忠 诚 (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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忠 诚(一)

山里人

       一九四一年的秋天,正是江北新四军淮南根据地,反扫荡最艰苦的阶段。在日冦严密的经济封锁下,部队没吃没穿,连印刷的油墨和纸张也断了供给。师里要求各旅和团的后勤部门,派出人员化装成商人,到敌占区和游击区去开商店。通过这种方式,解决部队的给养。早已断粮的部队,吃黑豆、野菜度日,每天还要行军打仗。夜里行军时,放屁一条声,走不了多远就是一个屁。这样下去,部队的战斗力将损耗殆尽。开办商店,除此一径,别无他路。根据地已被敌人切割分解,老百姓也度日如年。许多村庄只剩下断垣残壁,树成炭木。

忠 诚 (一)

      四旅在天长的铜城,利用敌伪内部的关系,建立了一个点,名为震华商店。老板姓曹,三十岁,河南人。是旅供给部的一个科长,一九三五年参加红二十八军的老兵。一个副经理姓杨,二十一岁,河南人。是旅部侦察连的一个排长,一九三七年加入红二十八军。其他人有河南、安徽和苏北的,共计十三人。他们分别扮成店员、伙计和脚夫。平时到外面去联系货物,货物不进店,直接到指定的地点去接收和押运。为了慎重,上级给商店只配发了四支驳壳枪。枪是最好的枪;大镜面,徳国制造的二十响,可以连发,当时只配给营以上的干部。新四军处于当时,人、钱、枪,是关键的问题。非到紧要关头,不许动枪,更不许暴露身份。

      但是不少与他们打交道的知名商人和江湖帮主,心里有数,这家店是“四爷”开的。人们管新四军叫“四爷”。这个店开出的货单,都是日本人严格控制的物品,虽然被抓住后是掉脑袋的亊,但是不能看钱不挣。震华商店所找得人,都是地面上有头有脸的主儿,在敌伪那边,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话说回来,“四爷”既然找上门了,拒绝不做,一样也是掉脑袋的亊。那些武工队、锄奸队,不是吃素的,半夜能把人的脑袋从床上拿走。说有个女的,半夜醒来想再快活一下,就摸情人的头,摸不到。灯亮了后,大区长的小脑袋瓜子不见了。第二天的区公所门头上,人们看到这颗小脑袋瓜子下面贴了一张布告,落款是“四爷”二师的锄奸科。这颗脑袋一搬,给日本人做事的,人人头皮发麻。江湖帮主们听说这亊,大拇指一竖,“四爷”好手段。要知道,这个伪区长睡觉的地方,驻着八个日本兵,一挺歪把子机枪,外带一条狼狗。狼狗不见了,有人说,让四爷套去下酒了。日本人扫荡再凶猛,这么多的山山水水,他们又如何能清扫得到。震华商店底细,猜到的人也不敢说、不能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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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们同往常一样,手一拱:曹兄,恭喜发财。”那边曹兄也是双手一抱拳∶“同喜同乐。”双方完全是生意场上的谋利之交。曹兄出手阔绰,从不食言,货到钱到,也不赊欠。那位虎头虎脑的杨副经理,看上去也不是个善茬。是个吃亏便会和人拼命的主儿。

      中秋过后,夜风见凉,树上的叶子,已越见其多地飘落到肩头地上。过了贾庄的牛旺渚,护送老周的三名战士该返回了。夜色中他们向老周行过礼后,转身向来路返去。老周身边还留下的一个人是交通员,本地人。他负责把老周,一直送到铜城镇上的震华商店。

      贾庄到铜城还有十多里地,中间有一个炮楼,炮楼里的日本兵都调去扫荡了,只留下一个小队的“二黄”留守。这里已是敌占区,鬼子认为可以放心的地方,凭良民证便能够通行。但是夜间,路口上的铁丝网依然拉上,横木杠子放下,关卡不得让人通过。炮楼上的机枪眼子,死死地盯着关卡的黄土路面。

       “今晚哪位当班?” 交通员站在关卡不远处,粗喉大嗓地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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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卡子有个木板钉成的岗亭,里面射出手电的光束,立刻又熄灭了。从里面走出一个肩着枪的“二黄”,伸了个懒腰,打着哈欠,埋怨道:“大宝你狗日的,嗓子不能小点。” 言下之意搅了他睡觉。看来他们很熟悉。

      大宝迎上前去,也嘴里带粗地大声回道:“你狗日的也不怕皇军来查你的岗。”说着已到了身边,把一块大洋塞进二黄的手里,低声说:“一个四爷要过去。” 那人攥起大洋,头偏了一下,示意叫过。回到岗亭前摁起横杠的一头,让大宝和老周弓身而过。这边他还高声喊道:“明天喝酒。”这是递话给炮楼上其他人听的。他即使不喊,那些人心里也有数。大宝在这个时间里,不会白过卡子的。炮楼顶上还有个站哨的,手电向别处照去。

      老周身穿长衫,头戴日式的细绒呢礼帽,中等个子,眉目清秀,一身商人的打扮。他是老八团的军需股长,一九三八年从桐城桃花榜参加抗日义勇军(新四军四支队由大别山东进时,对外的称号。)参军前,他是乡下的私塾先生。在那个年头,国破世乱,桐城又迭遇大旱,谁家还有心送小孩读书。他把破旧的垫馆门一锁,回家向老母亲跪别后,便同几个少时的同学,结伴从了军。他们听说这支部队纪律好,是穷苦人的军队。一当兵,人们就喊他老周。他当时也就二十四五岁。但给人的感觉是老成持重,不常多语。入伍后的第二年,便加入了共产党。组织上对他的评价八个字;作风正派、立场坚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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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临行前,在来安与定远之间一个小山村的一间茅草屋里,旅政委找他谈话,告诉他部队目前的处境,“非常困难呐,老周同志,” 政委对他说:“经过再三考虑,我们也征求了你们团的意见,决定派你去震华商店,充实和加强那边的力量,你们身上寄托着全旅官兵的希望。别的话也没得多说,我们信任你” 政委是井岗山时期的团政委,福建那边的口音,他和老周差不多的年龄,参加了长征,是从毛主席身边过来的人。四旅在他的带领下,走过了反扫荡最艰苦的四零年、四一年…。作为新四军的一支主力旅,在这样艰苦的环境中,四旅不仅没有被敌人打散打垮,反而在津浦铁路的路西开辟了来、定、怀(来安、定远、怀远)三角地区大块的晥东根据地,建立起县乡政权。不愧为陈毅军长称道的淮南劲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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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老周来震华商店,具体负责釆购工作。四旅拨过来的钱款,都要从他的手中用出去,购回部队急需的物资和装备。粮食、药品、纸张、布匹、烟叶、宣传用的纸张油墨和设备…。在当时的环境下,钱款付出,都是白纸条子,而直接从敌占区购买的物品,连白纸条也没有,账,无法查对。其他部队开的商店,发现了釆购上的漏洞却无法补救,有人干脆携带钱财,溜跑了。人一走如石沉大海。根据地银行印的淮南币,在敌占区不能使用,敌占区只认法币和银元。这些钱只有从汉奸鬼子那里获得,钱上沾着战士们的鲜血和生命。老周心里非常清楚首长的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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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进铜城镇时,东方的天空已经泛青发白。大宝把老周送到镇南边的震华商店,便转身离去,至此,他的任务已完成。一个伙计正在下店铺的门板,他是侦察连的战士小郭,但他不认识老周,老周同样也不认识他。他用战士特有的目光,警惕地打量着这位出现在大清早的不速之客。

      “你们店里可有铁锤卖不,打铁用的。” 老周向他打听式地询问。“不,我们店里现在只有镰刀。但皇军不让卖。” 小郭心里一喜,知道是老家来的人,老周心里也一块石头落地,晓得店未被敌人发现。来之前,政委曾考虑到出现这种危险的可能。当时的联络很困难,全靠交通人员的口信传递。部队的流动性大,时常一夜变换几个宿营处,人人都不解背包,和衣而睡。部队都化整为零,以营为单位独立行动。信息基本上从地方上获取,地方上有隐蔽起来的县、区、乡政府坚持着对敌斗争、锄奸和组织民众。日伪残酷的清乡运动,并没有摧毁他们,但危险时刻存在。见震华商店无恙。老周放心地吁了一口气。小郭随即带他穿过店堂,到后面的院子里去见曹老板。曹老板还没有起床。他在屋里要小郭带老周店到堂里坐一会儿。

       老周心里嘀咕了一下,一个人住屋里,为什么不能让人进去?但一想曹是红军过来的老同志,又是领导,也就没去多想。在小郭给他倒水的时候,从店堂向着院子里半开的门缝中,他忽然看见一个女人的背影,头发散乱披在背后,慌慌张张走出了院子的后门。不一会儿,曹老板进来了。他披着一件短衣,里面穿着白绸缎子的衬衣,身下是黑府绸的裤子,足蹬一双棕色的皮鞋,中等个子,梳着大背头,小眼睛里透出精明。在旅部开过几次供给部门的会议,曹是粮食科长,他和老周认识,而且他们的岁数也一样大。既然认识,也就不用互相介绍了,老周从帽子里面的褶边处,取出了旅部的介绍信,信写在一张二寸宽的小纸条上,然后从怀里掏出政委写给曹的信。信用的是马粪纸,字是用木炭写的。上面简短地写着,急需:纸张(不限)、油印机(二台)、粮食(不限),在粮食的后面,加上了两个惊叹号。曹老板看着信,两条修长的眉毛拧在一起,眉心中现出个川字。但这是命令。老周向他又口述了政委交待的任务;设法弄一部电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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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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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文始发于微信公众号(白浪情):忠 诚 (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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