迫着进了黄汛区。此时,陈明已被调回师部,仍干以前的保卫干事,因此行军打仗经常接近首长和警卫员。黄泛区荒无人烟,一片凄凉。首长摊开地图,上面有个大村庄,但到了实地一看,原来就是十多户破草棚,年年大发的洪水,把村子都湮没了。有一次在村外,陈明坐在一个石碑上,石碑下全是新土,三公尺高的大石碑都会被淹,村庄更不用说了。
找不到村子,部队没法补充粮秣,部队经常饿肚子行军。而对陈明来说,这更是一段无比艰辛的路程。他生病了,骨瘦如柴,一点精神也没有,走路腿打软,打摆子,发烧有4 0度,但没有后方,也没有医院那样的药品。战友们情况比他好不了多少,谁也无法照顾谁。他不能掉队,只能咬着牙坚持行军,因为后面就是敌人,一旦掉队就是死路一条。
但牙齿咬得再紧,总有松口的时候。
有一次夜里部队进了一个小村,他们进了一个农家,屋里无人,大家就烧点水喝。陈明把一碗水放在锅台上,往墙角一靠,就睡着了。等我睁开眼,部队已经走光了,村内村外一点声音都没有,天漆黑一团。
他真是慌神了,迅速出了大门,辨认了一下刚才方向,走出了村。夜间部队走过的路,有点发白,他顺路南去,看到一条小河,河中间有一道白沫,可以断定是部队走过的。他迅速淌过小河,也不知道那来的一股劲,上了岸向前冲去,跑得非常之快,天亮了,终于赶上部队。再问到师部驻地,等他到了保卫科,大家要吃早饭了。
他跑得上气不接下气,一屁股坐下来。科长却说还要坚持,敌人几个师要包围过来了,跑慢了就会被敌人吃掉,早饭后就得继续行军,向西南8 0里。陈明吃了点饭,又和部队开始了行军。
到了中午,他着实撑不住了,靠在路边一棵树上休息一下。这里一片汪洋,没有路,路就是水,他的大腿以下泡在水里,坐不能坐,站不能站,他就用皮带把自己跟捆在一起。
说是歇一会,眼一闭就睡着了。后边同志把他推醒了:“快走,后边没有部队了。”这样两个多月的行军,他都不知道是自己用什么力量度过来的。以后,每回想到这一段,他的眼泪就自然而然地流下来了。
1947年9月6日,首长说:前边是沙土集,敌人5 7师在那等我们,想袭击我们。这当然是敌人的妄想。当晚,我四、八纵队完成了对他们的包围圈,于 9月7日发起进攻,活捉敌中将师长段霖茂、少将旅长罗觉元。这是一次很漂亮的外线歼灭战。
1947年1 0月,7师由鲁西南和豫东北横跨陇海线,一夜间扫清了方圆数百里伪政权。
敌区乡保长根本没想到我军会从他们所在地通过,有的区乡长以为来的是国民党军队。我战士叫他们开门,他们还恭恭敬敬的问我们要什么。战士说要你们的脑袋,收了他们的枪支,搜出一些文件,要把他们带走时,这些人才醒悟过来。
因为一夜之间扫清了方圆数百里伪政权,各团不断送来被抓的伪区、乡、保长。师保卫科忙得不可开交,到了驻地后也不能休息,还要一个一个地审讯,陈明脑袋都要胀开。几天下来,伪区、乡、保长越积越多,保卫科的担子就越来越重。直到后来与地方政府联系上了以后,他们才从中解脱。
1947年12月,听说部队的棉衣在从根据地运来途中,在鲁西南被敌新五军截击了。这个时候天很冷了,大家还是单衣,但没有办法,因为部队的任务是担当鱼饵,是孤军深入,在敌人家里打圈子。
7师过铁路向东进泗县,再由泗洪到灵璧,天天跑路,不但晚上跑,白天也跑,每天跑80至100里,脚板磨成大泡,痛得钻心,两只脚涨得鞋子脱不掉,鞋一脱就再也穿不上了。
有一次部队急行军走了一夜,天刚刚亮时到达一个村庄。首长命令:“赶快吃饭。”炊事员无法正儿八经做饭,大家一齐动手和面做面疙瘩。陈明和保卫科同志烧水的烧水,和面的和面,待水刚刚烧开,面疙瘩才放进锅,村头就响起了机枪声。
敌人已到村头,师部如果被包围了那还了得。科长骑上马,陈明用老乡水瓢舀了一瓢未煮熟的面疙瘩边走边吃。刚出大门,敌人机枪哒哒哒打过来,他左脚的鞋底被打通,子弹打在地上,尘土飞扬。幸好是在他抬腿时打来的,不然脚就被打断了。他甩掉水瓢就向西跑。
这时部队乱了,尤其是师部机关,也分不清哪是哪。他跑到村西约三里地,有一条南北向小河沟。他快速过了河,一直向西到了一个村庄,师部的同志们都在,唯有保卫科掉了队。幸好他的背包背在身上一直没放下来,要不连背包也得丢了。
部队接着又开始行军。此时四面都是敌人,大家谁也不说话,连咳嗽的声音都没有,马也好像通人性,独木桥也敢走,一点叫声都没有。部队是从两个村子中间走过去的,很顺利就跑出了敌人的包围圈。
陈明问首长:“敌人没发现我们吗?”首长说:“他们又不是笨蛋,当然知道一点,不过不一定太清楚,这是两个师的结合部,所以我们选择村子中间走。这时谁先打谁吃亏。我们若把他兵打了,他们那个师长就当不成了。”
已是48年元月了,大家身上还是单身衣,晚上行军全部裹上被子。
元月25日,我们首长说:我们战士真是铁人,现在完成了会师皖北任务。
部队进到符离集南一个小站上,进去的人先控制电话和值班人员。不一会电话响了,电话里讲,由南京发辆军列,你站不停,直接发徐州,通知下一站。首长一听,这可是敌人送上门来的好东西,必须得打。
首长找来各团长布置作战任务,2 9团控制南线,2 8团控制北线,3 0团炸铁道。不一会军列来了,刚出站就被炸。打开车门,战士上去一看,全是棉衣,这太好了,难怪说蒋委员长的运输大队长当的称职,果然名不虚传。
首长命令,不管大小,每个战士一套。连以上干部除发军衣外,每人配大衣一件。不一会,7师上下穿上了清一色的国民党军服。全师上下,顿时喜气洋洋地撤回皖北,那里有地方政府和民兵,部队再不愁没饭吃没地方睡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