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己未46年祭》（七）：柑塘外围的清剿作战丨张小岗

21⽇上午，政治处各股派⼀⼈随陈万庆政委到⼀线看望部队，我是宣传股的代表。残酷⽽真切的战⽃⽓氛深深震撼了我！路上，碰⻅2营5连打完332⾼地后剩下的⼏⼗个兵正往后撤，他们⼤多裹着绷带，⼀身⾎渍，“满⾯尘灰烟⽕⾊”，有的拄着拐杖，有的互相搀扶着，场⾯⼗分悲切。

2营部队在⼀⽚榕树林中休整。从⼲部到战⼠，⻅⾯后都激动地说不出话来，泪⽔怎么也控制不住地要涌出眼眶。⼈们说话都有些语⽆伦次，可以想⻅，异常激烈残酷的战⽃，在他们脑⼦⾥的印象还远远没有消逝，似乎此刻还在进⾏着殊死的拚杀！教导员王传忠含着泪向政委汇报：2营三个步兵连伤亡都在30⼈以上，其中五连已达60余⼈，仅⾎战332⾼地就损失了⼀半以上。4连副连⻓谢作仑牺牲，4连三排⻓、5连三排⻓负伤。“最可惜的是梁峰，弹⽚从脸部打⼊，牺牲了！……。”

从那时起，我就以为梁峰真的牺牲了，为这位能⽂能武的尖⼦排⻓的逝去深感惋惜。然⽽，奇迹总会发⽣。那天，梁峰被抬到营包扎所，⼀息尚存的他嘴⾥还喃喃低语着“冲上去，向敌⼈喷⽕……”。然⽽医⽣检查后却绝望地做出结论：“别浪费急救包了，没有抢救价值了”。天⿊后，⺠兵把梁峰抬到160⾼地团卫⽣队时，梁峰已停⽌呼吸。

医护⼈员⽤剪⼑剪开、脱掉他被⾎浸透的军装，装在⾐兜⾥没来得及上交的越军炮阵地资料，也连同军装⼀起剪烂扔掉了。当晚，梁峰被列⼊阵亡名单，教导员王传忠⽤电台报到团指所后，从不流泪的团⻓冯运秋难过得掉下了眼泪。

然⽽，部队回撤后，烈⼠陵园⾥却找不到梁峰的墓碑。战友们担⼼他的遗体没有运回国，四处查找，想不到竟在后⽅医院⾥找到了梁峰！原来，在被送到师医院后，梁峰躺在死⼈堆⾥，头部严肿胀变形，难以辨认，就要被装⼊“烈⼠袋”。⼀位⼥卫⽣员例⾏检查，拿起“伤票”，⼀个熟悉的名字映⼊她的眼帘：“梁凤（伤票登记出错）？是110团那个会演⼩品的梁峰吗！”原来，她与梁峰不仅是同年从雅安⼊伍的兵，⽽且还⼀起参加过师⾥的⽂艺培训。细⼼的⼥兵，总感觉这位浑身鲜⾎早已凝固的“烈⼠”⽼乡有些异样，于是⻤使神差地伏在梁峰胸⼝上，竟然听到了⼗分微弱的⽣命信息。“⼈还活着，赶紧抢救！”于是，梁峰死⽽复⽣。后经庆三医⼤、⻄安四医⼤精⼼救治，梁峰伤的眼睛、四肢、神经恢复良好，但⾄今头部、脑⼲、主动脉等处还留有7块危险的弹⽚。“活烈⼠”梁峰战后荣⽴⼆等功。

中央慰问团副团长阿沛.阿旺晋美副委员长〈左一）

当年在重庆第三军医大学看望“活烈士”梁峰时情形。阿沛副委员长称赞13军打得好，老部队英雄辈出，他握着梁峰手说：“祖国和人民感谢你们！”并叮嘱医护人员一定要尽最大努力救治重伤员和英雄。

榕树林⾥，参加过淮海战役的张副团⻓在给⼏位营连领导讲作战要领；⼆炮连连⻓⽤套了塑料薄膜的地图捧着⽶饭⼤嚼，它旁边是⼀位头上裹着绷带的战⼠，正⽤⽔杯盛着稀饭默默地吃着。更多的⼈戎装未卸，带着满身征尘，沉沉地睡去了……。5连解放战争打洛阳时，曾荣获“攻城破垒、⽆坚不摧”的锦旗。我与连指导员师⼦⽅交谈，问起战⽃危急时刻如何开展有效的思想政治⼯作，师⼦⽅说，很简单，就是号召⼤家别忘了咱连的光荣传统，战⼠们听了嗷嗷叫，前赴后继地往上冲，梁峰、刘⼽平、沈建明……个个都是这样的。

下午，后⽅⾼炮部队将云南红河州送来的苹果、罐头、⽔果糖和⾹烟转送到团⾥。在张若⻜主任带领下，我们政治处的同志们⼀刻也没停留，扛起慰问品直奔阵地。驻守264⾼地的6连3排战⼠们接到这些⾮同寻常的礼物，⻅到⾸⻓、机关同志冒着冷枪冷炮，送来祖国⼈⺠的慰问，激动得泪⽔滚滚，不断地说：“祖国，我们⼀定打得更好！”“把苹果留到最困难的时候吃。”这个排在攻克332⾼地⻄北侧⽆名⾼地的战⽃中，伤亡13⼈，3个班⻓两个牺牲、⼀个伤，两名牺牲的班⻓都是中弹后⼜爬起来，⾼喊“同志们冲啊！”，扎着继续冲击。⼀仗下来，全排只剩下8⼈，⼀名副班⻓。他们有的头上缠着绷带，有的⾚裸着上身，不少⼈军装上沾满⾎迹、留着烟熏⽕燎的痕迹。⼀个年仅16岁的⼩兵，来⾃北京，头上被⾼射机枪弹擦了⼀道沟，被送下阵地包扎，⼀转身⼜回来参加战⽃了。在与我谈话中，8班副班⻓低头摸摸⼩腿，抠出⼀个东⻄扔在地上，不经意地说了句：“格⽼⼦，这⾥还钻进⼀块弹⽚呢。”

最感⼈的的事发⽣在5连炊事班。这些掌管连队吃喝的伙头军，为保障战友吃上热饭菜，常常累得吃不上饭，喝不上⽔。今天，全班分到了⼀个苹果。这个⼩⼩的苹果在全班每个⼈⼿⾥来来回回传了两遍，没有⼀个⼈舍得吃，最后还是由班⻓按⼈数切成⼩块后，挨个塞到每个⼈⼿⾥。活脱脱的《上⽢岭》剧情！

从2营回来不久，越军的苏制“冰雹”⽕箭弹突袭我205⾼地⻄北侧⼭下的38师炮团阵地，40多台⻋辆起⽕，炸⻜的炮弹殃及了临近的我团后⽅指所20余台⻋。此时，我所在的团基本指所就在对⾯的210⾼地。幸好掩蔽部、猫⽿洞都在反斜⾯上，炮弹从南⾯打来，越过我们的头顶全落在对⾯205⾼地朝南的⼭腰⼟路上，那正是我们过河第⼀天晚上挖猫⽿洞，差点被坦克碾压的位置。眼睁睁看着⻋⼦⼀辆接⼀辆地燃烧爆炸，受地形限制，⻋上拉的⾏李物资救不出来，可惜我的⽑⾐⽑毯，还有战前发的⼀个尼⻰吊床，⼀次还没⽤上就统统付之⼀炬了。其实，头天晚上，在后指负责登记转运烈⼠的团政治处副主任浦凤奎就偶然听说38师炮团转移阵地到了205⾼地⼭脚，⼼⾥⼀惊，“那⾥离团后指不到200⽶，他们炮⼀响，我们不就成了敌⼈报复的⽬标！上级为什么没有通知我们转移？”他⽴刻报告团领导，当晚就组织后指转移了。没想到，⼈⾛了，留守的⻋辆还是没有逃脱厄运。这是全师作战中⻋辆损失最⼤的⼀次。听说兄弟团队的机关已经有被炮袭的，造成了伤亡。基指通往炊事班的⼩路，我们⾛过好多遍都没事，偏偏今天有外单位的⼈从这⼉⾛过，就踩响了地雷！

⾕珊已经拿下，敌⼈逃往柑塘，越军316A师⼀个团正增援345师，欲死守柑塘。军决⼼以39师巩固既得阵地，在代乃⼀带坚决抗击316A师增援，以37师为左翼，38师为右翼，两个师并肩突击，⾸先歼灭柑塘之敌，尔后在友邻协同下全歼316A师。22⽇上午，师命110团与39师移交防务后转⼊师预备队，配置在登⻔、棍哈、同选地域，随时准备在朗仁地区加⼊战⽃。

随着264、332等⾼地攻坚作战的展开，产⽣了⼤⼈员伤亡。如何落实战前上级关于“不许在异国留下⼀个伤员，丢失⼀个烈⼠”的要求，考验着各级救护⼈员。团担架排是战前临时组建的，经过3个⽉的临战训练就上了战场，全排除排⻓和3个班⻓外，基本由四川荣昌、潼南籍新战⼠组成。他们把⽣死置之度外，吃⼤苦，耐⼤劳，战⽃打响后，总是扛着弹药给养上阵地，⼜从阵地抬下伤员烈⼠。特别是罗晓武、申宗键、邬世勇、胡荣等⼈，在敌⼈枪炮严密封锁的情况下，抬着担架匍匐前进，巧妙利⽤地形地物，争分夺秒地及时抢救了32名伤员。担架员蒋友义和⼀位⺠兵抢运伤员时，遭遇⼩股敌⼈袭击受伤。敌喊话要他投降，在这紧急关头，他沉着机智，毫不畏惧，与⺠兵交替掩护，在向追来的敌⼈投去两颗⼿榴弹后，⾼喊“⼀班准备，⼆班发起冲锋”，跟着⼜投出两颗⼿榴弹，迷惑甩掉了敌⼈，和⺠兵脱离了险情。

在264⾼地以⻄300⽶处，担架排找到8具已经腐烂的烈⼠遗体，⼤家怀着崇敬和悲痛的⼼情，顶着刺⿐的⽓味，⼩⼼翼翼地⽤⼿⼀捧⼀捧将烈⼠遗⻣装进烈⼠袋。途经该地的38师师⻓郭春⽣⽬睹此情此景，深受感动，让警卫员拿了⼀包⾹烟给正在不停呕吐的担架员申宗键，以表达他的敬意。担架员和⺠兵们就是这样，昼夜兼程，连续、往来奔跑于阵地——后⽅包扎所之间，有的累得昏倒⼏次，醒来以后⼜继续前⾏；有的肩磨破了，脚崴伤了；还有的累得吐⾎，都全然不顾。卫⽣队⼥卫⽣员陶丽在战⽃中随救护组冲上264、332⾼地抢救伤员，被官兵们誉为“战地之花”。

我和教育⼲事胡福⽣与⼋⼀⼚摄影师再到2营搜集素材，终于有机会接触刘⼽平，这个⼏天来声名⼤振的杀敌英雄。这⼩⼦真⽜！军装上⾐扎在裤⼦⾥，军帽帽檐朝后扣在脑袋上，冲锋枪挂在脖⼦上，浑身裹满硝烟尘⼟，照相、拍电影完全不⽤化妆。敌⼈冷枪冷炮不断，刘⼽平让我们呆在低洼处，他却站在⾼处⼀边观察⼀边和我们聊着：“其实没什么可说的，糊⾥糊涂就过来了”，在他看来，打仗就那么回事，⽽在我们看来，他天⽣是个真正的战⼠！回到政治处，我们向股⻓、主任汇报了刘⼽平的事迹，并开始整理撰写⽂字材料，准备今后的报功和宣传。

109团打下保胜县后，发现⼀个罐头⼚，仓库⾥堆满了菠萝罐头，分菠萝汁和菠萝块两种，都是⼀公⽄装的⼤筒。各团和师直尽集中⻋辆装运，有的连队每⼈发了⼀箱（12筒），阵地上，到处可⻅⽤刺⼑往罐头听上扎俩孔畅饮菠萝汁的战⼠们。这些连续冒着⾼温烈⽇冲⼭头、挖⼯事、抬伤员、送弹药的⼈们，现在⾼兴地说：“黎笋、范⽂同不错啊，送来的慰问品⼜及时⼜漂亮！”另外，⼤的军需、服装、粮⻝仓库正陆续被发现，部队加紧给越南群众分发⼤⽶、⾐物。越政府穷兵黩武，刮尽⺠脂⺠膏，⽼百姓每⼈每⽉仅配给6公⽄⼤⽶，却将那么多粮⻝囤积起来对付昔⽇的朋友，甚⾄⽤裝满⼤⽶的麻袋修筑⼯事，那都是我国⼈⺠省吃俭⽤⽀援他们抗美救国的优质⼤⽶！

团留守处的同志带着慰问品和⼤批信件来到了210 ⾼地。⼤家欣喜若狂，拉住后⾯的同志问⻓问短，收到信的⼈更是如饥似渴地读着，这个时候，家书要抵⼗万⾦了。

23⽇这天，趁原地休整⽆⼤事，政治处开展了多样性的战地群众⼯作，其中⼀项就是带战前加⼊团队充任越语翻译的归国华侨阿陵返原居住的村⼦。我和群联⼲事欧阳深带队前往。阿陵，20岁出头，⻓得⽩⾥透红，像个⼤姑娘。他的家就在这⼀带，原本是从我云南边境地区跑过来的农⺠，现在因被越⽅驱赶回国，就成了“华侨”。阿陵常往来于红河两岸，倒腾点⾹烟万⾦油什么的，做点⼩买卖，据说还在我⽅境内有个⼥朋友。也难怪，⼀条红河，⽆法割断两国⼈⺠千丝万缕的传统友谊。从离开驻地起，阿陵就坚持要背⼀⽀冲锋枪，⽬的是要让那些越南⼈看看，中国⼈不是好欺负的。本来按规定华侨翻译是不配发枪弹的，但⼀来已经相处很熟，⼆来也想为华侨的炫耀之⼼撑撑腰，就满⾜了阿陵的要求。挎着国产五六式冲锋枪，身穿不带帽徽领章的绿军装，背着帆布陆战背囊，⾛在⼀⾏最前⾯的阿陵领着我们得意洋洋、耀武扬威地进了村。⼭⾕间散落的这个⼩村，不过百⼗⼝⼈，且都是⽼弱妇孺，年轻点的都征召当兵或后撤⾛了。

越政府规定，打起仗来，京族（越南主要⺠族，相当我汉族）先撤，苗、瑶、沙等少数⺠族后撤，⾄今未⾛的，⾃然是他们认为⽆关紧要的贱⺠了。说来也怪，不知是因为有了华侨做缓冲，还是中越⼈⺠之间从来也没有结下过深仇⼤恨，阿陵的直系亲属们虽都已不在，但村⺠们还是很热情，不仅和我们围坐在⼩桌旁喝起功夫茶，还在⽵棚⾥倾其所有为我们做了⼀顿午饭。当然，我们也带去了⼤⽶、罐头、⾹烟等物品。席间，主⼈为我们倒上⾃酿的苞⾕酒，那酒微⻩⽽浑浊，如在国内是断不能喝的，但这时⼀定要喝。“两国三⽅”宴会，不怕下毒，忘记了战争，其乐甚也！偶有顽童悄悄摸到我们身后，拿起靠在墙边的冲锋枪，哗啦哗啦地摆弄着，没⼈去制⽌，也没想会发⽣什么后果，只感到战争对这个国家这个⺠族的影响竟如此深刻，连孩⼦也不例外！

24⽇凌晨4时30分，师令我团向朗箭、朗顿穿插迂回，配合友邻围歼柑塘之敌。3营进⾄189、110⾼地地区；2营进⾄264、196⾼地地区；1营进⾄198、215⾼地地区。7时20分，围歼柑塘之敌战⽃打响。10 时，团基指移⾄215⾼地南侧⽆名⾼地。济南军区、上海警备区紧急补充前线的兵员到位，各单位按战⽃减员数增补，部队迅速恢复了元⽓。13时20分 奉师⾸⻓命令，110团随109团后沿公路追击敌⼈。3营进⾄191⾼地隐蔽待命。

中午，基指离开215⾼地，向柑塘⽅向转进。途径199⾼地洼部，找到⼀个⽤碗⼝粗的⽵⼦搭盖，地铺厚厚⼀层⼟，⾜可供四⼈休息隐蔽的现成掩蔽部，不知是哪个单位的⾟苦成果，好不容易挖成，未得享⽤，⼜向前推进了。其实，我们也是没停脚，看看⽽已。当然，这也说明敌⼈在逃跑，我军发展越来越快了。路过保胜，这是我军攻克的第⼆座县城。敌⼈狼狈逃窜的情景举⽬皆是：营房、⼯⼚等建筑⼤多已成废墟，公路上到处是遗弃的⾃⾏⻋、摩托⻋、枪⽀弹药、书籍⽂件。战利品种类繁多，除武器装备外，还有照相机、收⾳机、录⾳机、⼿表、罐头、⾐服等，谁能拿动就是谁的。侦察排上缴⼀个收⾳电唱机，⼀个⽇本佳能单反照相机。电唱机交到我⼿⾥，照相机被随我团⾏动的师张副政委拿⾛ “临时保管”了。⼀路上，只⻅有的军⻋上载着漂亮的⼩摩托，⻋上战⼠⼿⾥拿着洋娃娃，戴着墨镜，弹着吉他，得意洋洋，呼啸⽽去，⼀副胜利者的姿态。据说109团放映组与38师某团的放映组在电影院⾥同时发现了两台放映座机，双⽅都想拉⾛，互不相让，最后差点动了枪！

19时30分，3营进⾄朗箭北侧⽆名⾼地地区；2营进⾄格外⻄北侧⽆名⾼地。在向柑塘开进的⼀天中，基本没遇到什么情况，不想到了⻩昏时分，团指所和1营⾏进中遇到公路上⼀段800⽶防步坦混合雷区。⼏乎遍地都是地雷，多数是制式防步兵雷和反坦克雷，也有的是⾃制⼟雷。许多地雷由于埋设仓促，就挖个坑放⾥边，连⼟都来不及盖。农⺠的⽔⽜不解⾃⼰⼈的意图，⾛到空⽆⼀⼈的公路上漫步，被炸得⾎⾁横⻜、⽀离破碎，蛆⾍蠕动的残骸在⾼温下发出阵阵恶臭！天将⿊尽了，时间紧迫，只能派⼯兵⾛在前⾯，探明⼀个就划⼀个圈或盖上⼀张压缩⼲粮包装纸，我们跟在后⾯，扔掉拐杖（怕杵响了地雷），弯下腰，瞪⼤眼睛盯着地上的圈和纸，⼀步⼀跳的向前⾛，像极了《地雷战》中的⼩⻤⼦。

晚8点30分左右，团基指到达152⾼地。担任警卫的9连没有跟上来，前⾯的1营部队⼜⾛远了，这⼀带是刚刚发⽣过战⽃的地区，残敌尚未肃清，附近还有敌⼈占据的⾼地。据通报，⼩股敌特⼯队活动频繁，基指孤军冒进，⼤有空城计的味道。司政机关是没有什么战⽃⼒的，⼀个股配了⼀⽀冲锋枪，其余都是⼿枪，⼈员是⽼的⽼，⽂的⽂，真正能打的没⼏个。警卫排的兵⼤都跟了领导，团⻓政委加上三个副团⻓、两个副政委每⼈俩警卫员，正、副参谋⻓，正、副主任和后勤处⻓也⼀⼈⼀个。侦察排多数随部队⾏动了。⽆奈，只能把侦察排和警卫排的剩余⼈员都组织起来，利⽤⾼地上原有的低浅战壕，加强⾃卫防范。政治处守⼀⾯，我和⼲事胡福⽣负责第⼀班岗。正值⽉⿊头，周围漆⿊如墨，狗吠不绝，情势森然。附近不知哪有死⼈躺着，时⽽飘来阵阵⼫臭，与空⽓中弥漫的缅桂（俗称⻩⻆兰、⽩兰花）花⾹混合在⼀起，堪称越战战场的典型味道，让⼈想吃点东⻄⼜直倒胃⼝，可肚⾥没⻝还得吃，勉强就着菠萝罐头⽔硬啃了⼏⼝压缩⼲粮。我和胡福⽣趴在战壕上，⼿握⼦弹上膛的⼿枪，啥也看不⻅还得死盯着前⽅。不时感觉草丛⾥有悉悉索索的动静，⽽且越听越像有⼈摸上来了。我俩不约⽽同地拉开了距离，就等着最后那⼀锤⼦买卖了，过⼀会，⼀切⼜归于平静。⼤概是什么动物出来觅⻝吧。整整两个⼩时，困得要命，⼜被蚊⼦咬得要死，但眼睛都不敢眨⼀下，真想⼲脆上来⼏个越军，痛痛快快打⼀场，也⽐这么⼲耗着强得多。

其实，这个“⾼地”海拔只有100来⽶，就是个略微凸起的⼩⼟坡，地势易攻难守，绝⾮久留之地。⼤约到了午夜三点，不知是谁发现与我们邻近的司令部堑壕⾥已经没有动静了，跑过去⼀看，原来除了政治处⼗⼏个⼈外，所有⼈员都已转移，我们被扔在这⼉没⼈管了。更加严的“空城计”！这时越军哪怕上来⼀个班，也够这⽀只有四⽀冲锋枪的⾮作战单位喝⼀壶的。主任张若⻜⽴即率队离开⼩⾼地，向⼀营靠拢。此时，正是⼀天中最为困乏的时候，加之已经整整⼀天⼀夜没有休息了，只觉得双眼⽆论如何都睁不开，天底下最美的事就是倒地就睡，其实哪怕⾛着也能进⼊梦乡，稍停两分钟还能做个梦。我们从敌⼈固守的⾼地下悄悄穿过。虽是热带地域，但⼆⽉的佛晓，⽓温也只有不到10摄⽒度，身上只穿两件单⾐，冻得直打哆嗦，我最终还是⽤⼿严密遮掩着偷偷吸了⼀根烟，暂时驱散了些许困意和寒冷。终于在天亮前赶上了⼤部队。主任⽓冲冲找到司令部管理股⻓，厉声质问他为何不通知政治处就转移，那位股⻓说了⼀堆理由，可我们谁也不信。

和刘述⽂、胡福⽣抓紧时间挖了个露天的⼟坑，像个活棺材，仨⼈往⾥⼀躺，⽴⻢呼呼⼤睡起来。⼏天的经历已经让我们变油了，再也不愿挖那该死的猫⽿洞。炮弹真落上了，有洞也挡不住，找块低点的地⽅，炸不着就算命⼤。 ⼋⼀⼚的两个⽼兄更简单，⾛到哪⼉都是就地⼀躺，从不挖坑挖洞，他们本身也没带⼯具，就是听天由命。越军第345师残部已全部被围于柑塘。柑塘是越北三⼤经济命脉之⼀——柑塘磷矿所在地。黎笋已下令死守，却不知此令难以执⾏，我37、38两个师早已似两把铁钳将敌⼈死死夹住，现在，就等着进去抓俘虏吧。

25⽇晨，我团奉命围歼朗顿地区之敌。5时许，2营进⾄春增东南侧⽆名⾼地北侧⼭脊，突遭⼀股越军伏击。此前，上级的通报是这⼀带已⽆敌情，部队当时正成⼀路纵队在公路上⾏进。5连是营的前卫，6班担任尖兵班，班⻓正是⼤名鼎鼎的刘⼽平。预先设伏的越军放他们过去后突然开⽕，部队⽴即就地卧倒，隐蔽还击。但由于敌⼈在公路两侧⼭坡上，⽽我则基本暴露在开阔地上，形势极为不利，伤亡不断增加。 配属5连的营部调频机通讯员武留圈，在264⾼地负伤未愈坚持归队。向柑塘穿插中，营部通信排⻓孙久明考虑再三，把这位意志坚定、技术熟练的⽼兵继续派往前卫5连保障通信联络。枪声响起，武留圈再次负伤。他忍受着剧烈的伤痛，向营指所报告：“我们……正在与敌……激战，我……受伤了”话⾳刚落就停⽌了呼吸，5连与营部的联络中断（武留圈烈⼠，战后追记⼆等功）。连⻓谢仁俊⽴即命令1排从右，2排从左对敌实施反包围。1班机枪⼿吴⻓寿第⼀个冲向敌阵，机枪吐出⼀串串⽕⾆，掩护战友反击敌⼈。在吴⻓寿机枪掩护下，2班班⻓⻩协平带领全班瞬间抵近敌⼈战壕，⻩协平⼿快打⼿慢，⼀梭⼦弹把照⾯的敌⼈打成了筛⼦。突然，吴⻓寿的机枪不响了。原来敌⼈已经发现了他的射击位置，⼀排⼦弹扫过，吴⻓寿的头⻣被削掉⼀块，鲜⾎糊住了他的眼睛。少顷，他睁开眼睛，以坚强的毅⼒继续与敌展开对射，狠狠压制住敌⼈的⾼射机枪，直到打光最后⼀盒⼦弹。天亮以后，当救护队赶到时，吴⻓寿已经昏迷不醒，趴在机枪上，右⼿⻝指还扣着扳机，身边是满地的空弹壳……（吴⻓寿，战后荣⽴⼀等功，三级伤残军⼈，被战友们称作“⽆敌枪⼿”。颅⻣伤，侥幸存活，于2005年战伤复发，医治⽆效去世）。

为了让1排能迅速发起进攻，连⻓与指导员率部从正⾯攻击，边打边向吴⻓寿倒下的⽅向靠近，打开了突破⼝。连⻓谢仁俊⼿提冲锋枪刺杀了⼀名正在装填⼦弹的敌⼈，随机跳⼊战壕。指导员师⼦⽅紧跟在后，沿着战壕边打边进，击毙了战壕内的⼏个敌⼈。突然，远处⻜来了四五枚⼿榴弹。连⻓急呼“注意⼿榴弹”，⼆⼈迅速卧倒，刚避开敌⼿榴弹起身向前，指导员突然中弹倒地。只⻅不远处敌⼈的枪⼝还在冒着红焰，连⻓抬⼿就是⼀个点射，⼏乎是同时，距他⼀⽶开外的战壕内，另⼀个敌⼈也向他打了⼀个点射，两枪打在冲锋枪上，⼀枪打中了他的左⼤腿。谢仁俊怒不可遏，猛扑下去想抓活⼝，敌⼈吓破了胆，逃得⻜快。谢仁俊抬枪射击，枪却打不响，原来冲锋枪替他挡了两枪后也“牺牲”了。眼⻅连⻓、指导员先后负伤，通讯员⽯德华⾼举连⻓的⼿枪，在暗夜密急的枪声中⾼呼：“同志们冲啊！冲啊！”⻜身直扑敌阵。越军视他为我⼀线指员，⼀排排机枪⼦弹朝他射来。⽯德华中弹后踉跄着坚持继续冲锋。战⽃结束后，战友们惊讶地发现，已经牺牲的⽯德华没有倒下，他单膝跪地，上身略微前俯，紧握的⼿枪顶在地上，双眼怒视着前⽅（⽯德华烈⼠，战后追记三等功）。

战⽃打响后，2营营⻓谭胜⽂、教导员王传忠和副团⻓张兆祥靠在⼀个⼟壁上，冷静地指作战。张副团⻓传令：“ 杨德书快上！杨德书快上！”4连连⻓杨德书应声带着⼀伙敢死队到了营指所。张兆祥命令，不惜代价，抢占右侧的⾼地。杨德书等⼈提上冲锋枪，运动到了⾼地下⾯，迅即开枪还击。

教导员王传忠、副团长张兆祥、政委陈万庆

上图为2营营长潭胜文（右）指挥部队战斗队形。左为调频机班班长耿学强。

⽆名⾼地枪声⼀响，附近⼏个⼭包上的轻机枪和⾼射机枪⼀⻬吐出⽕⾆，打得⼟层泥块四处⻜扬。在这紧要关头，尖兵班⻓刘⼽平临机处置，不等连⾥指示，果断作出“两军相逢勇者胜”的决定，指全班避开敌军正⾯⽕⼒的射击和封锁，变被动为主动，利⽤地形地物，⼤胆从敌主要制⾼点⽕⼒的右侧阵地中间横插上去，与另⼀侧迂回出击的1排共同围歼了当⾯制⾼点之敌。为了不给防守之敌有喘息之机，刘⼽平⼜率领全班向左侧⾼地的敌阵地展开攻击。战⼠们所向⽆敌，左冲右突，打得敌⼈晕头转向，不知所措，死伤累累。配属6班的40⽕箭筒⼿罗应祥提着⽕箭筒紧跟刘⼽平，⻜身直扑敌阵。敌⼈⼀排排机枪⼦弹朝他们射来，罗应祥选好射击阵地，⼀发怒吼的⽕箭弹，把当⾯之敌的机枪顿时打哑，刘⼽平乘势攻上⼭头横扫当⾯之敌。⿊暗中，由于⽕箭筒发射后喷⽕⼗分明显，招致敌另⼀侧⽕⼒报复，罗应祥身中数弹，英勇牺牲（罗应祥烈⼠，战后追记三等功）。在攻⼊制⾼点与敌短兵相接的战⽃中，4班机枪⼿⾼定福发现⼀个受伤的敌军官正向战友射击，箭步冲上去夺过敌⼈的冲锋枪将其击毙。⼀名负伤的敌兵刚要举枪，6班战⼠刘⾦财猛扑上去打掉他的枪，将其⽣擒。哈尼族战⼠李⽂光隐蔽接近⼀名越军军官，出其不意地夺过了冲锋枪，敌军官⼜掏出⼿枪负隅顽抗，被刘⼽平按倒在地做了俘虏。这名军官被俘后，竟悄悄把⾃⼰的⼿表摘下来放进刘⼽平的⼝袋⾥，刘⼽平⼜⼀声不吭地掏出来给他放回兜⾥，两⼈的意思不⾔⾃明，其境界⾼下⽴现！

战后荣立一等功的刘戈平

战⽃从打响到结束，仅仅历时10分钟。战后查明，伏击2营的是在柑塘被打散的越军345师121团2营残部。24⽇晚，敌营⻓带领4名中尉连⻓及100余残兵来到春增东南侧⽆名⾼地，勘査地形设防，营⻓令部属死守，⾃⼰却带着亲信跑了。结果，敌⼈的伏击变成了我军的反伏击，5连以亡4⼈、伤10 ⼈的代价，毙敌1 9 名，（含中尉连⻓3 名），俘敌3名。其中6班打死打伤越军7⼈（含中尉连⻓2⼈），俘虏2⼈（含中尉连⻓1⼈）。 缴获⾼射机枪1挺，⾼机弹1850 发，轻机枪、⼿枪、冲锋枪、⽕箭筒21⽀（挺），电台1部，望远镜4具。由于5连连⻓、指导员在这场战⽃中同时负伤，并鉴于刘⼽平再次显现出的勇敢精神和指能⼒，上级命令副连⻓⽂朝光接任连⻓，刘⼽平由班⻓直接提升为副连⻓（战后，5连荣⽴集体⼀等功；刘⼽平荣⽴⼀等功）。春增反伏击，是对越⾃卫还击作战中⼀次典型的反伏击战⽃，战后经军事科学院总结，作为我军反伏击战例列⼊教材。

这是战中37师政治部编印的《反击战报》。一份十分珍贵的战场史料。

由战时2营通信排长孙久明（已故）提供。

3营经20⼩时急⾏军进⾄朗顿地区构筑⼯事，断敌退路。8连在朗顿东北侧⽆名⾼地占领有利地形阻击敌⼈。就在5连反伏击结束后不久，残敌约⼀个排经8连阵地向东仓惶逃命，进⼊我伏击圈。全连⽴即开⽕，经15分钟战⽃，毙敌6名（其中连⻓1名），敌⼈乱作⼀团，争相逃命。7个敌⼈向2班阵地冲来，2班迎头痛击，当场毙敌2名，其余的被压回公路。副班⻓⻢庆超带领⼀个⼩组追击，击毙1名敌⼈，⼜⽤⼿榴弹炸死另⼀名逃敌。当他们冲到⼀个涵洞⼝时，发现洞⾥有敌⼈，便⾼喊“⽛德依（出来），诺松空叶（缴枪不杀）！”⼀个敌⼈摇着帽⼦钻了出来。⻢庆超问清情况后，⼜让俘虏喊话，抓获了洞⾥另外4名越军。在搜索残敌中，2班⼜发现⼀⼝枯井内还藏着3名越军。副班⻓⻢庆超先是在井⼝⽤越语喊话，⼜向井⾥扔代⾔⽚和⼲粮，命令越军出来投降。敌⼈赖着不动，还⽤⽣硬的汉语向⻢庆超要烟抽。⻢庆超⼀边把⾹烟点着扔下去稳住敌兵，⼀边不顾战⼠们劝说，⽤绳索捆住⾃⼰的腰，⾚⼿空拳下到井内，硬是把这帮烂兵⼀个⼀个绑着拉出井外，并从井⾥捞出3枝步枪。此战，2班毙敌4名，俘敌8名，缴枪12⽀，各种弹药2000多发。为达成政治军事双胜的⽬的，战前各级⾮常强调瓦解敌军、多抓俘虏，并将此作为⽴功受奖的要条件。然⽽越军不好抓，其“拖⼫快、换便⾐快、逃跑快”的“三快”特点已成部队共识，很多部队拼死作战，往往⼀个活的也抓不着。这下，8连2班⼀举抓获9名俘虏，成为全团，也是全师全军俘敌最多的班。据说军侦察连的⼀个⼩组奉命出来抓⾆头，转悠半天⼀个也没抓到，刚好碰上⻢庆超他们欢天喜地押着俘虏往回⾛，就上来苦苦哀求分⼏个给他们，哪怕⼀个也⾏，好⽍回去交差，可2班的兵们愣是⼀个也没给。（战后，8连荣⽴集体⼀等功，2班被成都军区授予“瓦解敌军模范班”荣誉称号，副班⻓⻢庆超荣⽴⼀等功，被团中央授予新⻓征突击⼿称号。）

柑塘敌345师和⻩连⼭省队已遭我歼灭性打击，黎笋下令：尽跑，能跑多少算多少。于是，柑塘顺利拿下。军张副政委担任了柑塘市军管会主任，38师114团担任军管、警卫任务。⾄此，我13军37师的作战任务已基本完成。不曾想，部队没仗打了，伤亡却还在增加。25⽇夜，团100炮连在格外北侧⽆名⾼地宿营，排⻓李涛例⾏查哨。哨兵是个新兵，⻅有⼈靠近，⼤呼“ 谁？⼝令？”尚不及排⻓回令，便“砰”地⼀声开了枪，⼦弹正中排⻓颈部，当场殒命。可惜啊，李涛，膀⼤腰圆的绵阳知⻘，优秀⼲部，就这样误死在⾃⼰⼈⼿⾥。

越军345师残敌⼤部被歼，少数逃往外波河对岸。26⽇3时15分，3营奉命控制班章北侧⽆名⾼地⼭梁，卡断班章⻄南⼩路，阻敌南逃，保障师主⼒清剿朗仁残敌。7连控制况孟东侧外波河吊桥，此为13军部队最前沿。

部队转⼊清剿残敌、打扫战场。中央⼈⺠⼴播电台播出了《春莲寨的群众回来了》⼀稿，只有张若⻜主任带了个收⾳机，他听到后告诉了我，这是我团战时群众⼯作对外宣传第⼀稿。在清剿期间，团组成以保卫、群⼯、卫⽣、翻译⼈员参加的⼯作组，更加⼴泛地开展群众⼯作，受到⼴⼤越南群众的欢迎。附近⼀个叫同主寨的村⼦被炮⽕夷平了，我同主任带⼋⼀⼚的两名摄影师及华侨翻译前往了解情况。现场⼀⽚狼藉，房屋全被炸毁，断墙残垣，有的还冒着烟。我们的炮兵这么没准头，眼瞅着⺠房楞轰啊！等找来⼏名越南⽼乡⼀问，才明⽩是怎么回事。原来，⼜是越⽅的拙劣表演。⼏名越南⽼乡说：“安南”（指越南政府）告诉我们，不⾛的都会被中国军队炸死，赶着我们逃离家园，然后就朝村⼦⾥开炮射击，再把罪名栽到你们头上。“ 不是你们打的，我可以作证”，⼀位⽼⼈主动上前说道：“我不放⼼，偷偷跑回家察看，正好看⻅‘安南’军官在指轰炸村⼦，炮弹是从南边⻜来的啊！”这时，群众越来越多了，纷纷向我们诉苦、解释着。抓住这个机会，我们通过翻译向群众宣传我⾃卫还击的⽬的意义，申明我军维护中越⼈⺠传统友谊的初衷。经请示团⾸⻓，政治处组织了⼀次助⺠劳动，抽调⼀个营的部队为这个⼩村庄进⾏恢复建。战⼠们从周围⼭上砍来⽵⼦、树⼲，⽤藤条拧成绳⼦，搭建⽵棚、⽵楼。村⾥的⻘壮年和战⼠们⼀起⼲活，喜笑颜开。到太阳落⼭的时候，⼯程就基本完⼯了。每户⼈家都分到⼀间新房，于副团⻓、张主任等领导带头为⽼乡提着东⻄，⾼⾼兴兴乔迁新居。所有这⼀切，都被⼋⼀⼚摄影师收⼊镜头，并编⼊纪录⽚《奋起还击》中。我也拍了不少照⽚，后来《解放军画报》刊⽤了两张。

1979年对越自卫反击战我军秉承优良作风，我军为百姓插秧播种促进生产。

1979年对越自卫反击战我军秉承优良作风，我军主动为越南治病救人。

↑1979年对越自卫还击战我军主动为越南民众修葺房屋，让边界民众生活更好。

1979年对越自卫反击战我军入越秋毫未犯，还为越南百姓发粮食     

27⽇上午我随靠前指的师张副政委下⼀营，沿途尽是我搜索部队。在⼀个⼩村边，听⻅草堆中发出响动声，⼤家⼼⾥⼀紧，张副政委⼀声令下，三个⻁彪彪的侦察兵端起冲锋枪就扑了上去，满以为可以抓个俘虏，不料却拱出来⼀头猪。途中遇到⼀座越军空营房，遍地狼藉，却为我们提供了装备补给。⼤家都在搜寻可⽤之物。我弄了⼀床线毯⼀个蚊帐，好⽍可以铺在猫⽿洞⾥“享受”⼀下。想来可笑，⾃从在210⾼地被炸毁了⾏李⻋后，⽩天晚上都是⼀身单⾐就地躺，过的完全是⼈⽣活。后来，⼜路过⼀乡间别墅，屋⾥摆设豪华，不像普通⼈的住所，估计主⼈⾄少是个县⻓、镇⻓。地上散落了不少唱⽚，想起前两天部队送来的战利品中有台电唱机，就随⼿捡了⼏张，多是我港台歌星唱的流⾏歌，那个时候，在国内还没听说过什么邓丽君、凤⻜⻜。地上有个⼤洋娃娃，看上去挺⾼级的，我刚要捡，就被张副政委喝斥：“ 要那玩意⼉⼲啥，扔了！”其实，这⽼头太较真⼉，仗打赢了，⾼兴，玩玩呗。他没看⻅，那天团⾥赵副政委还在公路上开着越南⼈扔下的⼩摩托跑得欢呢，跟《红⽇》⾥的⽯东根似的。

回到⾼地上，把捡来的唱⽚拿出来放着听，没觉得有什么好，⼤抵不过是些“靡靡之⾳”吧，于是，听完⼀张就往⼭下扔⼀张，像扔⻜碟似的，懒得背它。20时25分，奉师命令，张副团⻓带2营提前回撤，接替蒙⾃军分区担负坝洒红河渡场警戒任务。109团送来战利品——⽩鸡⽆数。原来他们打⾕柳、保胜缴获了⼀个⾃动化养鸡场，⼗万只下蛋的⽩鸡尽落我⼿。当晚，全师驻地满地鸡⽑，到处摆开“⽩鸡宴”。现在是⼀切靠越南供应了。

28⽇，团转移⾄登⻔、登朱、⾕珊、宏⻄爱、蓉荷、北⽠窑⼀带搜剿，团指进驻北⽠窑，政治处住进⼀所废弃的幼⼉园。第⼀次睡在房⼦⾥，甚⾄是⻔扇或⼉童⼩床拼凑⽽成的“床”上，简直如同上了天堂！尤其是没有了枪炮和特⼯队的袭扰，只有我军值班炮⽕有规律地响着，如同弹奏催眠曲，就只盖着越南兵的毯⼦和蚊帐，也⾜以⾹甜地⼊梦乡了。经过15天的辗转作战，虽然还难以很快适应平静的⽣活，但已倍感和平的滋味妙不可⾔。越南⼈第三次送来慰劳品——⼀个公安屯的⻥塘，⾥⾯⼤⻥⽆数，⼩的也有三、四⽄。于是，开始顿顿吃⻥，连⽶饭都省了。

驻地旁边有⼀条⼩河，所有⼈都受不了⼀身臭汗的煎熬，纷纷跑去下河洗澡。步兵团除卫⽣队外没有⼥性，⼤家就索性脱个精光，光着屁股在河边把⾐服搓洗⼲净，等着晾⼲了穿。突然，公路上驶过⼀队卡⻋，上⾯全是⼥兵，不知是哪个部队的医院过来了，⼤家吓得急忙往河⾥跳，倒把⼥兵们逗得哈哈⼤笑。

⼀天晚上，团⾥突然通知我到师⾥汇报报道线索。我叫上⼩⻋司机，⼀路上不敢开⼤灯，摸⿊赶到指定地点。新华社军分社、解放军报、昆明军区国防战⼠报和师报道组的⼈都在。作为基层部队新闻⼲事，我向他们汇报了我团各营连开战以来有特点的⼈和事，点介绍了332⾼地攻坚战、春增反伏击战等战⽃以及刘⼽平、沈建明、⻢庆超等典型英模⼈物的事迹。限于条件，⽆法及时采写后送稿件，我只能把素材都⽆私上交，让那些后⽅的新闻⼈去做⽂章吧。

3⽉2⽇上午，我到正在清剿残敌的3营了解情况。教导员姜友在被炮⽕烧焦的271⾼地上介绍战⽃经过。最为揪⼼的⼀段是：在攻占⾕珊的战⽃中，部队攻击前进到我们现在坐的这个地⽅，突遭敌⼈炮袭，⼀发炮弹在3营机枪连机枪⼿陈⻓元身边爆炸，硝烟散去，既不⻅⼈也未⻅⼫，只找到拳头⼤的⼀块头盖⻣。教导员⽤颤抖的⼿填写了阵亡⼈员登记卡⽚，放在头盖⻣内，⽤⼀顶军帽包好，嘱咐后送的⺠⼯：“要像抬伤员和烈⼠⼀样⼩⼼地送回祖国！” 战友们留下记号，以待战后再来搜寻查找。⼀周后，3营返回这⾥清剿，通过现地位置⽐对，并在⼀⼈⾼的茅草丛中反复搜寻，终于发现了被炸成麻花状的机枪和陈⻓元已严腐烂的遗骸（陈⻓元烈⼠，战后追记三等功）。⼤家⼩⼼翼翼地将遗⻣捧到烈⼠袋中！⼼中默默地告慰战友：“兄弟，我们接你回家。”……

惨烈的战争！壮烈的牺牲！在场的所有⼈不禁站起身来，向脚下的焦⼟低头默哀，向这位普通⽽伟⼤的战⼠致敬。

此⾏最⼤收获是了解到8连2班及副班⻓⻢庆超抓俘虏的典型事迹。回程的路上，碰⻅8连⼜在清剿中抓住两个躲在草丛⾥化了装的越军⼠兵，正好带着照相机，就拍了⼏张。

当然，还有⼩收获，路过⼀个⾼地，⻅⼭坡⼩树林⾥堆着⼀堆战利品，步枪、冲锋枪、⼿枪、各种弹药都有，别的不敢动，随⼿捡了⼀个8倍的望远镜，悄悄放在背囊⾥，算是这次作战的纪念吧，但这确实是违犯“三⼤纪律⼋项注意”了。

部队作战已经⼗多天了，各单位仍在尽⼒搜寻失落的烈⼠遗体。师烈⼠转运站在红河南岸找到2⽉17⽇与敌遭遇牺牲的团特务连侦察排战⼠董特科的遗体。原来，当时抬着董特科遗体的⽀前⺠⼯⾛在半道，遇上⼀个伤员急需后送抢救，就将董特科遗体暂时隐蔽在⼀个⼩⼭包的树丛中，后因战事紧张竟遗忘了。遗体已⾼度腐败，难以清理，也⽆法更⾐，只好以翻滚的⽅式勉强装⼊烈⼠袋抬回祖国。就在这时，董特科的姐姐董可从国内给弟弟寄来⼀封信，特务连指导员⻢德渊代为拆开，看到姐姐在信中焦急地询问弟弟的安危，让他⽆论如何赶紧回信报个平安，还附带了⼀个写好回信地址、贴好邮票的信封和⼏⻚信笺。⾯对这封来信，⻢指导员⼼情异常沉，部队尚未回国，他不能代董特科给家⾥回信，他也⽆法⾯对烈⼠家⼈。

5⽇清晨，收⾳机⾥传出振奋⼈⼼的消息：我国政府宣布，中国边防部队已胜利完成⾃卫还击任务，将于3⽉5⽇起，陆续撤回边境线我⽅⼀侧。⼤家⾼兴地议论了⼀阵，就该⼲什么⼲什么去了，因为是“陆续”回撤，因为还身处异国，不到⾛的⼀刻，弦还得紧绷着。

这些天，主要是进⾏初步的战⽃总结。政治机关开始收集英模事迹，为即将开始的评功评奖做准备。上午，政治处召集3个营的教导员来汇报情况。2营王教导员把5连刘⼽平的事迹再次认真做了汇报，要求报请⼀等功。⼤家都说报低了，完全够战⽃英雄。可没想到刘⼽平还曾是个⽼“后进”，身上背着三个处分。⼀次是⼯作不服从分配。新兵分到连队，让他到步兵班，他不⼲，死活要当机枪⼿，还说他爸爸就是⽼机枪⼿；⼀次是在成都上教导队期间不请假偷跑回家；还有⼀次是同政治处打篮球，眼看⽐分落后，⼀着急，竟把我们的主⼒⻩⼲事摔翻在地！俗话说“ 虱⼦多了不咬⼈” ，“ ⼀个处分扛着，两个处分挑着，三个处分……”这⼩⼦真是桀骜不驯啊！也许战场上就需要这样的⼆杆⼦精神？我们平时的管理教育⽅式和评价先进与落后的尺度是不是需要反思⼀下呢？汇报中还发⽣⼀场激烈的争执。⼀营李教导员对⼆营王教导员汇报的“5连在332与264⾼地洼部缴获4⻔122榴弹炮”⼀事较起了真⼉。⽼李说：“你们缴获的？那是我们3连打下的，你们拣了现成！” ⽼王也不示弱：“你打的为什么不去占领？我们占了就是我们的！”“难道我们拼命流⾎，功劳却要记在别⼈头上？”⽼李愤怒了。

这真是清官难断家务事。事实上，两位教导员说的都是实情。炮阵地确实是1营3连打的，2营5连占领的，当时我正在2营了解情况，还应邀携⼋⼀⼚摄影师到炮阵地现场拍摄了影⽚。情况就是这样，孰是孰⾮？我看都有理，就各记⼀功吧，总之战⼠们的⾎不能⽩流啊！

（未完待续）

• • 3月6日，原13军110团2营4连老兵屏边祭英烈

↑110团英烈名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