佛涛路九号

作者:李国瑛

佛涛路九号

佛涛路九号

     

佛涛路九号

这张照片就是青岛佛涛路9号大院东侧的外景,我走访了许多在佛涛路9号大院住过的海军政治学校子弟,寻找当年佛涛路9号大院的照片,但均无结果。这张照片也许是唯一的一张,照片左起:季素萍(素萍是海军政治学校管理员季国荣的二女儿),站在右边的这位是海军情报系英语教员小红的母亲焦焕珍,这张照片拍摄于1967年5月份,拍摄时我就站在前面观望,摄影是焦焕珍的爱人,北海舰队的一名医生。

     佛涛路9号大院发生的故事,已过去了五十年了,佛涛路9号大院曾是我少年时代生活最快乐的地方,也是我一生中最值得留恋的地方,更是我心路历程成长过程中树立人生观的地方……

     1964年12月1日早晨8时许,爸爸带着我们全家离开了生活了六年的烟台,离开了生活了一年多的烟台海军高级专科学校北大院,乘火车前往青岛。那时候,外出的人很少,检票进站时只有我们一家人,我永远不会忘记在站台上,我的奶奶,这位来自河北农村的、裹过足的小脚老太太,帮着爸爸、母亲操持着家务,从青岛到烟台,从烟台跟着到了青岛,从青岛又到了郑州,她老人家无论到了哪座城市都尽心尽力地做着家务活,给我留下的是她辛苦忙碌的身影。长长的火车上空无一人,只有我们一家人,我们孩子们在列车上来回嬉闹着,我在车厢右侧紧靠着车窗坐着,望着站台北侧不远处的蓝色的翻着白色浪花的大海,我的眼睛湿润模糊不清了,心中充满了对烟台海军高级专科学校北大院深深的眷恋……

     那个时候火车速度还是很慢的,抵达青岛时已是中午12点。海军政治学校的一辆苏式卡车接着我们全家来到了佛涛路9号,在这里我将开始新的生活。

     佛涛路9号大院  位于青岛巿南区,著名风景区八大关北侧太平山南坡上佛涛路的东侧,北侧是巍峨的太平山,太平山上峰峦高矗,松柏林立,绿色中透露出南半坡上的片片红瓦,彰显出太平山的壮美绚丽……

佛涛路9号是一个大院子,四周是一栋栋瓦房,中间是一片很大的空地,6栋在院内的南边,和临时来的人员居住的招待所毗邻。全家人刚刚安顿下来,爸爸就步行去了海军潜艇学校,接回了在潜艇学校已结束训练的海军情报系全体学员。我看着爸爸率领的这支年龄不是太大的、甚至还有些孩子气的学员,心里充满了羡慕之情,幻想着有一天我也能成为这支队伍中的一员!我也挎着冲锋枪站在队伍中,成为一名光荣的解放军战士,那才是我真正的梦想……

     据海军政治学校的一些知情者说:佛涛路9号这些瓦房是日军占领青岛时修建的,不过那时侯还不是用来住人的,而是四面透风养马的马厩……

1945年日军投降后,这个大院子一度被国民党军接管,后曾移交给青岛国立中学,这个传说已经从一些遗迹中得到了验证,蔡元培亲自书写的“青岛国立中学”几个字就镌刻在现在的北海舰队1号楼中间正门上方,只不过用水泥掩盖了七十多年,上世纪九十年代水泥突然脱落,露出了蔡元培书写的遗迹。到1949年人民解放军解放青岛后这个大院由中国人民解放军海军接管,为了解决部队家属住房问题,几经改造成了家属居住区。据老人说:从佛涛路向下,海军政治学校围墙那时候才一人高,佛涛路下端路口到中山公园附近在1963年之前还没有围墙只有铁丝网,1963年才建了围墙……
海军政治学校以佛涛路为界,西部划分为一区、东部划分为二区,这里也成了“文革”期间的“楚河汉界”。佛涛路9号大院孩子很多,与我岁数一般大的也很多,比我小的更多,哪一家也都有四五个孩子,多的六个。像电视剧《父母爱情》中的江德福、安杰一模一样养五六个孩子是很平常的。所以说,随着干部的举家调动迁徒,在佛涛路居住过的孩子们何止千人……
一切安顿就绪后,爸爸送我去佛涛路下面的青岛著名的八大关北侧的嘉峪关路小学上学,在这里我接着上小学三年级。和我同住6栋南边的丛培建、丛培军兄弟俩自然就成了我在青岛佛涛路9号居住时的最要好的朋友和发小。每天是有事没事就往一块凑,在我家东面紧邻着一栋三层楼房,南边不远处耸立着一栋稍小些的三层楼,因为这两栋楼盖的时间不长,被人们习惯地称为:新大楼、新小楼。新大楼西侧居住着我的同班同学李华清,而且我们两家的窗户对着窗户。楼上住着我的同班同学杨威玲,李华清的爸爸李玉胜伯伯是海军情报系副政委,杨威玲同学的爸爸是海军政治学校门诊部的外科主任。由于我和丛培建、李华清三个伙伴住的近,就成了形影不离、情同手足的好朋友。

     佛涛路9号的孩子多,也不泛一些调皮捣蛋的,如上树掏鸟窝、捅蚂蜂窝,没有他们想不到的!也没有什么事不敢干的!

 在海军政治学校一区东大门内北侧有座图书馆,图书馆北侧不远处的树林中 有一口枯井。有一天,佛涛路的七八个孩子们围绕着这口枯井转着向井下看,这七八个孩大的也不过十一、二岁,小的也就七、八岁,这个说:“我一步就能跨过井口!”那个说:“我也能跨过去!”说着话,大点的孩子一步跨了过去,小点的孩子也跟着想跨过去,然而,这个危险的举动并不是都能成功的,那个小点的孩子“咚”地一声坠落到了井底,围绕着枯井转的孩子们一下子慌了神,几乎是一齐喊出来“救命啊!”在树林边走着一位海军政治学校的干部,他闻听“救命!”就跑了过来,向井底一看,一个七八岁的孩子正坐在井底向着井口是哇哇大哭,只见这位干部找来一个箩筐绑上绳子放了下去,孩子爬进了箩筐,被这位叔叔给拉了上来……

      1965年6月1日,全军取消了军衔制,人民海军换发了新式灰色军装,红色的帽徽,红色的领章,就如同当年的红军一样,海军政治学校的官兵精神面貌焕然一新,新的军装彰显着全军官兵一致!没有了特权等级!

 从我家向西走不远南侧有一处高4至5米的墙,墙上面是一个大平台,大平台东侧耸立着一幢三层小楼,小楼上共住三户人家,这座小楼房屋檐的下面有个马蜂窝,蚂蜂一群群的飞来飞去,对过路的行人造成威胁。

      有一天,住在小楼上的石南平大哥要除掉屋檐下的大蚂蜂窝,石南平除蚂蜂窝的举动吸引了大院里十几个伙伴,大家都纷纷地爬上平台,扬着头看着楼房房檐下的大蚂蜂窝,只见石南平大哥手中握着一把自制的弹弓,瞄向楼檐下那个巨大的蚂蜂窝,随着“叭”地一声,弹丸重重地击落了那个大蚂蜂窝,随着蚂蜂窝的坠落,无数的蚂蜂向平台上的我们这些孩子们冲了下来,小伙伴们一看“哇呀呀……”四散奔逃,只一瞬间,平台的伙伴们跑的是无影无踪、狼狈不堪,张军华在奔逃中把母亲刚刚给他穿的暂新的还没有洗过的海军蓝色军裤也挂得是布条缕缕……

     海军政治学校礼堂要放映一部内部战争片,而且还要求只有团职以上干部才能去看,说是让干部们看这部电影是体验一下战争的残酷!这可是一个看内部电影的机会。吃过晚饭,我们十几个孩子也忐忑不安地来到了大礼堂门前,远远地我们看到大礼堂入口是由警通排严格把守着,我们这些孩子们想进去那是根本不可能的!有的孩子穿着爸爸的军装想随着入场的人流混进礼堂,然而,警通排执勤哨兵竟然把想混进礼堂的孩子,从熙熙攘攘的人流中揪着耳朵给拎了出来!看来想从门口进去比登天还难!咋办呢?孩子们中有人说:“咱们从天窗进去!”我们顺着墙壁上的爬梯蹬上了礼堂侧面的平台上,由平台上的窗户爬进礼堂,再从礼堂内的天窗通道下到了礼堂下面。礼堂里全是海军政治学校的干部,我们也不可能有座位,小伙伴们全都坐在银幕后面,一直看完了这部残酷的战争片。电影演完了,我们这些小伙伴们飞快地向家里跑去,这偷偷的看内部电影的举动是不能让各位的爸爸看见的,如果让他们看见我们也混进礼堂看内部电影,轻者批评!重者就会有皮肉之苦!我必须要提前回到家,前面就是一堵矮墙,翻过墙头就到了家,我赶紧地跑了几步,一纵身我双手摁在墙头上,也就是我双手摁在墙头上的一瞬间,我感觉一条凉冰冰的软体动物正在我手下蠕动着……啊!蛇 ……”那条蠕动的蛇 足足有一个铁揪把那么粗……我的脑子嗡地一下,从墙头上摔了下去……我从地上爬起来,发疯似地绕了一圈才跑回了家。那天晚上,受到了惊吓的我躺在床上翻来复去怎么也睡不着,一闭上眼,屋子里床上床下全是蛇。那几天,我莫名其妙地发烧,母亲发现我浑身发热,就去门诊部为我拿了退烧药,药也吃了,可发热症状怎么也不见好;虽说浑身上下特别难受,可我的大脑却很清醒,该干什么还干什么!我想着,一定要除掉那条趴在墙头上让我受到了惊吓的大蛇!从那天开始,每当我走近家门口附近时就特别留意。功夫不负有心人,终于在几天之后我又看到了那条蛇……那天,我放学刚回到家,远远地就发现在家门口附近的地上盘踞着一条巨大的正在晒太阳的草绿色的蛇,我悄悄地从走廊里拿了一把铁锹飞快地冲了出去,那条蛇似乎也感到了危险,蠕动着身躯向附近的一个柴垛爬去,我用铁锹狠狠地铲了下去,可我还是晚了一步,那条蛇还是消失在柴垛里……

     佛涛路9号大院的孩子们还真有几个胆大的,有一年夏季,也就是刚刚收割了麦子,小伙伴们去太平山东半坡的麦地里拾麦穗,一条栖身在地里的蛇窜了出来,吓的伙伴们是四处奔逃,可也真是有不怕蛇的,只见伙伴们中冲出一人上前一把就掐住了那条蛇尾,提起来就在手中抡了起来,直抡得那条蛇是奄奄一息,只见他拿随身的小刀就活剥了那条蛇,并点燃了一小堆火烤着那条蛇,撕起蛇肉津津有味地吃了起来。从那以后我就发现,在我们这些小伙伴中别说吃蛇肉,他们逮住老鼠、麻雀,也会来个剥皮抽筋就地烧烤当美味下肚,还振振有词地说:在将来断了食物的战场上,饥饿时就可以掌握野外生存的技巧了……

     从佛涛路向上走就是青岛最高的太平山,山上北侧有个山洞,我记不清我们几个大院的同学是如何集中到了太平山北侧,大家戏说着如何如何钻进这个山洞,我们在山洞外,经过一番准备,捆了几个火把,准备了火柴,开始了我们的那次探险之旅。山洞地面上有从洞里流出来的山泉水,我们踩着石头向山洞里走去……

向洞里越走越黑,当黑的什么也看不清时,我们点燃了第一个火把,火把的火光照亮了山洞,我们继续向山洞深处走去,山洞里有洞中洞,每当我们途经一个洞口就在地上用小石头摆个方向标志,防止迷路。我们在洞中继续向前摸去,一个同学喊到: “快来啊!这里地下有个洞!”我们都伸头向下看去!只见下面隐隐约约看到有水映出火把的光亮,我们捡起石头向下扔去,只听“咚”地一声,石头落水的声音给我们的感觉水还是很深的!我们继续小心翼翼地向前走着,突然,我们看到洞中有个刺眼的白点很亮,一晃一晃地闪烁着,我们边走白点越大,走着走着我们终于走到了山洞的另一个出口,直到这时,我们才体会到那个刺眼的白色亮点就是这个山洞口,我们站在太平山南坡洞口,才知道这个洞口向下走不远就是佛涛路和我们的家,直到这时候我们才弄明白在洞里看到那个闪闪的白点为什么乱晃,原来我们在山洞里其实人人都是晕的,造成看到什么都是晃动的;这次穿越太平山的那个山洞,也许,我们是青岛在校学生中唯一的曾经穿越过太平山山洞的学生……

     佛涛路9号的孩子们好玩战争游戏,每天吃过晚饭就凑在一起,大家分成两伙,你追我跑,打打杀杀!双方都拿着向日葵杆拼搏刺杀,一伙跑得无影无踪,一伙寻得是细心缜密,那种大场景大游戏遍布太平山南半坡,通过这种游戏也锻炼了我们坚定的意志,优秀的品格……

在佛涛路中段路东居住着一支陆军部队,这支部队与其他陆军部队的军装装备完全不一样,无论干部战士全都穿呢子面料军装,他们经常在附近山上练习旗语,而这些旗语与我们学生在学校学习的旗语竟然是一样的,有一天下午放学回家,路过陆军部队门口,我们发现陆军部队院子里正在挂电影银幕,我们孩子们问陆军叔叔:“演什么电影?”只见那位陆军叔叔用旗语手势打出了“林海雪原”,这即使我们感到十分意外,也感到无比惊喜……

     佛涛路9号院子里有个普遍的传统习惯,就是每个家庭之间谁家要是有什么事的话,邻居家庭都会帮忙,这种邻里之间助人为乐的事几乎全是大院的孩子们干的,如:买粮、买菜、买煤这些生活必需品的活儿,其中买菜是最轻松的,几个小伙伴搭着伙用不了多少时间就能完成;感到最累的活儿就是去买煤,得先去海军政治学校食堂借个排子车,推着车子去南海路附近的一个煤炭供应站,去时是空车下山,买了煤就是重车,还要上山,就得费一番力气了。南海路煤炭供应站还是最近的,如果这里没有煤炭,那就要走远了,得去青岛大窑沟一带。大院的孩子们经常去海边赶海,特别是在有风的时候去海边捞海带,每次都可以捞到上百斤甚至更多……那时候我们这些孩子们就是在这种助人为乐的氛围和环境中成长起来的……

     在佛涛路9号大院,孩子们除了做好事,也有恶作剧。一天晚上,天渐渐黑了下来,孩子们在夜色中嬉闹着,有一位小女孩去东侧过道那个没有电灯的厕所,远远地几个男孩子看见了,他们顽皮地拖着一只死猫来到那个没有电灯的厕所门口,把死猫悄悄地放在了厕所门口,小女孩出来了,黑暗中小女孩一脚踏上了那个软软的死猫,女孩吓的连声也不敢出,激凌一下忙返身又钻进了厕所,远处传来了两个男孩子开心的狂笑……我想,那小女孩肯定是受到了惊吓,在厕所里惊魂未定地瑟瑟发抖……

     在门诊部西侧是个大下坡,有一天丛培建、丛培军和我三个人推着一辆童车下坡,小车太快,我跑向前边阻止小车下滑,谁知道,车轮上一个钉子扎进了我的脚脖子,顿时血流如注,伙伴们带着我去门诊部,外科杨主任给我清理伤口,一看得缝三针,我忍受着疼痛缝好了伤口,生怕被母亲知道!谁知三天后我午睡时,脚上的纱布掉了,母亲看到了缝伤口的线头,把我打醒问:“怎么回事啊?”问得我无言以对……1966年5月16日,无产阶级文化大革命开始了,文革的风暴荡涤着中国大地上的污泥浊水,同时也引出了一些令人感到不安的乱象。毛主席号召在思想文化领域树立新思想,新文化,可有人也打着文革的旗帜干的却是打砸抢的勾当!海军政治学校也不例外,出现了武斗,也出现了批斗会、戴高帽游街等现象,这种乱象到1969年中期得到制止。

     海军政治学校政委吴罡少将也遭遇了批斗,挨了批斗的吴罡从八大关的别墅搬到了佛涛路9号,与我们家同住一个院子。有一天晚上,大院的一群孩子们来到了吴罡政委居住的那排瓦房前,扔石头砸碎了吴罡政委屋子窗户玻璃后一哄而散。这一幕恰恰被我看到了……

我回到家,给爸爸说了此事,爸爸问我:“你参加砸玻璃了没有?”我如实地告诉爸爸:“我没参加!这种事我是不会干的!”爸爸听后脸上露出了微笑,同时告诉我:“以后少跟这些孩在一起”。
1968年底,海军情报系学员毕业全都去了海军三大舰队及海军其他部队,至此,海军政治学校再也没有招录学员。
1969年,中央军委决定撤销海军政治学校,当消息传到海军政治学校时已经是1970年9月,从这时候起,海军政治学校的干部战士开始了大规模的编遣,除少数干部转业外大部分干部重新调动安排,到1970年10月份,随着干部的调动,佛涛路9号大院就显得越来越冷清,失去了往日的喧闹和欢乐……

     爸爸离开佛涛路9号大院时,是1970年10月,母亲和我们还继续在佛涛路9号居住,到12月3日,我独自一人去了郑州,母亲是1971年春节前也去了郑州……

在过去了五十多年以后,我还经常地回想起佛涛路9号大院的这些往事……
那些仿佛还活灵活现、栩栩如生的佛涛路9号大院我儿时小伙伴们调皮的面孔,时常浮现在我的脑海里,令我刻骨铭心地深深怀念那个助人为乐,风清气正的崭新中国!怀念那个纯洁善良,人人平等的伟大时代!
 

佛涛路九号

原文始发于微信公众号(大院孩子):佛涛路九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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