紅色傳承:永遠的冀魯豫
冀鲁豫边区“小延安”:“红三村”
曹县有个著名的“红三村”,它包括刘岗、曹楼、伊庄。鲁西南的日寇屡袭不克,日军指挥官便在军用地图上把三个村子用红笔围起来,并赠名“赤三村”。
“赤三村”的百姓无一参加伪军,无一当汉奸和叛徒,坚持与日、伪军浴血奋战八年,以后就被根据地的人民称为“红三村”。
由于“红三村”分布成掎角之势,敌人来扫荡时,可以互相联络,互相支援。这里人民群众基础好,冀鲁豫边区第十一行署、冀鲁豫支队的指挥部便设在这里,号称鲁西南的“小延安”。
1940年9月初,驻在“红三村”的八路军第一一五师教导第七旅奉命北上,参加直南反顽战役,只留下鲁西南地委机关和一支有二百支枪的武装部队在这一带坚持斗争。
鲁西南是冀鲁豫抗日根据地的南大门,是控制陇海路的一个前沿阵地,战略位置十分重要。因此,我主力部队北上后,盘踞在鲁西南的国民党顽军趁机猖獗起来,他们纠集土匪、地主武装约计七八千人,从四面八方侵入以安陵集为中心的鲁西南抗日根据地,妄图消灭鲁西南地委机关及抗日武装,扬言要“马踏‘红三村’,铲除共产党”。
在国民党顽军的猖狂进攻面前,鲁西南根据地的军民进行了英勇顽强的自卫反击。但终因敌我力量悬殊,根据地一天天缩小,眼看就只剩“红三村”了。局势十分严重,顽军则得意忘形,白天黑夜叫嚣:
“‘红三村’成了孤岛,不用两天就把它淹没了。”
“共产党鲁西南根据地,如今一枪就能打穿,‘红三村’就要完蛋了!”
“共产党的老窝已不堪一击,在‘红三村’召开祝捷大会指日可待!”
9月15日,地委召开了紧急会议,地委书记戴晓东严肃地对大家说:“眼下局势对我们十分不利,北面有国民党山东省菏泽专员公署专员孙秉贤、菏泽县县长张志刚部;西边是国民党考城(今属河南省兰考县)第九支队司令胡金全(外号胡罗头)部;东南两面是国民党曹县党部书记王子魁、民权县地头蛇张盛泰部;东北方向是定陶县国民党头子王子杰部;东南方向是国民党顽军石福起、王四油馍等部;西南方向系考城地主武装马逢乐部,顽军四方压境,我们应该怎么办?请大家谈谈看法。”戴书记话音未落,有的同志就抢先发表了意见:“把武装拉走,党的工作转入地下,待主力回来再公开活动。”
多数同志不同意这种意见,他们认为,本来我主力北上对群众坚持斗争的情绪就有所影响,如果再把留下的武装拉走,党的工作转入地下就会更加动摇群众的斗争信心。我们必须坚持公开斗争,我们地委还在有党的领导;有一支经过长期斗争锻炼的二百多人的武装;“红三村”的广大群众有着坚定的斗争信心和丰富的斗争经验;还有周围数十个村庄的支援。顽军虽有数十倍于我的兵力,但他们来自两省五县,分属不同派系,各有各的地盘和目的,是一群乌合之众,只要我们审时度势,正确领导,就能将斗争公开坚持下去。
戴书记听了大家的发言,坚定地说:“‘红三村’的存亡,关系着鲁西南抗日根据地的存亡,我们一定要坚持到主力打回来。”接着,大家议定了坚持公开斗争的方法:一是加强党的领导,充分发挥党员的模范带头作用;二是进一步动员、组织、武装群众;三是开展统战工作,分化瓦解顽军;四是坚壁清野,修筑防御工事。
随后进行了分工:戴书记和宣传部长袁复荣率地委机关大部驻伊庄指挥全局;武装部长宋励华率游击队和曹县县委、县政府住曹楼伺机行动;民运部长于子元住马集一带,进行群众工作和统战工作;独立团团长张耀汉率部机动活动,伺机打击敌人;组织部长王健民和机关的其他同志住刘岗,带领群众和一百多名武装民兵坚持斗争。
大敌当前,“红三村”人民的杀敌怒火愈烧愈旺。刘岗村两千多群众,在一百五十名共产党员的带领下,敲着锣鼓,举着旗帜,喊着口号,拥入街中心的广场,举行了“保卫‘红三村’誓师大会”。会场上,人头攒动,刀枪林立。总支部书记刘同勤当场宣布了总动员计划。青年代表接着说:“我们青壮年都捆好了行李,就等着集中编队命令,定叫顽军有来无回!”
“说得好!”妇救会主任向大姐,没顾得上台就开口了,“男的没了,女的顶上,只要‘红三村’有一个活人,顽军就别想往这里伸腿!”另一个妇女也大声说:“后勤工作咱们包干!男人们,你们放心地干吧!”
手执红缨枪的儿童团员一蹦跳上台说:“我们儿童团站岗放哨,抓坏蛋!”王健民趁热打铁,当场就编成三百人的守寨队,并选举成立了以刘秀生为指挥长的战斗指挥部,其余不分男女老少,都参加了纠察队和后勤队,没有一个闲人。
刚要宣布散会,忽听有人喊道:“慢着,我有话说。”
大家一看,原来是刘琦老大爷。刘大爷鬓发花白,老当益壮。过去抗过官兵,闹过县衙,是个“豁出一身剐,敢把皇帝拉下马”的硬汉子。因为他为人正派,敢作敢为,心细胆大,多谋善断,所以很受人尊重。
刘同勤说:“刘大爷,有话就亮出来吧!”刘琦老人“咚”的一声跳上碾盘,指着村外说:“你们听,顽军在村外四处打枪,一心想把咱的根据地搞掉,咱要给他点颜色瞧瞧。依我看光有组织不行,还得有个纪律。第一,顽军打来,不许离开岗位,要不就是临阵脱逃;第二,不准私自到敌区串亲戚,免得泄露军情;第三,一旦有事,三村互相支援。”
刘琦的建议博得大家一阵喝彩,当时就在大会通过之后,报请地委批准,把它作为“红三村”特别时期的纪律。
晚上,伊庄和曹楼都派通信员送来信,说那里的“誓师大会”也开得很火热,群众已经组织起来了。三村人民这股同仇敌忾的气概让人们热血沸腾。
一切准备妥当,一场顽强、巧妙的斗争就此展开了。
三村原来都有围寨,寨墙外有深壕。为了加固坚守,都把壕掘深至丈余,壕壁上挖了通向寨里的暗道,加高增厚了寨墙,寨墙上置有土枪、土炮、长矛、砖石、瓦块,墙垛上备有滚木和礌石。寨墙上每隔二三十步远悬挂一个上面带罩的灯笼,寨上可以清楚地看到下面,下边却看不到寨上。另外,三村间还挖了交通沟。
根据顽军深入我根据地的情况,地委决定派一些县、区干部插到顽军占领区去,发动群众空室清野,抗粮抗捐,以拖住敌人后腿,减轻“红三村”的压力。
首先吃到我空室清野苦头的是北边进驻菏泽、曹县两县共管的安陵集村的孙秉贤和张志刚。当时时近初冬,天气渐冷,孙、张部贴出征粮索衣的布告,没人去看;挨家翻箱倒柜,也是空空如也;更要命的是找不到向导,两眼漆黑,经常遭到我游击小组的伏击。不几天,顽军又冻又饿,狼狈至极。老百姓见了心中大快,趁势放出风声说:“‘红三村的八路军在绑梯子,要攻打安陵集啦!”“杨得志的队伍从北边开回来了!”张志刚听了吓破狗胆,像“空城计”中的司马懿一样,急忙命令他的喽啰“后退四十里安营扎寨”,再也不敢前进一步。“红三村”北面的威胁就这样解除了。可是西边的反顽斗争却遭到了破坏。
一天,曹县天爷庙王庄的王四大爷气喘吁吁地跑来报信:
“反顽搞不下去了!”
老人是区长王文杰的父亲,是位有名的抗日老人,常接待我们的过路干部,给我们传送情报,这次西边反顽中心点又安在他家里。他过去在对敌斗争中从没有皱过眉,叫过苦。
宋励华说:“四大爷,先喝口水,有话慢慢说。”
老人喝了水,呼吸逐渐平静下来,说道:“你认识我们那里的红枪会头子吗?”
宋励华点点头回答:“见过面,他怎么样?”
“那小子是日本人的狗腿子,又和土顽马逢乐有勾搭,整天抓人打人,我们的几个骨干都被抓了去,至今不知下落。弄得乡亲们不敢到我家来开会,这可怎么办啊!”
宋励华听了,微微冷笑了一下,接着对四大爷说:“你先回去,我想办法收拾他!”
说着,宋励华把他的助手王法礼、刘广来几个小伙子叫在一起,嘀咕一阵,然后对大家说出他的办法。大家听了不禁拍手叫绝:“妙,这叫飞行判决!”
当天黑夜,他们几个人穿上便衣,腰别驳壳枪,飞身上马,直奔王庄,赶到王庄一看,那个红枪会头子不在,宋励华有点幽默地说:“老远跑来‘拜访’,他倒不照面,太不够朋友了!”
正说着,一位老乡跑来报告说:“北边菏泽县的周集村唱大戏,那小子正坐在雅座里哩!”宋励华“唰”地抽出驳壳枪,问道:“没弄错么?”
“我亲眼看见的!”
“好,好,好地方!当场枪决,还省得咱们召开群众大会哩!”他转头对同志们说:“事不宜迟,跟我走!”
一行人飞身上马,疾驰而去。到了村内的戏台前,宋励华留下几个人在外边接应,自己只带一个人穿过人群,直奔雅座,一手就揪住了红枪会头子的衣领,像提小鸡一样,把他从座位上拉下来,用枪点着他的脑袋,喝道:“你可知罪?”
这小子正看得着迷,哪料到这一手,顿时傻了眼,结结巴巴地说:“兄弟……不……不知道犯了什么罪!”
这边一嚷,全场观众都扭过头看起热闹来,宋励华一见正是扩大影响的好机会,就大声说道:“你不知道我告诉你,‘红三村’人民法庭因你破坏‘反资敌’运动,依法判处你死刑,立即执行!”群众一听“红三村”来人了,立刻闹闹嚷嚷,呼喊起来:“枪毙!枪毙!”宋励华同志说:“乡亲们,共产党就在你们身边,给你们撑腰,放心大胆地干吧,坚决不给敌人一颗粮食,一两棉花。”“饿死他们,困死他们!”群众喊起了高昂的口号,就在这口号声中,红枪会头子被拉出去枪毙了。
这件事大煞了敌人的气焰。
这样,宋励华他们骑着快马,在西部敌占区里神出鬼没地穿来穿去,处决了一批汉奸和坏蛋,打击了敌人的气焰。汉奸和顽军们从此人人自危,互相告诫:“安生点吧!”
群众看在眼里,喜在心间,曾一度受挫的“反资敌”运动又热火朝天地搞了起来。东南面的王子魁部最为反动,对我挑衅从未间断。虽经多方争取,但王子魁顽固不化,誓与人民为敌到底。我党几次派出发动群众的干部,都险些落入他手。争取无效,不得不集中力量打击之。白天他们打来,晚上我们打去,来回拉锯,形成胶着状态。
随着寒冬的到来,生活越来越艰苦了。村内储存的粮食将近用完,饥寒威胁着“红三村”。因此,地委发出指示,要求共产党员、积极分子们,束紧腰带,拿出一些粮食分给群众。全村上下半饥半饱地坚持着斗争。妇救会刘大嫂的大儿子在守寨队,小儿子在儿童团,每天只能喝上两碗玉米糊糊;单身汉杨大爷,不仅缺吃少穿,回家还要睡凉房冷炕。但是,他们仍然是起早贪黑地守寨、巡逻,到顽军占领区去瓦解敌人,没有丝毫松懈。地委每天要给坚持在顽军占领区的各县委送信。不论刮风下雨、黑夜白天,也不论任务分到谁身上,二话不说,拿上信就去。
天寒地冻,刘岗的向大姐带着妇救会员,把在全村募集来的棉花和旧布,做成上百件棉坎肩,送给守寨队。更令人感动的是房东刘彩云老大爷,过去他们全家和地委干部都是在一起吃饭的,这个时期,他总是找借口和干部分开吃。原来,他把玉米饼子端给大家,一家老小却背着干部喝稀粥。
一天深更半夜,王四大爷又找到领导说:“我无事不登三宝殿,来报个信。俺邻居到保安旅看亲戚,听说他们明天要攻打‘红三村’,你们得早做打算。”
对此,“红三村”早有准备。经过研究,决定改变一下过去硬顶的打法,把敌人放进来,关门打狗,彻底歼灭。忙了一夜,万事就绪,民兵们鸦雀无声地埋伏下来。
白等一夜,让人家曹楼那边先打上了!
“咱刘岗可是一场空欢喜!”
刘琦老大爷八字胡一翘:“吵什么?曹楼也是共产党的天下,曹楼打顽军,咱们去抄后路,不是一样吗?”
曹楼也是寨门大开,里面静悄悄的。王子魁的部下卢朗斋率保安团几百人,赶到村口停下来,以为人都跑光了,便命令部下进村烧房。
守寨队员们严密地注视着敌人,等敌人走到街中心,房上、墙头的土炮、步枪齐鸣,打得敌人措手不及,抱着脑袋往回退缩。卢朗斋眼睛冒火,把手枪一举:“冲,冲,冲上去官升一级,赏大洋二十块,是袁大头!”被吓破了胆的顽军根本不听这一套,仍从原路撤退。这时,鼓声震天,杀声四起,伏击队一闪而出,一百余名手执大刀、长矛的健儿,堵住顽军的去路。长矛对刺刀,与顽军激战足有半个小时,顽军且战且退,散出曹楼在一块田地里整理队伍。刚一停脚,宋励华带着游击队又杀过来,短兵相接,就地展开激战。
这时,刘岗民兵根据“一村有情况,各村齐支援”的规定,立即出援,小伙子们跳过墙头,海潮一样地涌过去。刘琦老大爷也在人群中边跑边喊:“冲啊,不要放跑一个敌人。”
宋励华他们正和顽军战得难解难分,见援兵赶到,士气大振,顽军势不妙,又向伊庄方向窜逃。谁知伊庄民兵也已“恭候”多时,当即开枪阻击,又杀伤一些顽军。这样,顽军处处挨打,晕头转向,顾不上还枪,不敢停脚,丢下大量死尸和枪支弹药,四散奔逃。
这次战斗的胜利,进一步壮大了“红三村”民兵的力量,更加坚定胜利的信心。“红三村”群众敲锣打鼓,欢庆胜利。他们幽默地说:“可惜没叫王子魁来参加咱们的祝捷大会!”
斗争坚持到1941年1月初,“红三村”的处境越来越危急了。不仅衣食、弹药、医药日趋困难,而且敌情亦更加严重。一天,菏泽专员公署的同志报告:河北游击总指挥孙良诚(该部约一万人,时驻定陶县东北)秘密联络各路伪顽军,商议攻打“红三村”。
在此危急情况下,地委决定派戴晓东同志去找中共冀鲁豫区党委和冀鲁豫军区汇报,以取得指示和援助。戴晓东同志一路上忍饥挨饿,历经艰险,终于找到了区党委和军区。1941年1月26日,他随同教七旅第七、八团返回根据地,并带来了上级的指示和款项。
我军主力回来后,连打了几仗,消灭王子魁、石福起大部,其他各路伪顽军惊恐万状,不打自退,从而为“红三村”解了围,把敌人赶出了鲁西南根据地。
春风吹醒了大地,阳光驱走了严寒。从1940年9月到1941年1月,鲁西南抗日根据地经历收缩——坚持——打出去的艰苦卓绝的斗争,终于迎来了灿烂明媚的春天。
“红三村”斗争能坚持如此长久而以胜利结束,不仅因为有党的坚强领导,有干部的信心、决心,更重要的是党群一心,生死与共。当斗争最艰苦的时候,妇女们给部队送来白馍,小孩子给自己的爸爸拿烟送茶,敌情最紧张时,全村老百姓都动员起来,老大娘鼓励着自己的儿子,妻子鼓励着自己的丈夫。
当夜幕降临时,三个寨外的大树枝上都挂上了红灯笼,远远望去好像摆出十里红灯阵。微风轻轻吹来,灯笼在树上左右摇摆,敌人在半里之外也能被我们发觉。更巧妙的是群众在灯笼下树林子里,都撒遍了芝麻秸(当地人叫龇牙草),只要敌人的脚踏上芝麻秸,就发出一片响。“敌人踩住龇牙草,咬住脚板跑不了”。
当夜间战士站岗回来,走进房东家里自己的住屋后,便听见堂屋大娘、大嫂、姐妹们的纺车嗡嗡声,而且一面纺,一面齐唱着抗日救亡的小曲。她们唱,战士们也和着唱。
她们唱:“叫声同志们,听我把话讲,日本小鬼来到咱家乡,我的同志呀!”战士们和着唱:“来到咱家乡,杀人又抢粮,八路军坚决把他消灭光,我的大娘啊。”每个日日夜夜,自卫队员们都轮流上寨,年轻的妻子鼓励丈夫,老太太鼓励着自己的儿子上围寨去放哨,说:“八路军帮咱们减了租,咱们才多分一些粮食,过上好日子。要是顽军打进来,咱们老百姓又得受顽军的压迫了。”
还有些老太太每日早晚烧香拜佛,求神保佑八路军和她们的儿子平安,保佑他们打胜仗,不要受伤,让颜军死光光。当老太太们看到宋司令和战士们赤脚单衣在深夜里卧雪监视敌人,都感动得流泪,鼓励自己的儿子和八路军同生共死。
GAOJIAN 根据《根据地—中国共产党人不能忘却的记忆》上部第五章文章编辑整理。文章编辑整理。
2024.12.10.
原文始发于微信公众号(雲見長鋒):冀鲁豫边区“小延安”:“红三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