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张小岗
那一年， 己未羊年；那一仗，此生难忘。悠悠46载！
太阳一早就火辣辣的暴晒起来，高地上蒸腾着闷热的湿气，军装已经穿不住了。真得谢谢特务连工兵排的兄弟们，挖了一个一人深、五、六米长，上罩伪装网的“大坑”，也许是给司令部做指挥所用的吧，不知为何空在那儿没用，我就不客气了，把《战地报》社临时设在了里面，抓紧编排、复写稿件，争取尽快把几天来的捷报传到部队。其间，忽报越军对我施行化学攻击，无奈之下，只得掏出防毒面具带上，便有了胡福生抓拍的一张“骷髅头”编报的照片 。
连日紧张的战斗，把人们都变成了土地爷，不是因为连续几天没有洗脸、刷牙，而是因为从打响的一刻起，从未停止过挖“猫耳洞”。防炮、防空成了生活中的第一要务，多少人死伤于突然的炮击之下！因此钻洞的生活，对于我们不直接作战的人来说就是战争的一大特点了。每人一个洞，既防炮，又睡觉、办公，我们称其为“窝”。为营造自己的“窝”，一次次流干了汗水，累酸了筋骨，浑身满脸，到处泥垢。人们戏称：“打完仗，咱可以编教材了，叫做《猫耳洞挖掘法》 ”。亚热带的晚上，尽管还是初春天气，可蚊子却像成群的“轰炸机”，让我们无法稍事休息。幸而战前每人发了一瓶防蚊霜，但双手全是泥，水壶里仅有的一口水又舍不得倒出来洗洗手，于是，就把防蚊霜直接挤在手上，胡乱一搓，稀糊糊地就抹到脸上。不管怎么说，蚊子是不来“轰炸”了，顷刻就入了梦乡。可第二天出洞相互一看，都指着对方哈哈大笑，原来个个都是大花脸，胜过京剧脸谱，可谓造化弄人啊。
2月19日9时35分，师令我团攻歼332高地防御体系之敌。
332高地地处谷柳、保胜西南6公里，是谷珊北侧的一个制高点，可以控制老街至沙巴、沙巴至柑塘两条交通要道。其东北侧有两条西北—东南走向的山梁，一条由198 、215 、199高地连接而成，一条由264、196高地组成（两条山梁均于18日被我攻占）。332高地西北侧和东南侧各有一个稍低、顶部宽大的无名高地（我分别编为1、2号高地）。西南侧有一个稍高，但山峰较狭窄，长满树林的高地，名为登朱山，其东南侧有一无名高地（我编为3号高地）。南侧紧连271、250高地。各高地除登朱山外，均长满稠密的高茅草，坡陡、沟深，观察、运动、射击均不便。264高地与332高地、1号高地之间，还有一片宽约400米的耕作地，地形复杂、易守难攻。防御332高地地区的是越军345师前指及所属121团第5营、黄连山省队192团残部。332高地与264高地之间有一个榴弹炮阵地（已被我3连摧毁），250高地东北侧凹部有一个迫击炮排阵地。332、1、2、3号高地上均有轻、重机枪和高射机枪暗火力点，并构筑了堑壕、交通壕和掩体，构成了以332高地为主要支撑点的防御体系。332高地顶端北侧有一个炮兵观察所，高地南侧的公路上，还有一个榴弹炮连和一个火箭炮连。
显然，332高地是110团开战以来遇到的第一块硬骨头。
由于对敌情了解不够清楚，团的作战预案是使用一个营攻击332高地，后发现该高地是越军一个加强营坚固设防的防御要点，团修正了决心与部署，集中全团兵力、兵器，以1营、2营首先攻占332高地和1号高地，尔后向登朱、2号、271高地发展进攻，全歼该地区之地。鉴于前晚1营3连插小路抢到了2营前面，遂将3连暂时划归2营指挥。而因为渡河后连续攻击221、241高地延缓了推进速度的4连也暂时划归就近的1营指挥挥。3营为团的预备队。团指挥所仍在205⾼地开设。军、师炮群以军区炮兵18团与团属火炮组成强大的炮兵火力，投入攻歼332防御体系作战。
上图为张兆祥副团长与2营所属主官现场分析332高地作战经验教训。
10点40分，战斗发起，以152加农榴弹炮、130火箭炮为主的各种火炮同时怒吼，炮弹如火流星般越过我攻击部队头顶，雨点般砸向332、1号、2号、3号和238等高地，以上目标霎时间被火光浓烟所覆盖。
在上级炮火准备之后，1营指挥1、2、4 连，配属团无后坐力炮连一个排，防化侦察一个组，以1连为主攻，4连为助攻，从左翼向332高地发起进攻，2连为预备队。2营指挥5、6、3连，配属团无后坐力炮连一个排，师喷火连一个班，5连为主攻，6连为助攻，在右翼向332高地西北侧无名高地（1号高地）发起进攻。3连为预备队。3营隐蔽集结于215高地地域，部队发起攻击后，随一营后跟进，准备在1营方向加入战斗。团属100迫击炮连在210高地西北侧占领阵地，随时准备以火力支援1、2营战斗。
1营方向。越军早已将靠近其阵地前数百米内的茅草全部割光，当1、4连进至332高地东北侧时，上级炮火准备已经结束，我攻击分队冲出隐蔽的茅草地，便全部暴露在开阔地上，遭到332高地东北侧敌高射机枪和重机枪火力阻击，无法前进。1营立即组织炮火压制，1连连长曹克明也命令连属60迫击炮对敌射击，掩护连队前进，但是还没有到达敌前沿，随带的炮弹就已用尽，只能靠配属的重机枪继续支援战斗。连队交替掩护前进到332高地山脚下，已有4人负伤。7班长罗国强脚跟中弹，血流如注无法止住，在后送途中牺牲（罗国强烈士，战后追记二等功）。5班新战士李重洋头部被敌高射机枪击中，当场牺牲（李重洋烈士，战后追记三等功）。5班长林宝全放下战友的遗体，带领全班奋勇冲击，在距敌堑壕七八米处，突然左臂中弹，鲜血染红了衣袖。他拒绝战友的包扎，大喊“不要管我，快消灭敌人！率全班继续冲击，不幸负伤的左臂又被敌重机枪击中。林宝全强忍疼痛指挥全班还击敌人，敌见势不妙，丢掉武器往山上跑了。战友们强行把林宝全往山下抬，此时，他的左臂已连中七弹，只剩一块肉皮吊着，这位坚强的战士还坚决不肯离开战场。
战斗异常激烈，伤亡也在不断增大。1连主攻的3排利用茂密的高茅草隐蔽接敌，敌人的轻重机枪漫无目标地疯狂扫射，子弹打得战士们抬不起头来。突然，陕西籍新兵李智峰头部被子弹击中，露出白花花的脑浆，疼得失声大叫。越军循着声音校正了目标，密集的弹雨顷刻间向3排匍匐的地方泼来，我几名战士伤亡。排长孟祥光急了，叫8班战士屠亮智“快堵住他的嘴！”屠亮智爬到李智峰身前，见他已濒于昏迷，不忍下手捂嘴，只是死命拽住他的军装，匍匐着把他拖到坡下一个凹地，交给手臂被打断的藏族战士杨绍清，自己又毅然冲上高地。
就这样，1连连续组织的一次次冲击均被敌火力压制。3排8班战士吴明华、宋友才、何泽棠奉命从连进攻右侧压制敌机枪火力点。在敌火力点前30米处，吴明华、宋友才相继中弹牺牲（吴明华、宋有才烈士，战后均追记三等功）。为给部队开辟通路，9班班长王德凡在身负重伤的情况下，拿起爆破筒冲向敌人的暗堡，被吐着火舌的机枪连续击中胸部壮烈牺牲（王德凡烈士，战后追记二等功）。为了给班长报仇，副班长余正礼、战士陈绍清前赴后继地扑了上去，再次中弹牺牲（余正礼烈士，战后追记三等功）。9班全班9人，伤亡6人，仍前赴后继英勇战斗着。
就在这时，指挥主攻排的副连长李康负伤了。连长曹克明及时宣布由3排长孟祥珖代理付连长，继续组织对敌攻击。考虑到敌人火力太强，而40火箭筒由于地形仰角太大不能有效摧毁敌人火力点，光靠步兵分队难以再发展进攻，如请求炮火支援，敌我双方距离太近又恐误伤自己。为了减少伤亡，曹克明将部队后撤了100米，请求上级重新对敌实施炮火压制。师、团炮群首先对敌前沿工事和有生力量实施了15分钟炮火急袭，然后佯装炮火转移将敌全部诱出来，又进行一次复射，效果明显，敌势头被压制。就在我炮火复射时，2排4班在班长张宋安带领下悄悄摸到敌侧后进行观察，并作好发起攻击的准备。当炮火转移延伸后，3排在代理副连长孟祥珖带领下从正面，1、2排从两翼，4班从敌侧后，采取小群多路、分割包围的战术再次向敌发起攻击。迫近敌战壕时，越军的手榴弹如雨点般落下，战士们也一排排地将手榴弹投向战壕，炸得敌人胡跑乱窜，大部被歼，只有少数落荒而逃。
17时许，1连占领了敌332高地正面部分阵地，立即转入抢修工事，准备抗击敌人反冲击。为防敌夜间反击，1连于天黑前撤至332高地东北侧山腰监视敌人，第二天拂晓前，复以1 、2排会同友邻2营部队完全控制了332高地。此役，1连亡8人，伤14人。缴获重机枪3挺，班用机枪2挺，冲锋枪、步枪20余支，火箭筒8具，火箭弹80余发，手榴弹50余枚，各种子弹万余发，毒气弹20余发。
1连右翼的4连进攻发展相对顺利。战斗发起后，4连奉命从332高地东北侧无名高地向332高地东北坡攻击。连长杨德书令1排先行攻击前进。自己率2、3排跟进。接敌中遭332高地敌机枪猛烈射击，5班长张德雄中弹负伤。各班排拉开距离，以火力互相掩护，交替前进，快速通过敌火力封锁地段。连长指挥连火力队迅速占领发射阵地，做好最后的攻击准备。为减轻连长指挥压力，指导员林长泽亲率1排向332高地东南段顶端冲击。连长令司号员吹响激昂的冲锋号，同时指挥全连60迫击炮、82无后座力炮、重机枪以猛烈火力压制并摧毁敌火力点，掩护1排攻击。在接近332高地东南段北侧敌堑壕时，身先士卒的指导员林长泽被敌手榴弹炸伤腿部。17时30分，尖刀班2班在班长施成信指挥下率先突入332高地东南段敌阵地，施成信正准备炸掉敌暗火力点时，突遭332高地东南侧山梁草丛中敌火力射击，身中数弹，壮烈牺牲（施成信烈士，战后追记一等功）。
1排攻击受阻。连长令2排投入战斗，协同1排由南向北沿山梁向332高地主峰攻击，火力队和3排随即转移跟进。当4连突入主峰堑壕，进至敌炮兵观察所时，发现主峰已被右翼友邻2营部队攻克，敌炮兵观察所亦被 我炮火摧毁，大部垮塌，除丢弃的几具敌尸外，余敌巳逃窜。他们迅速沿交通壕向主峰西侧搜索前进，后奉命在332高地东北侧山梁构筑工事，防敌反扑。4连此役仅牺牲1人，负伤2人。
2营方向。5、6连分别从东西两翼向332西北侧无名高地（1号高地）接近。1号高地为332高地西北侧翼前出的一个山头，海拔不低于300米，与主峰互为犄角，其北面无人驻守的160高地，为我2营攻击出发阵地。若先拿下西北侧无名高地，可以在火力掩护下沿山脊压迫和攻取332高地主峰。而先拿下主峰，无名高地也就失去防御价值和力度，守敌还可能被抄后路遭围歼。
担任助攻的6连刚刚从160高地向1号高地发起攻击，就受到敌炮火和高射机枪的拦击，前进受阻。团指立即令团100迫击炮连压制敌火力，2营同时以无后坐力炮、重机枪掩护，摧毁了该高地半山腰的一个暗火力点。6连趁机迂回至1号高地西北侧山脚。11班战士王文财迅速隐蔽接敌，连续发射两发火箭弹摧毁了敌人两个机枪火力点。
团100炮连不断向1号高地实施准确、猛烈的火力打击，直接支援步兵攻击，且转移阵地快，使敌始终找不到我火炮的位置，无法报复。由于战斗激烈，连续发射，全连多人耳膜被震出血，有的战士被灼热的炮管烫伤了手。
越北的荒坡上，基本上不长什么树木，都是一人多深的高茅草，攻防双方不见就不见，一见就照面 。6连以3排为主攻，9班在班长熊光富带领下，隐蔽接敌，在距敌20米处一齐投弹，炸死敌人5名，抢占了第一道堑壕。机枪手仁铁玉随即抱起机枪向敌横扫，掩护战友冲进第二道堑壕。就在3排刚进入第三道战壕时，敌人突然出现在左、右和前方，密集的子弹从三面射来，火力非常凶猛。8班机枪正副射手张国富、陈世正相继中弹牺牲（张国富、陈世正烈士，战后均追记二等功），新战士占有才也被敌军火箭弹击中倒在血泊中 …… （占有才烈士，战后 追记三等功）。3排长命令8班副班长立即炸掉40米外的一处敌机枪火力点，8班副还未来得及反应，9班战士、共产党员汪贵军抢 先报告身旁的排长：“排长我上”。排长答道：“快点”。汪贵军抱起冲锋枪几个箭步向敌火力点扑过去，战友黄文才提着两枚手榴弹也跟着冲了上来。汪贵军借着一丛灌木作掩护，向敌火力点投出一枚反坦克手雷，又向敌群连投几颗手榴弹，毙敌5名，伤敌3名。借着爆炸的烟雾，汪贵军用冲锋枪向敌军一阵猛烈扫射，暂时压制住了敌人的火力。当部队继续冲锋时，左前方又一个暗火力点突然向我开火。9班长熊光富跃出堑壕扑向敌人，被敌手榴弹炸伤。他忍着剧痛向前爬行，占领有利地形，掩护战友消灭敌火力点。火箭筒手王文财和副射手迅速冲到距敌50米处，一发火箭弹就摧毁了这个火力点。与此同时，王文财发现左后方草丛里敌人一挺重机枪又向我猛烈扫射，他转身一发火箭弹打哑了敌人的机枪。在随身的火箭弹打完情况下，他又拿起伤员的弹药冲向敌阵，向敌堑壕连投9枚手榴弹，毙、伤敌10名（战后，王文财荣立一等功）。在敌军火力暂停的一刹那，3排迅速撤出第三道战壕，减少了伤亡。而此时顶在前面的9班战士汪贵军刚换上第二个弹夹，越军几个方向的火力就同时向他射来，一枚子弹击中弹夹 后穿入他的右臂膀，同时鼻梁也被弹片击中，他顿感四肢无力，连枪都举不起来了，只好退入第三道战壕。敌人的子弹跟着他扫过来，汪贵军忍着伤痛，一个后滚翻出第三道战壕，滚到敌军火力点的死角，还没来得及收脚，左脚跟又中弹了。战士李西明躬身要背汪贵军下阵地，敌人的子弹又向他们藏身处射来，汪贵军一看情形不对，对李西明说：“你不要背我，趴在地上，拉起我的脚拖。”考虑到李西明在战场上不怕牺牲，冲锋在前的精神，汪贵军又对他说：“如果我死了，你向党组织说我介绍你入党”。就在这时，战友们再度发起了进攻，3排率先占领1号高地西北侧（战后，6连3排9班荣立集体一等功）。
当6连发起攻击在160高地遇敌炮火阻击时，担任1号高地主攻的5连由连长谢仁俊、指导员师子芳率1、2排和3排残部（5连18日在264高地伤亡30余人，其中3排仅剩10余人，排长饶忠亮负伤）正从264高地向1号 高地运动。在通过前沿300米开阔地前，营预先用重机枪对1号高地东北侧进行射击，同时，无后坐力炮做好射击准备。1号高地山腰敌高射机枪火力随即猛烈还击，封锁了5连的攻击路线，5班长王超富、战士陈言春等负伤。2营无后坐力炮发现目标后，准确发射2发炮弹，摧毁了敌火力点，掩护5连继续发起冲击。尖刀排1排2班在前，1班在后，冲过了开阔地带，3班随后加入攻击队伍。抵近高地后，2班对当面之敌发起猛烈攻击，很快打掉敌3个火力点。
紧随1排快速跟进的2排是全团最庞大的加强排，配属2机连重机枪、2炮连82迫击炮和师防化、喷火各一个班，全排共70多人。团里原准备使用这个排作为攻打谷珊长洞，活捉越军345师师长梅荣兰的突击分队，并进行过坑道战演练。2排排长梁峰，1975年入伍，四川雅安人，高中生，插队知青，身体素质优良，军事技术一流，绝对的精壮帅哥。入伍后，梁峰曾被挑选到团通信连搞电台，他却坚决要求当步兵。在步兵连，他训练吃苦拼命，学习善于动脑，新兵两个月就随团军体队参加师里比武获得好名次。一年后，梁峰的五大军事技术在全团赫赫有名。粉碎四人帮后，部队大抓军事训练，“大比武”出来的老连长刘忠祥慧眼识才，选拔梁峰为5连训练先行班6班班长。结果，梁峰以“疯狂训练”法把6班带成一个闻名师团的“尖子班”，多次参加师团表演示范和与兄弟部队50军149师的对抗比武等，为37师、110团争得了荣誉。
13时左右，2排占领264与332高地之间的敌榴弹炮阵地（昨日已被我3连摧毁）。排长梁峰发现除两门105榴弹炮被击毁，另外4门仍然完好，且炮弹充足，便想调转炮口去轰击332高地的敌人。谁想步兵玩不转大 炮，战士们上去死命地推，那炮却怎么也推不动。其实，就算炮口转过来也打不了332高地，因为他们就在332脚下的死角里。梁峰从安放电话的桌子上，缴获了敌仓促逃跑后遗留的炮兵指挥地图，炮兵值班电话记录和抽屉里的指挥官日记本等重要资料，慎重地装入贴身衣兜里。他召集几位正副班长说：“在4排和连部、炊事班上来之前，炮阵地定要有人守住，你们谁愿意暂时留守炮阵地？”几人均不表态，都想继续进攻。恰在这时，炊事班上来了。梁峰把炮阵地交给炊事班后，率2排继续跟进。
通过仔细观察，梁峰发现，攻击1号高地的我方兵力过于集中，5连、6连和跟进的3连都在这个方向上展开进攻，敌人防备火力强大，本连1排和6连因此受到猛烈阻击。而5连左侧与1营攻击方向的结合部，即1号高地与332高地西北部连接处，是敌人的防御薄弱环节。既然冲过了对我严重不利的332高地前面开阔地，且攻击1号高地的分队建制已经打乱，形成小群多路冲击的态势，何不索性向左偏移攻击线路，从没有部队攻击，敌人可能松懈，同样受我军炮火猛烈打击过的两个高地接合部，直接冲击332高地主峰？连长谢仁俊听了梁峰的汇报，当即同意2排把攻击路线向左靠，以分散右翼部队攻击西北侧无名高地的压力。谢仁俊的步谈机失灵，他要走了梁峰的步谈机，同时交代梁峰：如联络中断，目标332，你们先各自为战，灵活机动地发起进攻。
332高地的敌人发现了2排的行动，开始向他们疯狂射击，我营属炮兵立即予以压制，梁峰急令战士们依托炮兵掩体，换上穿甲燃烧和曳光弹给炮兵指示目标。2排的火力打得20来个敌人爬起来往山上跑，炮兵在曳光弹的指示下准确无误地击中逃跑的越军。趁此机会，梁峰指挥6班长刘戈平率领本班 10人，从1排的左翼向332高地发起冲锋，4、5班迅速在6班左右成前三角队形，保证6班两翼安全。云南兵罗仕云听到排长 强调“不怕伤亡，火力跟上，快速冲击”时，建议说：“排长，负荷太重了，轻装冲锋要得不？ ”梁峰立即认可，命令全排：“除武器弹药外，负重的东西可以扔掉，拿下高地再补充！”战士们迅速扔掉罐头、干粮、雨衣、背囊、十字镐等负重，梁峰组织本排3挺轻机枪、配属的重机枪和82无后座力炮交替掩护，令善于登山的“彝族之鹰”刘金才，背着喷火器燃料瓶，跟随保护着喷火兵，向主峰攻击前进。最担心“看着别人吃肉，自己连汤都喝不上”的6班长刘戈平，早就领会了排长意图，率6班猛虎般扑了出去，以充沛的体能和熟练的战术动作，一路冲杀，势若破竹，突破敌人层层防御，渐渐地与大部队拉开了距离。
2排灵活机动、勇猛快捷的战术行为，分散了敌人对其他攻击分队的压力。与梁峰同地、同时入伍，同年入党、当班长、提干的1排长杨明康，是朋友也是竞争对手。他见2排从左翼直插332主峰，迅速指挥右翼突击1号高地。梁华川、沈建明、倪德华三位班长分别带领吴长寿、卜正文、黄协平、冯远长、陈言春、张肖先等老兵勇猛冲锋，毙伤敌多名；1、2排以四挺班用机枪先后从不同的方向向敌人扫射，有力地支援了冲锋在前的战友，同时也给后面被压制在山坡上的战友创造了攻击前进的有利时机。不久，1班机枪副射手卜正文中弹牺牲（卜正文烈士，战后追记三等功）。卜正文是吴长寿的副射手，他的牺牲，激怒了这位平时少言寡语的四川石棉汉子。他报仇心切，置生死于不顾，迅速选好一个有利地形，换上一个填满 子弹的弹盒，向敌暗火力点发出了复仇的怒吼，同时用方言大声高喊：“狗鸡儿日的小越南，挨打吧！同志们快冲啊”！排长杨明康见状，立即带1、3班的战士，在吴长寿压制暗火力点瞬间，向1号高地继续发起了冲锋。
友邻6连3排已对1号高地组织两次攻击，因伤亡大，均未得手。战势呈胶着状态。双方炮击都停止了，敌人从隐蔽工事里向我射击，多数攻击部队被阻击在半山腰。6连3排长杨德富组织骨干总结了经验教训，采取两个班分三路，一路正面牵制，两路左右迂回的战法，摧毁敌火力点5个，子母堡1个，歼敌约一个排，逐步占领了1号高地大部阵地。16时许，1号高地被我5、6连攻克，2营指挥所亦向前推进至332高地山脚，指挥部队向332高地发展进攻。
突击332高地的5连2排几度被敌火力压制。冲击途中，梁峰他们遇到了正在指挥处理烈士伤员，调整组织部队的6连连长谭家海。看见梁峰带着各种火器，还有全团唯一的喷火班上来，谭家海很是兴奋，忙告诉梁峰6连攻占1号高地的经验教训，帮他分析指点敌火力点位置，嘱咐梁峰警惕敌堑壕被茅草覆盖，不好观察，特别要小心敌人突然开火。梁峰看了看腕上的上海牌手表，已经接近17时，越南冬春的下午，光线仍然很好。山顶就在咫尺，他非常担心天黑后，被敌人发力反击再退下来就被动了，决心天黑前解决战斗，攻上去“坑道战壕一起烧”。由于步话机被连长拿走，此刻他与连部已经失去了联络。梁峰心想，联系不上也罢，正好不受约束打他个痛快。于是喊了一声：“妈了个X ，同志们，天黑之前拿不下高地，我们就前功尽弃了！”心急火燎地把谭连长的提醒置诸脑后，率部放胆挺进。
经过一片雷区时，梁峰带4班长等骨干先走，让配属分队在后面跟进，侥幸没人踩响地雷。前面又是一道两三米宽，两米多深的反坦克壕，梁峰和大家跳下沟底， 用搭人梯的方法越过了堑壕。就在距离一道茅草遮盖的隐蔽战壕30多米时，梁峰正要下令暂时停止前进，进行火力侦察，敌人突然开火、投弹，部队当即倒了一片。梁峰被越军突然猛烈的动作打懵了，自己一身的弹洞却不知道疼痛，甚至不知道头部被手榴弹炸成重伤。他猛然爬起来，抓起炸飞的冲锋枪，一边还击一边回头命令：“不许退，压住敌人！”战士李志伟、通信员李勇呼喊：“排长你负伤了！”梁峰吼道：“我晓得，开火压住敌人！”机枪手高定福、伍元忠，通信员李勇、投弹能手李志伟、赵长军，火箭筒手罗应强等奋起还击。机枪的扫射，手榴弹的爆炸，火箭弹的轰鸣将战壕里的敌人打得招架不住，且战且退。而如果此时他们来一个反冲锋，二排可能很难顶住，因为排长梁峰已经浑身冒血，倒地不起。战士们给他做简单包扎，梁峰这时才感到呼吸渐弱、身体无力、意识模糊，死神正在临近。他一边大口咽下涌出的鲜血，一边吃力地摘下父亲留给他的上海牌手表，交给跟上的4班长余福权，断断续续说:“ 我不行了 …… 你接替指挥，手表你用，完了作最后一次党费，交指导员 …… ”话没说完就昏迷过去。彝族兵刘金才背起排长，越过反坦克壕，趟过雷区，在激烈枪声中下撤。
排长梁峰重伤后，由于2排孤军突进，与上级和友邻又失去联系，接替指挥的4班长与五六个配属班的班长都不熟悉，加之师喷火班长陈绍发等骨干相继牺牲（陈绍发烈士，战后追记三等功），5班正副班长，喷火班副班长等多人负伤，余福权只好组织战士们交替掩护，转运伤员烈士，稍作下撤。如果说，5连2排这把插向332高地的尖刀略有卷刃，那么他的刀尖还依然锋利，这就是如脱缰野马冲在全排最前面的6班。6班，是全团训练先行班，师比武尖子班。当时我军步兵班编制9人，战前，过6班班长的梁峰建言上级：6班保持平时10人员额，一个也不调出，并说服班长蔡士清改任副班长，由军事技术更过硬，有血性、敢玩命的副班长刘戈平担任班长。刘戈平，1976年入伍，四川绵阳人，中等个，长得浓眉大眼、虎头虎脑，天生当兵的料。他是梁峰当班长时的训练尖子班骨干，在梁峰带领下，摸爬滚打练就了一身硬功夫。现在，6班长的接力棒交到了刘戈平手上，好钢用在刀刃上，该他们上了！
话说“尖子班”一路冲锋在前，眼看与排主力越拉越远。冲击途中，1号高地方向的1排2班长沈建明与战士黄协平、冯远朝等从 不同方向与6班汇合。 1班、3班也主动向2、6班靠拢，予以火力支援。当2 、6班冲至敌 反坦克壕沟时，敌人的暗火力点开火了，战 士们被敌疯狂的火力压得抬不起头。配属5连的2炮连82无后坐力炮班长杨智平迅速调整射击方向，测距、装填炮弹，连续向敌火力点发射三发炮弹，有力地支援了2、6班突入战壕。就在杨智平准备转移阵地时，越军一枚单兵火箭弹击中了他所在的位置，杨智平英勇牺牲（杨智平烈士，战后追记二等功）。
关键时刻，2班长沈建明对刘戈平说：“6班长，我是全连最老的班长，老党员，我在前面开路，如果牺牲了，你们一定要继续前进，死也要为后面的战友们踏出一条血路来 …… ”刘戈平听了老班长的话激动地说：“我年轻，跑得快，让我在前面开路”,然后大吼一声：“6班的，立功的时候到啦，冲啊！”向敌方投掷了两颗手榴弹，趁着烟雾率先冲入堑壕，6班战士跟着冲了上去。沈建明见状，也高呼：“1排的机枪掩护，2班跟我上”，从另一侧冲入战壕。两位班长带着战友，冒着呼啸的子弹和横飞的弹片，在杂草丛生的陡坡上艰难地突进。山顶的茅草格外茂密，能见度极差，他们很快就打散了，只能人自为战。
沈建明冲上332高地顶部时，身边已无其他战友。他毫无畏惧，毅然跳进敌人战壕，扒上壕壁，向一个正在压制我军前进的敌暗火力点靠近。突然，暗堡右侧的草丛中冒出一伙敌兵，沈建明几个点射，打死打伤 两人，其他几人又缩回草丛不见了。沈建明再次扑向暗堡，左侧后方又冒出两三个敌兵。遭到偷袭的沈建明只身与敌展开肉搏，在挣脱背后袭击之敌的同时，奋力用枪托狠狠砸向当面之敌，当场砸晕了这个敌兵，可是后面的敌兵一个紧紧勒着他的脖子，一个死死抱着他的双腿，三人在杂草丛中展开了殊死的搏斗。由于连日苦战，加上在陡坡上长时间的冲击，沈建明终因体力消耗过大，寡不敌众，被敌人拖入深壕中残忍杀害。（沈建明烈士，战后追记一等功）
沈建明牺牲后，刘戈平把身边剩下的6班、2班几名战士和6连战士吉勇合组为一个班，继续向峰顶逼近。狡猾的敌人躲藏在深草中不断向他们射击，每前进一步都有牺牲的危险。然而，刘戈平和手下一班虎将早已杀红了眼。哈尼族机枪手白金林把班用机枪挂在脖子上，口衔另一只弹盒，狂扫开路，连毙数敌，压迫越军节节后退。刘戈平端着冲锋枪一路领先，一个弹匣打完，马上向火力点投出手榴弹，利用爆炸的烟雾，迅速更换弹匣，攻进敌人暗堡，随后向逃跑之敌穷追不舍。40多个守敌向西北面山下落荒而逃。一名越军被刘戈平追得口吐白沫，浑身发抖，举手当了俘虏，并老实地为6班背弹药带路。刘戈平冲进敌人战壕后，在拐弯处迎面撞上一名越军，他飞起一脚踹翻敌人，猛地看到10来米远处一敌兵正用火箭筒向他瞄准。千钧一发之际，刘戈平一个点射击毙 敌兵，同时向前扑倒，火箭弹呼啸而至，在身后的壕壁上爆炸，秤砣大小的泥块砸在背上，几乎把他活埋，他全然不顾，爬起来继续追击残敌，并随机用敌人丢下的子弹和手榴弹补充自己。17时许，6班刘戈平、蔡士清、白金林、肖大明、魏树芳、焦金福和2班黄协平、冯远朝，6连吉勇等9人攻至332高地峰顶敌炮兵观察所。他们一鼓作气用机枪和战壕里大量遗弃的火箭弹追打几十名下撤逃跑的敌人，并向西南方登朱山疑似敌指挥所的坑道进行射击。至此，刘戈平等9勇士完全占领了332高地主峰。6班此战冲破敌四道火网，毙敌9名，活捉1名，自己无一伤亡。（战后，5连2排6班荣立集体一等功）
天色将晚，满山残敌尚未肃清， 而由于排长梁峰重伤，后续部队未能及时跟进，缺少通信工具，无法向连、营报告情况，没有后援，还容易被我炮击误伤。无奈，刘戈平等人心有不甘地撤下了高地。此时，进至半山腰的副团长张兆祥、教导员王传忠尚不知332高地已被攻占，正在组织2营敢死队，号召“共产党员、干部冲第一排，必须在天黑之前，拿下332高地，彻底肃清残敌。”五连指导员师子芳第一个站出来，一排长杨明康站出来 …… 。恰在此时，刘戈平等人回来了。在他们带领下，部队轻松地冲上了主峰。山上敌人的战壕、交通壕纵横交错，四 通八达，为防止敌军偷袭，5连回撤了五六十米，分散隐蔽，严加警戒，就在332高地半山腰留守了一晚。
19时35分，团指挥所转移至210高地开设。23时42分，师令我团在一个坦克连配合下，攻占238 、登朱高地，尔后攻占271⾼地，控制要点。考虑到2营部队终日苦战，已连续10余个小时水米未进，伤亡减员加之 人困马乏，战斗力已减至最低。团指根据战场情况，决定2营撤至160高地调整组织，补充弹药、粮食后转入团预备队。
20⽇1时，团令3营接替1 、2营清扫332高地残敌，巩固阵地。拂晓，3营以8连为主攻，7连为助攻，向登朱山发起攻击，另以7连一个排攻击238高地。正当两个连队接近登朱山时，受到来自登朱东南侧方向敌迫击炮的袭击，7连班长江志华、战士薛传胜、张胜清牺牲（江志华烈士，战后追记二等功；薛传胜、张胜清烈士，战后追记三等功）。8连副连长钟贺平率领3排担任突击任务，不慎扭伤脚踝，指导员张洪民接替副连长继续带突击排冲锋。他们利用树林隐蔽，迅速进至登朱东侧半坡，发现了敌迫击炮阵地位置。此时敌3号高地的高射机枪也正向1营方向射击。随8连行动的3营副营长刘永全向营长报告情况后，营长周石成命令3炮连立即摧毁敌炮兵和高机阵地。紧急情况下，3炮连82迫击炮采取简易法迅速准备诸元，打出第一排炮弹，敌人向他们反击10多发炮弹，全连毫不畏惧，接连发射了第二 、第三波炮弹，彻底摧毁了敌火力点。12时9分，8连、7连攻占登朱和238高地。
天亮以后，1营奉命向332东南侧无名高地（2号高地）发展进攻。预备队2连从170高地北侧加入战斗，担负攻占2号高地任务。该高地侧面有敌一重机枪火力点，严重威胁着2连的安全。1连连长曹克明在望远镜 里发现这个情况后，立即命本连炮排打掉敌火力点，为2连消除了障碍。2连进攻中采取小群多路战法，消灭敌多个火力点。班长陈正发身先士卒，先后3次组织全班向敌阵地发起进攻，直至中弹牺牲（陈正发烈士，战后追记二等功）。12时15分，2连占领2号高地。1、4连继续向南发展进攻。12时，1连占领登朱东南侧的3号高地。团令1营就地构筑工事，巩固阵地，肃清残敌。
3连作为2营攻击332高地的预备队，在夺占120高地后，奉命随2营转为团预备队，正要撤出战斗，突遭敌3面火力夹击。干部战士临危不惧，勇猛还击，在120高地西北侧桥头击毙敌军官1名，士兵2名。1炮连7班班长王连福扛起82无后坐力炮，迅速接敌， 肩炮射击，一发炮弹就摧毁了敌人设在石洞内的暗火力点。此时，负隅顽抗的敌人从271高地用高射机枪向3连疯狂射击，封锁了部队后撤的退路。271高地西侧越军营房里的残敌也反扑过来，企图冲击我120高地。危急关头，副连长杨家彬迅速组织连属火炮、火箭筒先敌开火，打得敌人四处奔逃。机枪手李永一口气打完100发子弹，换弹盒时突然被敌人的子弹击中嘴和腹部，肠子流出。迫近的敌人高喊着“你们被包围了，快投降吧！ ”李永愤然跃起，端起机枪又一阵猛扫，不幸再次胸部中弹倒地牺牲（李永烈 士，战后追记三等功）。9班长宋宗碧左臂两次负伤，坚持不下火线。随3连行动的副营长吴光华在逆光下发现对面山腰敌高射机枪火力点，即令1炮连9班班长刘梦学“干掉它！”只听“轰”的一声，敌火力点飞上了天。3连坚持战斗6小时，毙敌50余人，安全撤出阵地（3连在对越自卫还击作战中以伤亡21人的代价，攻占高地6个，歼敌130余人，俘敌2人，摧毁敌炮阵地1个。战后，连队荣立集体一等功，被中央军委授予“勇猛 顽强英雄连”荣誉称号）。
当晚，1连又攻占271高地，缴获2挺高射机枪和大量枪支弹药，战士们纷纷将手里的半自动步枪换成冲锋枪，增强了连队的突击火力 。
21⽇9时40分，8连攻占271高地南侧无名高地。遵照军、师指示，全团就地清剿，肃清残敌，补充弹药，调整部署。敌345师前指位于谷珊一山洞内，我军攻入后只见满地尸体，师长梅荣兰及其前指人员早已逃之夭夭。至此，我团全部攻克并占领越军332高地防御体系，控制了谷珊北山，为军主力围歼柑塘、沙巴之敌创造了条件。整个战斗共毙敌372名，俘敌2名；我亡36人，伤107人。缴获美制榴弹炮4门、高射机枪2挺、轻重机枪16挺、火箭筒15具，其他枪支134支，各种炮弹884发，步机枪弹36900余发，火箭弹139发，大米万余斤。战后，军事科学院将332高地战斗经验作为攻坚战斗范例编入我军内部教材。
昆明军区前指当日发布“前作”75号命令，通报表扬在自卫还击保卫边疆作战中表现突出的第13军。命令在列举了13军的种种突出事迹后，号召全军区所有参战部队“要向13军学习看齐 ”。
（未完待续）
通报表扬十三军
原文始发于微信公众号（军魂永恒）：《己未46年祭》（六）：攻克332高地敌重点防御体系丨张小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