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诚晚年时,记者问他对哪位红军将领印象深刻?陈诚说:李聚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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民国四十几年,陈诚住在台湾士林的一处老房子里,院子里种着两棵老榕树,树干粗得要两个人合抱。那时候他身体已经不太好,每天早上会在院子里的藤椅上坐一两个钟头,晒晒太阳,手里攥着个掉了瓷的搪瓷杯子,里面泡的是台湾本地的冻顶乌龙,茶味淡得快没了也舍不得倒。

这天上午,来了个年轻记者,二十出头的样子,穿件浅灰色的中山装,手里拎着个黑色的公文包,里面装着笔记本和钢笔。佣人领着记者进来的时候,陈诚正眯着眼晒太阳,听见脚步声才慢慢睁开眼,摆了摆手让佣人不用伺候,自己撑着藤椅的扶手坐直了些。

记者先鞠了个躬,说:“陈将军,打扰您休息了,我是《联合报》的记者,想跟您聊几句早年的事。” 陈诚点了点头,指了指旁边的小凳子,让记者坐。记者坐下后,先问了些他的日常起居,比如饭量怎么样,晚上睡得好不好,陈诚都简单应了,说年纪大了,吃不多睡不实,没什么要紧的。

聊了大概十分钟,记者才慢慢绕到正题,他打开笔记本,捏着钢笔问:“陈将军,您早年在大陆的时候,参与过围剿红军的战役,接触过不少红军将领。这么多年过去,您印象最深的,是哪一位?”

陈诚听到这话,沉默了好一会儿,手指在搪瓷杯子的沿上慢慢划着圈,杯子里的茶叶沉在底上,一动不动。过了大概半分钟,他才开口,声音有点沙哑:“有一个人,叫李聚奎。”

记者愣了一下,低头在笔记本上写了 “李聚奎” 三个字,又抬头问:“这位李将军…… 我好像没怎么听过他的名字,您为什么对他印象这么深?”

陈诚笑了笑,那笑容里带着点复杂的味道,说:“没听过不奇怪,他不是那种爱出风头的人。但我跟他打了三次仗,每次都没占到便宜,想忘都忘不了。”

他顿了顿,眼神飘到院子门口的老榕树上,像是在回忆很久以前的事:“第一次跟他交手,是民国二十二年,也就是 1933 年,第四次围剿的时候。那时候我是中路军总指挥,带着三个纵队,差不多十万人,装备都是德械,还有飞机支援,目标是拿下苏区的黄陂、东陂一带。当时我觉得,红军装备差,人也少,最多半个月就能结束战斗。”

“结果刚到黄陂,就被拦住了。拦我们的就是李聚奎的部队,他那时候是红五军团的一个师长,具体哪个师记不太清了,只记得他守的是黄陂北边的一座山,叫霍源山。那山不高,但全是石头,树长得密,路只有一条,还特别陡,我们的重机枪和迫击炮根本拉不上去。”

“我让第二纵队的师长周浑元带着人先攻,周浑元是黄埔一期的,打硬仗有经验,他把部队分成三股,一股正面冲锋,两股绕到侧面想偷袭。结果正面的部队刚往上冲,山上就打枪了,红军的枪不行,好多都是老套筒,有的枪打两发就卡壳,但他们的枪法准,专打我们的军官。我们的士兵冲了三次,每次都在半山腰被打回来,死了不少人。”

“绕到侧面的两支部队更惨,他们走的是山后的小路,本来想偷偷摸上去,结果刚走到一片竹林里,就踩了红军的陷阱,竹子做的夹子,夹腿的,还有埋在地下的土雷,一响就炸一片。然后红军从竹林两边冲出来,拿着大刀和梭镖,跟我们的士兵近身肉搏。我们的士兵平时用惯了枪,近身打根本不是对手,最后那两支部队差不多全没了,只有几个伤兵跑回来报信。”

“周浑元急了,亲自带着警卫连往上冲,结果刚到山顶下面的一块平地,就被红军的机枪扫了,周浑元的胳膊被打穿了,差点没下来。我在后面的指挥部里接到电报,说攻不上去,还损失了一个团,心里头就火了,让参谋给周浑元发电,说再攻不上去就撤他的职。”

“结果电报发出去没多久,前线又来报,说红军撤了。我当时还纳闷,以为他们是打不过了,赶紧让周浑元追。结果追了没几里地,又在前面的山谷里遇到伏击,这次红军打得更狠,用的是手榴弹,往我们的队伍里扔,炸得人仰马翻。后来才知道,李聚奎根本不是打不过,是故意撤的,就是为了引我们进伏击圈。”

“那次黄陂战斗,我们打了一个星期,损失了差不多两个团,最后也没拿下霍源山。后来我去前线视察,看到山坡上全是我们士兵的尸体,有的还攥着枪,有的手里拿着没吃完的干粮。周浑元跟我说,对面的指挥官太狡猾,根本摸不透他的路子。那时候我才记住李聚奎这个名字,心里头想,这个红军师长,不简单。”

记者在笔记本上飞快地写着,时不时抬头问一句:“那后来呢?您之后又跟他交过手吗?”

“交过,两年后,民国二十四年,也就是 1935 年,红军长征过金沙江的时候。” 陈诚喝了口茶,杯子里的茶更淡了,“那时候我是宜昌行辕主任,委员长让我带着部队追,我手里有五个师,装备比上次还好,有汽车,有电台,还有骑兵连,本来以为能咬住红军的尾巴,把他们堵在金沙江边上。”

“结果我们追到皎平渡的时候,又遇到了李聚奎。他那时候已经调到红一军团了,当一师师长,负责掩护红军大部队过江。皎平渡那地方,金沙江水流得急,只有几条木船,红军大部队过江得花时间,李聚奎就带着他的师,在渡口北边的山上设防,拦我们的部队。”

“我让二十三师的师长李必蕃带着先头部队先上,李必蕃是山东人,性子急,带着两个团就往山上冲。那山叫龙头山,山路窄得只能容一个人过,红军在山上挖了战壕,还砍了树挡路,我们的士兵往上冲的时候,只能一个一个上,正好成了红军的活靶子。”

“李必蕃打了半天,没攻上去,还损失了一个营,他急得给我发电报,说对面的火力太猛,让我再派两个团支援。我当时觉得,李聚奎就一个师,最多几千人,我们派四个团上去,总能突破,就调了三十六师的两个团过去。”

“结果那两个团上去也没用。李聚奎没跟我们硬拼,他把部队分成了几股,一股在正面牵制,另外两股绕到我们的侧面和后面,打了个措手不及。我们的部队本来在正面冲锋,突然侧面就响起了枪声,队伍一下子就乱了,有的往回跑,有的往山上躲,被红军打得四散奔逃。”

“后来我才知道,李聚奎早就摸清了我们的行军路线,知道我们会从哪个方向来,提前在侧面的山谷里埋伏了部队。他还让士兵在山上放了很多空枪,故意让我们以为他的主力在正面,其实主力都在侧面等着我们。”

“那次仗打了三天,我们愣是没靠近皎平渡一步。等我们终于突破了龙头山的防线,赶到渡口的时候,红军的大部队早就过江了,李聚奎带着他的师也已经撤了,只留下几艘破船在江边。我站在江边,看着金沙江的水往下流,心里头又气又无奈,觉得这个李聚奎,比狐狸还狡猾。”

记者停下笔,问:“那第三次交手呢?也是在长征的时候吗?”

“对,还是民国二十四年,红军过大渡河的时候。” 陈诚的声音低了些,“那时候委员长下了死命令,让我们一定要把红军堵在大渡河南岸,说不能让他们成为第二个石达开。我带着部队从后面追,同时让川军的部队在前面堵,本来以为这次能成,结果又遇到了李聚奎。”

“大渡河那地方,水流比金沙江还急,河面窄,只有安顺场和泸定桥两个地方能过。委员长让我重点防安顺场,我就派了川军的一个旅去守,还把江边的船都烧了,只留下几艘破的,以为这样红军就过不来了。”

“结果没几天,前线就来报,说红军已经过了安顺场,带头的就是李聚奎的红一师一团。我当时不信,问他们怎么过的,船都烧了,他们怎么过江?后来才知道,李聚奎带着一团赶到安顺场的时候,找到了一艘没被烧的木船,还抓了几个船夫。他选了十八个士兵,组成了突击队,坐着那艘木船往对岸冲。”

“川军的部队在对岸守着,机枪往船上扫,子弹打在船板上啪啪响,可那十八个士兵硬是没怕,有的中了枪还在往前冲,最后竟然冲过了河,占了对岸的阵地。后面的红军士兵跟着过江,川军的旅根本挡不住,没一会儿就败了。”

“我接到电报的时候,赶紧让部队往泸定桥赶,想在红军过泸定桥之前堵住他们。泸定桥是铁索桥,上面的木板都被拆了,只剩下十三根铁索,我觉得红军就算过了安顺场,也过不了泸定桥。结果李聚奎又给了我一个意外,他带着红一师的部队,白天行军,晚上也不停,有时候一天走一百多里地,硬是比我们先赶到了泸定桥。”

“他们到了泸定桥,就组织了二十二个勇士,沿着铁索往对岸爬,川军在对岸开枪,扔手榴弹,可那些勇士还是爬过去了,跟对岸的川军拼了起来。等我们的部队赶到的时候,红军已经占领了泸定桥,大部队正源源不断地往对岸过。我们想攻,可红军在桥头上设了防线,我们冲了几次都没冲上去,最后只能看着红军过了大渡河。”

“那次之后,我就再也没跟李聚奎交过手了。后来抗战的时候,听说他在八路军里,在山西打鬼子,也打了不少胜仗。再后来解放战争,听说他没在前线打仗,而是负责后勤,给解放军搞补给,做得也不错。建国后,好像还当了官,具体是什么官记不清了,只记得前些年听人说,他活到了八十多岁,比我活得长。”

记者又问:“陈将军,您跟李将军打了三次仗,每次都没占到便宜,您觉得他最厉害的地方是什么?”

陈诚想了想,说:“他最厉害的,是能把一支差部队带成好部队。那时候红军的条件有多差,你们年轻人不知道,吃的是草根树皮,穿的是单衣,冬天也没有棉衣,武器更是不行,有的士兵连枪都没有,只能用大刀和梭镖。可李聚奎带的部队,不管条件多差,都有战斗力,士兵都愿意跟着他拼命。”

“我后来俘虏过一个红军士兵,是李聚奎手下的,问他为什么愿意跟着李聚奎打仗。他说,李师长跟士兵一起吃草根,一起睡山洞,有什么危险都冲在前面,从不搞特殊。有一次,部队断了粮,李师长把自己的马杀了,给士兵们吃肉,自己却只喝肉汤。这样的将领,士兵能不服吗?”

“还有,他打仗特别会动脑子,不跟你硬拼。知道自己的部队装备差,就靠地形,靠战术,靠士气。每次跟他打仗,我都觉得像是在跟一个看不见的对手打,不知道他下一步会干什么,总是被他牵着鼻子走。我们的部队装备好,人也多,可就是打不过他,不是因为我们的士兵不行,是因为他太会打仗了。”

太阳慢慢移到了西边,院子里的影子变长了。佣人过来问陈诚要不要进屋,说外面有点凉了。陈诚摇了摇头,说再坐一会儿。他看着记者合上笔记本,说:“这些事,我好多年没跟人说了。现在老了,回头想想,那时候的仗打得真没意思,死了那么多人,最后也没打出个结果。但李聚奎这个人,我是真佩服,他是个真正的军人,不管站在哪一边,都尽到了军人的本分。”

记者站起来,又鞠了个躬,说:“谢谢您,陈将军,今天跟您聊了这么多,我学到了很多。” 陈诚点了点头,没说话,只是看着记者的背影走出院子,然后又把目光移回老榕树上。

风吹过,榕树叶沙沙响,陈诚拿起搪瓷杯子,喝了最后一口茶,茶已经完全没味了。他想起以前打仗的日子,想起那些死去的士兵,想起李聚奎,心里头有点难受,又有点感慨。他这辈子,见过不少将领,打赢过也打输过,但像李聚奎这样的对手,这辈子也就遇到这么一个。

后来,那个记者把这次采访写成了文章,发表在《联合报》上,很多人都是从那篇文章里,第一次知道了李聚奎这个名字。而陈诚,在那之后没几年就去世了,去世前,他还跟身边的人提过李聚奎,说要是有机会,真想再跟他聊一聊,不是作为对手,而是作为两个老兵,聊一聊当年的那些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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