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本经典战史著作中,八路军挖进日军师团指挥部的地道战
原文标题:【挖进日军师团指挥部的地道战】
本文摘录自李涵(主编)的《档案揭秘:改变世界格局的历史细节》
出版社:北京时代华文书局
出版时间:2016-04
图片为原书插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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谈起抗日战争,“地道战”是一个家喻户晓的名词,但“土八路”的地道战能打到什么程度?恐怕今天的中国人很难想象。在1954年出版的日本经典战史著作六卷本《大东亚战史密录》中,日本记者赤谷达描写了一次发生在华北的地道战。在这次战斗中,八路军竟然把地道一直挖到了日军师团指挥部的下面,把日军师团长吓得大叫“危险”。
这种把地道挖到如此程度的打法,在传统关于地道战的描写中还没有见到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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平原的战斗从平面变成了立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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漫长的抗日战争中,日本与中国相比的一大优势便是其具备完善的工业体系。因此,其装备远远优于还是农业国的中国。特别是在华北大平原上,日军的优势便是拥有由战车、卡车等组成,配以重武器的机械化部队。由于在战争初期日军即占据了华北敌占区的主要公路、铁路线,这为其兵力调动提供了极大的方便。与之相比,以八路军为主体的华北军民却连步枪都很难配齐。这种强大的装备优势配以遍布平原地区的据点群,使日军对于控制住这片土地具有极强的自信。
但他们显然误算了这块土地上的人民,中国人为了捍卫民族自由的坚决抵抗,并不会因为装备上的落后或者局面的危殆而发生变化。在全面抗战的八年间,中国军民从未停止过在华北这块土地上的战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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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采访参加过那个时代抗战的老人时,他们在回忆战争的艰苦之余,也会提到中日两军在作战思想上的不同。因为装备上存在着差距,那个时代的中国人想方设法用自己的智慧来弥补,设计出种种令日军匪夷所思的战法,并在实战中取得了相当出色的战果。一位当年的八路军指挥官这样描述:“日本人的打法是大相扑式的,也就是说对着撞,谁有身体优势,谁就会获胜。但我们的打法是中国武术式的,也就是说你一拳打过来,我把头一让,反手一拳也直捣你的面门!这时候一个壮汉也可能被小个子打倒。”
地道战就是八路军使用的对日作战的一个重要手段。有了它,平原的战斗从平面变成了立体的,日军据点林立的“明朗治安区”,八路军和游击队可以神出鬼没,让日军的“治安战”越打越往自己的心腹地带“推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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严格来说,地道战并非八路军的发明,按照《战争论》的定义,地道战“是一种以地道为策略应用的陆军步兵战术,又名坑道战。常常与城镇战同时出现。进攻方使用地道来破坏防守方的防御工事,并侵入其领土。防守方也可借地道埋伏或进行遭遇战以加强自身优势,或是将部分部队秘密运至其他地方”。一千年以前,就有人在河北一带作战时使用这种方法,如评书《杨家将》里面的六郎杨延昭。
当时,因为未能收复燕云十六州,北宋政权不得不在河北平原面对辽军的铁骑。虽然建立了瓦桥关等三座雄关,但关口毕竟是可以被绕过的,如何在平原实现对敌军骑兵部队的抗击,成了宋军的一大课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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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里面还有一个政治问题。澶渊之盟后,宋辽毕竟“约为兄弟之国”,辽国弟弟到宋国哥哥的地盘上打草谷,属于促进双方交流,宋国哥哥要是在地盘上修点儿防御工事,却会引发外交问题——这表明哥哥对和平没有诚意。
辽国人自然是有道理的——你看,我这儿,可什么也没有修啊。拳头没人家大,哑巴亏就是这样吃的。所以,像秦始皇一样修长城是不要想了。好在北宋虽然在战术上颇为迂腐,却是我国古代罕见的重视军事技术发展的朝代。到底被他们想出办法来。宋朝一反各代移民戍边的传统,把宋辽边境的居民全部撤离,在当地大办植树造林,搞起了野生动物保护区。经过多年的努力,宋辽边境成了一道宽达数十里的“绿色长城”,丛林地带骑兵难以通行,有效地阻止了辽军的渗透作战。
这回轮到辽军吃哑巴亏了——绿色工程,是人类共同的梦想,你当弟弟的好意思不让当哥哥的种树?不过,光种树是不够的。万一辽军突破这道地障,宋军步兵的机动力不及对方,在野战中经常想打打不着,想跑跑不过,十分被动。所以据说杨延昭担任高阳关都总管的时候,发明了一个新的战术——在地下修长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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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就是保留至今的“杨六郎藏兵洞”。依托城池,宋军使用地下通道连接本方各要点并延伸到野外,必要时人员可以从地下通道中接近敌军,发起突然袭击,也可以在遭到敌军攻击时通过地道撤离。
这种地下通道,至今存留数十里,采用砖砌,内部照明,储存设施俱全,令人叹为观止。
只是再好的工事,也要人去守的。六郎以后,北宋军队渐渐腐败,当金兵入侵时,河北守军一溃千里,几乎没有像样的抵抗,藏兵洞,自然也没有用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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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军见识到的“地道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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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日军的记录中,八路军的这种战斗被形象地称作“地下通道战”或“鼹鼠战”,而根据八路军军工名将王耀南回忆,在八路军中,这种战法的得名也是约定俗成的。最初八路军的指导人员把它叫作“坑道战”,但老百姓不懂得什么叫作坑道,有的叫地下道战,地下通路战,其中“地道战”的名称听来响亮,而且颇为贴切,于是这种特殊的战术就此得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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具体到日军对这种战法的记录,原日本陆军六十三师团老兵斋藤邦雄曾长期在冀中作战,对八路军颇为熟悉。回到日本后,他在《陆军步兵よもやま物语》一书中,专门用了一节写《地下道战法》,因为用了自己亲历的战斗为例,颇有些现身说法的意思。?
我第一次见识八路军的地道战,是在保定东方叫作白洋淀的湖边。当时我们正在对其附近的一个村庄发动攻击。讨伐队在这里发现了大约一个小队(一个排)的八路军,他们从村中撤出,逃到了村边的一座庙里。我军(指日军)立即将其包围,向如同袋中之鼠的这伙八路发起了猛攻。最初,八路军从庙中不断还击,但渐渐还击的活力开始减弱。二十分钟以后,连一发子弹的还击也没有了,完全停了下来。尽管没有还击,但我们并没有发起冲锋,因为这可能是诱使我们发动攻击的圈套。
日本兵将计就计。这种时候怎样办我们也是胸有成竹的。我们向庙宇发射了烟幕弹,然后发出“哇”的呐喊声,却并不真冲。这样做,会让对手以为日本兵开始冲锋了,常常会乱扔手榴弹来阻止我军,如是三两次,我们就要发动真的冲锋了。
但是,这一次,庙里什么反应都没有。于是我们决定强攻——在机枪的射击掩护下正面攻击,同时以两个分队(班)上了刺刀,从左右包抄过去,看对方如何应付。结果,却发现庙里一个人都没有。
庙中,弹痕如同蜂窝一般,正中间供着一尊油彩斑驳和日本庙里相似的神像,但幽暗的房舍里,能看到的只有这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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奇怪,敌人跑到哪儿去了?看到没有其他的出口,我们开始思考。这个庙,肯定有到外面的秘密通道。
“这个神像有点儿可疑啊。”有人这样说。虽然觉得怀疑不见得靠谱,但我们依然把神像挪开了。结果,下面出现一个大洞!这个洞完全可以让人钻出去逃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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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们会不会就躲在洞里?”我们小心翼翼地用手电照亮里面,里面空空如也。可是,谁也不敢就这样钻进洞去搜索,这未免太危险了。八路军逃到这个庙里,然后做出还击抵抗的样子,看来都是为逃走争取时间。这不是把对此一无所知、认认真真组织进攻作战的日本军当作傻瓜来耍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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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找柴火,烧了这个庙!”有人提议。受到提醒的士兵们开始寻找枯草的时候,队长跑进来,命令大家立即出发离开这里。这一次,队长的指挥是英明的。我们刚刚离开这座庙不到三分钟,八路军的迫击炮(掷弹筒?)弹就在庙门前炸开了。
很明显,这是逃走的八路军看到日军钻进庙去,有机可乘,于是反过来用炮来攻击我们了。大意或者犹豫的话,八路军会利用地道对日军从意料不到的地方发动突袭,这种例子也不在少数,队长显然是很清楚这种事情的。
如果出发得晚一些,面对八路军这种巧妙的地道战法,我们闹不好会把命丢在这里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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斋藤1941年9月开始到河北作战,1945年6月转调到东北,具体这次战斗发生在什么时候,他没有记录。所以,也就无从分辨到底是哪支部队和他们打了这一仗。应该说,斋藤的描述,从敌方的立场让我们看到了地道战真实的一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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黎城是八路军的重要活动区域,这是位于黎城的八路军黄崖洞兵工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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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过在采访吕正操司令员之子吕彤羽先生的时候,发现一个奇特的史实。地道战刚刚开始的时候,被视为“右倾”行为受到了批判。传统观点认为,地道战开始于1941年,实际上,在1939年冀中根据地已经有干部总结出了利用地道的作战方法。当时有地方干部在日军疯狂扫荡中,利用农民挖掘的地窖“蛤蟆蹲”隐蔽脱险,因此提出推广这种战术。但是,这种藏于地下的做法一度被视为怕死的行为,未被提倡,而提倡和敌人“对着打”。直到一次冀中某县领导机关被敌军包围后,虽经死战仍兵败损失惨重,全县领导仅一人眼部被打穿重伤昏迷才得以生还。惨痛的教训让各级领导重新审视地道战的作用,这种战法才开始推广使用。一经实际检验证实了地道战的价值,华北的地道很快遍地开花。根据统计,到日本投降时,在华北各地修建的地道长度共达1.25万公里,是地地道道的地下长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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地道战让敌人防不胜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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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于地道战的作用,一直存在着不同说法,有的说法认为地道战在影视作品中被夸张,实际应该只是一种辅助和消极的作战方法,在实战中除了保存自己以外价值不高,而参加过地道战的老战士,则大多维护地道战的作用。据他们回忆,起初我抗日军民挖地道只是为了藏身,后来把地道一家一家地串联起来,形成了户户相连、村村相通、上下呼应的地道网,能打、能退、能进、能藏,很有战斗力。
实际上,在真正的地道战中,既有掩护美军观察员杜伦脱险的成功案例,也有部分地道被敌军破坏付出重大牺牲的教训。但八路军把地道挖到日军司令部下面的情况,在敌方史料中还是第一次被发现,它说明了在当时中国军民的手中,这种独特的作战方法不仅可以用于防御,也可以在进攻中发挥重大作用。
赤谷在《大东亚战争战史》第四部第103页到105页中描述了这次战斗的前前后后。有趣的是,这次战斗并不是发生在地道战的最初发祥地冀中,而是在山西。当时,赤谷作为每日新闻社联系部的工作人员,随同日军参加了对“以南部太行山为根据地的刘伯承部游击部队”的第五次扫荡作战。在战斗中,赤谷与宣传中队一起进入被日军攻占的黎城县城——日军与八路军在此连续进行拉锯作战,此城已经五次易手。就在刚刚进城的时候,八路军就给赤谷来了个下马威。在他前面的一名日军士兵踢开一个被封闭的居民房门时,引发了一场爆炸。原来,八路军在撤退时,预先在门锁上用手榴弹布下了饵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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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这只是一个开始。或许是觉得县城里太不安全,日军师团长把指挥部和附属机构暂时放在了城关外一个有3000人的镇子里。赤谷在行军中与宣传中队(中队长宫田中尉,山口县人)在一起,和他们一起住宿在镇子里的娘娘庙旁。三天后,夜间正在酣眠的赤谷忽然被惊醒,周围都是“敌袭,敌袭”的喊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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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在这天夜里。师团指挥部所在地关帝庙旁边的野战医院内院,遭到了手榴弹的攻击。这真是十分奇怪的事情,敌人是从哪里冒出来的?
于是,次日开始了严密的搜查。(由于此前多次这样做而没有成效)士兵们都认为这是没有意义的,即便不是战争时期这样徒然浪费力气的事情也让人怨声载道。
没想到这次发生了奇迹,真的发现问题了。在镇子里靠近外面田野的地方,有一个关闭的酒店,悬挂着“天津酒馆”, “(高)粱酒,老酒,百药之长”等等描金的广告。
有一个大村少尉或许因为好酒,明明觉得这里面没什么可搜查的,还是专门进去检查了一番。
满院都是空的酒樽,空的高粱酒酒瓶,那种醇香的酒味依然如同两三天前,甚至刚才还在酒铺里飘荡,吸引着大村少尉在院子里徘徊。一不留神,少尉脚下一软,忽然掉了下去——莫非是酒窖?少尉忍着腰疼爬起来看,却觉得这个“酒窖”未免太幽深了,这才恍然其中有问题。几乎是凭着第六感,少尉马上叫来部下,组成一支约十人的敢死队进入这个地下坑道探查。这一搜查,才发现这条坑道居然通到了师团指挥部所在的关帝庙里关羽像的脚下。而另外两个出口则一直通到县公署在镇子上的分署门口。从直洞下去,横向的地道一直通向山区。看到这样的工事,连以洒脱豪迈著称的长野师团长得知此事也大声感叹:“不好,太危险,危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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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军所绘八路军地道之一种——利用粪坑,草料垛等伪装的地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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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军所绘八路军地道之一种——地下兵工厂,以及用于观察外面情况设计的特殊镜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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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军所绘八路军地道之一种——设在马厩下面的地下医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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根据日军出动序列,所谓长野师团长,应该是日本第三十七师团师团长长野佑一郎中将。“七七事变”爆发后,由于从华北、华中到华南地区的战线持续扩大,战争陷入泥沼中,为了替换在中国第一线作战的甲种野战师团,以维持占领地的治安和警备为目的,日军于1939年2月7日新设立多个三单位编制治安师团,第三十七师团就是其中之一。这支部队编成后立即被投入中国战线,为了对抗八路军的活动而被编入华北地区的第一军作战序列,奉命换下第二十师团负责山西南部的警备任务,直到1944年。长野佑一郎在岛根县出生,日本陆军士官学校第24期生,陆大第37期生。“七七事变”后以联队长身份指挥第十一联队投入对华作战,后因“战功”升任第三独立混成旅团旅团长,1941年10月升任陆军中将,指挥第三十七师团,与山西的八路军打了三年苦战,却不知道他还有这样“危险”的经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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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军这次对黎城的攻击,始于1943年5月3日,出动其华北方面军第一军第三十六师团、独立混成第三、第四旅团主力、第三十七、第六十九师团各一部和部分伪军,共1.5万余人。八路军参战部队为八路军总部和第一二九师师部、太行军区第三、四、五军分区,太岳军区、冀南军区各一部。日军5月6日攻占黎城,这也是日军最后一次扫荡占领黎城,后来在军民的骚扰打击下被迫撤走。根据《八路军作战史》记载,5月6日八路军太行军区四分区三团在黎城对日军开展麻雀战,掩护数千百姓转移。就此推测,这次日军师团指挥部遭到的攻击,便是三团部队将地道战与麻雀战相结合发起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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或许因为投入兵力不足和判断失误,八路军从地道的偷袭多少放过了最有价值的目标,如果袭击的不是日军医院而是日军师团指挥部,那会有巨大的战果实在难以估量。
记载了黎城八路把地道挖进日军师团司令部的《大东亚战史密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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赤谷这样描述八路军的地道战:“这种地道的入口,可能布置在衣柜下方,猪圈里面,甚至枯井和厕所中,从一个村落连接另一个村落,绵延两三里。”
甚至在日本出版的《一亿人的昭和史》中,在对华作战的历史部分还专门刊登了十余种日军发现过的中国地道模式。这种日军对地道战的认识,从一个侧面反映了八路军的地道战给日军带来了巨大的损失和压力。
值得一提的是,这个第三团的指挥官后来均威名赫赫。该团团长为肖永银,政委崔建功。十年后,两人再次携手,中国人民志愿军第十五军四十五师师长崔建功和第十二军代军长肖永银搭档,打出了一场让世界震惊的“地道战”——上甘岭之战。估计,两位开国少将是把打日本鬼子的经验搬到了朝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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