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在的社会,演员能演好一个角色就成明星了,收入和名声暴涨。而我的父亲曾保堂在历史中也演过戏,他没有明星的光环,也没有明星的收入,而在我心里他就是一个超级明星。父亲演出的舞台比美国大都会歌剧院还大~那是几十里的秦川。在这么大的舞台演出当然是个大明星;不,他还负责演出的道具~是个大剧务;不,他还要指挥上万人的演出~是个名导演;不,他还要负责整个剧情的完整性~是个著名编剧……我也不知道该怎么形容了,还是读者自己定吧。而这个剧场可以说是最现代化的大剧场,也可以说是最古老的剧场,演员在中间,观看者在四周,就像古罗马的角斗场。父亲的观众就更是当时中国的顶级人物了,他们都注视着这场大戏。在父亲的身后是中共中央的毛泽东、周恩来、朱德总司令等中央领导人。而在父亲的前面是中华民国的委员长、国民革命军总司令蒋介石、副总司令张学良、东北军、西北军和国民党政府的高官。这又是一台什么样的大戏呢?
为了早日同红二、四方面军会合,最大限度保存和扩大红军的实力,保存抗日的力量,党中央、毛主席决定将“渡河东征,抗日反蒋”的方针调整为“回师西渡,逼蒋抗日”政策。父亲率领特务团跟随总部西渡黄河,开始了征西战斗。从5月下旬到7月下旬,西方野战军在茫茫戈壁荒原上,连续征战拼杀两个多月,占领城镇十余座,开辟了新的根据地,创建了具有重要意义的陕甘宁边区根据地。为策应红二、四方面军北上,实现三大主力红军会师创造了有利条件,对抗日民族统一战线工作的顺利开展起到了积极作用。8月传来一个激动人心的喜讯:二、四方面军的战友即将到达陕北,红军三大主力就要会师了。这时候彭总一再指示父亲:要设法多筹集一些粮款,迎接二、四方面军的到来。
在新开辟的地区里,向地主富豪筹集粮款,是一项十分艰难复杂的斗争。对于地主阶级父亲根据关于建立“民族统一战线”的方针,晓以民族大义,采取以团结为主,说服教育为辅的方法,动员他们逐步转化,捐献粮款保证其生命安全。对一些顽固分子,则采取“先礼后兵”的手段,让他们捐款献粮。父亲率领特务团移驻毛居井一带,了解到一家大地主,是这一带哥老会组织的大头目,光存放粮食的窑洞就有五六处,手下有一支100多人的武装,父亲想:要是硬打也会对我们造成损失,所以最好是智取。得知这个地主与当地一个土匪头子赵老五有较深的矛盾,曾对人说过,如果能够跟红军结成兄弟一起对付赵老五,自己愿意把积存起来的粮款捐献给红军。父亲听到心里一热,这是一个可以利用的好机会,他就把这个情况如实的向彭总和前敌总政治部作了汇报。彭总十分高兴的对父亲说:“只要这个地主能慷慨解囊,以助红军,我们可以不计前仇,与之结成兄弟。”
得到彭总的批准,一天晚上,父亲和政委邱创成、总支书记严东江和特派员冯兴少等同志,一起来到这个大地主家里。这个大地主把父亲一行人让进一间宽敞明亮的窑洞,请他们坐在炕上,奉上热茶说:“今天几位长官惠临寒舍,真是三生有幸,盼今后红军兄弟鼎力相助,不胜感激。”父亲和邱政委向这个地主介绍说:“我们这次来,彭德怀总指挥让我们告诉你,红军的二、四方面军就要到了,凭借几十条枪,要想同红军对抗的人,是绝没有好下场的。只要你对红军有所帮助,红军也不会忘记你的,一定能够保证你及全家人的生命安全。”接着又给地主宣传了抗日救国的道理,地主一边听着一边点头说:“仁义之师,不可不助。”就这样,地主在家里设宴,父亲当晚就同这个大地主兼哥老会头目喝了结拜酒,举行了结盟仪式。父亲的酒量在红军队伍里就跟打仗一样是出了名的,这个地主也是好酒量,两人互相敬酒,互表真诚之心。
父亲同这个哥老会头目结成兄弟的消息,立即传遍了四面八方。一些掌握了少数武装的地主,也主动来找特务团联系,同红军拉关系,不再与红军为敌了。这个哥老会头目在同父亲和特务团的接触交往中,逐步加深了对红军的认识,后来主动交出了100多支枪和四五十匹高头大马。父亲的通信排就改成了骑兵通信排,一时间威风的很,不要说团里的领导,就是机关工作人员出门都有马骑了。由于父亲采取了灵活巧妙的对敌斗争艺术,仅仅两个月就筹集了大量的粮款,除了保证全团吃穿外,还上缴了十几万斤粮食和1000多匹布,有力的支援了二、四方面军,为红军三大主力会师创造了物质条件,受到彭总和总部的高度表扬。
虽说工作取得了重大的胜利,但也遇到了巨大的危险。有一天敌人的骑兵突然包围了驻扎在毛居井的团部,敌众我寡,父亲只能让部队据险坚守,再派侦查员出去搬救兵。但是水源被敌人切断了,敌人凭借优势兵力想再演一次“失街亭”,但是在英勇顽强的红军面前变成了“走麦城”。为了坚持战斗就喝自己的尿来补充水分,两天以后干的尿都没有了,终于等到部队赶来击溃了敌人。当父亲回到总部时,政治部主任朱瑞因为高度近视没看见他,等走近了才发现是父亲,朱瑞太高兴了,抓住他说:“我的宝贝呀,你可回来了,否则,彭总要杀我的头了。”常言道“千军易得一将难求”,可见彭总对父亲这员猛将的珍惜。
一天,彭总命令父亲除了留下一个连担任警卫外,特务团全部转移到东北军120师附近的宁夏七营镇一带驻防,那里距东北军的路程一里多地,仅有一条清水河之隔,任务是设法争取东北军这支部队。“同东北军120师结成抗日民族统一战线还是有可能的。”彭总分析了这支部队的形势对父亲说:“特别是他们的下层军官和战士,全是东北人,他们都想打回东北老家去,我们就利用这一点,争取团结他们,至少可以做到同这支部队和平共处。”当父亲带着特务团要出发的时候,彭总还一再强调说:“东北军尽管是一个师,你们虽然只是一个团,但要牢牢记住,你们是红军总部的一个特务团,一定要处处显示出红军的威力来。”父亲说:“坚决完成任务!”父亲指挥特务团过去同东北军打过“交道”,因为那时候驻扎在预旺堡、洪德城之间的有东北军一个骑兵师,他们错误估计了形势,不断向特务团挑衅,父亲就率领特务团发挥我军近战、夜战的特长,突然袭击击溃了这个骑兵师。后来根据形势的需要,把缴获的人员、战马、枪支和弹药都归还给了东北军,为此,东北军对红军有较好的印象。
父亲又接受了一个艰巨的任务:1长期的兵力悬殊,不占天时。2驻守在河边无险可守,没有地利。3只能靠搞好统战工作,只有靠人和了。乍一看有点像“舌战群儒”,但是父亲面对的不是只会动口的文人,而是“有理说不清”的兵,当他面对整装的120师又会发生什么呢?就这样,冥冥之中舞台已经搭好,大戏就要开场了,对于英勇善战的父亲和特务团来说,这是一个只有意向没有剧本的戏,这场戏该怎么演呢?只能现演现编了,这还不算,开场不久又发生了一个所有人都意料不到的事情……
父亲率领特务团移驻七营镇之后,立即派人过河通知东北军120师:中国工农红军前敌总部特务团移驻七营镇,望贵军多多关照。东北军120师听说红军来到这里,也立即派出联络官同父亲接触。父亲请这位联络官转告他们师的长官:特务团这次来到七营镇,完全是驻防,无其他意图,希望双方不要发生误会。东北军120师本来就不想同红军作战,再加上红军在处理被击溃的骑兵师时给他们留下很好的印象,因此,对双方人员的往来基本上不加任何限制。父亲就利用这个条件,在晚上派一些政治教员到120师的营房聊天,宣传我党抗日救国的主张,启发他们的民族觉悟。这时候彭总又给特务团派来了敌工科长,带着一个工作组协助特务团搞好统战工作。这个工作组里,还有一些是直罗镇战役被俘的东北军官兵,经过教育,自愿留在红军的,现在让这些同志过河去现身说法增强效果。父亲也把120师的情况及时向彭总汇报,当彭总听说120师下层官兵生活很苦就说:“你们尽力支援他们,把打土豪得到的粮食、蔬菜、肉类抽出一部分,陆续送给他们,让他们也体会体会中华民族大家庭的温暖。”父亲就根据彭总的指示,从生活上关心东北军120师,当他们买不到菜和肉就跑到特务团这里来,父亲就安排特务团从老乡那儿买上菜和羊送给他们,还留东北军弟兄和特务团官兵一起吃饭,密切双方中下层关系。
这一招可真灵,东北军120师见特务团对他们像亲兄弟一样,十分感激。他们就送给特务团缺少的蜡板、油印机、复写纸、煤油,他们也知道特务团短枪少,就在深更半夜送来许多新的短枪和整箱的子弹酬谢特务团。甚至连蒋介石、张学良对他们师的命令,也随时派人来通风报信,让父亲早做准备。
10月的一天,东北军120师来了一名联络官告诉父亲说:“蒋总司令和张长官已经下达了命令,限120师7天之内占领河莲湾、洪德城一带。”这个地方正是红军的指挥中心,父亲立即向彭总报告,彭总说:“现在,三大主力红军刚刚会师,党中央的毛主席、朱总司令等主要领导同志都住在河莲湾、洪德城,蒋介石在我们东北面布置了胡宗南的几个嫡系师,又让南面东北军120师出兵,是想趁三大主力红军立足未稳,一举消灭我们,这真是痴心妄想。”最后彭总坚决的对父亲说:“你们团无论如何要设法拖住120师,使他们在7天之内不能到达河莲湾、洪德城。我们就可以保证红军三大主力打一个大胜仗,消灭胡宗南的主力。”就在接受任务的当天晚上,东北军120师又派联络官来了,他忧心忡忡的对父亲说:“奉蒋总司令和张长官的命令,明天佛晓正式发起攻击,希望贵部能体谅我们的苦衷。”父亲和邱政委镇静的听完,对联络官说:“谢谢你们及时提供的情报,我们知道你们120师的官兵都是一些有志气的爱国者,既然你们奉蒋介石、张学良的命令,非同红军作战不可,我们可以奉陪到底。不过,再次请你转呈你们的长官,我们都是中国人,不要互相残杀,做无谓的牺牲。我们应该团结起来,打回东北去,收复失地,解救在日寇铁蹄下的苦难同胞。”那位联络官激动的说:“对你们的好意,我一定如实禀告我们师的长官,也请你们放心,我们的枪是不会伤害自己同胞的。”父亲又告诉他为了演好戏,赶快送些弹药过来,他们照办了。
果然,在第二天佛晓的进攻中,东北军120师的枪是朝天放的,炮也是东一发西一发,乱打一气。当然,父亲也指挥特务团认真对待,也是枪声不断,还不时扔上几个手榴弹以示还击,好让东北军向蒋介石有个交代。虽说是“演戏”,也是要消耗弹药的啊,红军的弹药少从哪儿补充呢?父亲就让东北军120师晚上再送弹药过来,一到晚上120师就派人送来情报、弹药、作战计划和地图。在这段时间,东北军120师就是每天这样做的。打到第三天的夜里联络官来了,这次显得很沮丧,他跟父亲说:“看样子这戏是演不下去了,明天蒋总司令和张长官要来督查,让我们必须攻下你们的阵地。”对于国民党的最高官员亲临督战这个突发情况,父亲是始料未及的,心里不由的暗吃一惊。身经百战的父亲马上就冷静了下来,我们尽量不能和120师打,这样我们前面的工作就前功尽弃了,还会对保卫党中央的任务造成很大麻烦。而这次老蒋来“将军”了,我必须想办法把这个棋走活。父亲的大脑在极速的思考着,过了一会儿,就把新的形势和对东北军120师做出少许让步的想法向彭总作了汇报:现在驻守河沿岸是平川,实际不利于防守。而在约两里地有两道梁,是个防守的有利地形。不如把沿河阵地逐步让出来,让120师好交差,也好把戏演下去。以后面两道梁为主阵地,万一120师变卦,我们利用有利地形也能守住五天。彭总同意了父亲的想法,并告诉他必须保证万无一失。然后父亲和120师的联络官说:“告诉你们长官,为了让戏演得好看些,再多给我们送些弹药过来。为了让你们好交差,我们也可以做点儿有限的让步,而到晚上还要给我们还回来,在小范围里拉拉锯是可以的,我们仍然可以和平共处。但是,如果想拿我们的好意另有所图,超出我们指定的地方,那我们就坚决消灭你们!我们已经有言在先。”父亲即做了最大的努力,也做好了最坏的准备,就想借机会多要些弹药,万一他翻脸我也有足够的弹药打仗。东北军120师知道特务团的厉害,也就按父亲在地图上给他们划定的步骤和活动范围行动,到天黑就又退了回去,借口是红军的夜袭太厉害。当然大戏也不能白演,晚上他们只是人员撤出阵地,大部分装备都留在阵地上让父亲来接收,除了枪和弹药还有机枪和迫击炮,也省得专门送武器弹药了。父亲既是为了继续和120师改善关系,也是感谢他们赠送的武器弹药和认真配合,就带上八九只羊送给他们(因为怕活的叫唤,所以都是下午刚杀的)。那时候红军想得到武器装备是很困难的,而用十来只猪羊就能换来这么多的武器装备,真是个好买卖:对于特务团来说弹药充足、装备焕然一新,没有伤亡就能完成任务;而对于东北军120师来说,装备反正是上峰给的,丢了旧的换新的不心疼,弟兄们一个都没有少,不用花钱还能吃上好的。所以,大家都高兴做这“有利可图”的买卖,每天晚上除了交接阵地和武器物资,联络官还拿来作战地图让父亲标明指定的地区,这个买卖就这样正式的做起来了,一直做到整个战役结束,已经把特务团的老旧装备全部都换了(东北军当时很抱团,他们是不接受外人的,所以,军统、中统特务也打不进东北军的中下层部队)。这就是在蒋介石眼皮子底下演出的大戏,使蒋介石7天之内占领河莲湾、洪德城一举消灭党中央的作战计划完全落空。直到三大主力红军在山城堡取得全歼胡宗南一个师的伟大胜利,东北军120师也没有进入到河莲湾、洪德城的总部所在地,父亲率领特务团有效地保卫了党中央和毛主席的安全,也把特务团建设成弹药充足武器优良的主力部队,这也是西征战役的又一个伟大胜利。
就这样与东北军120师一直和平相处,一直到“西安事变”爆发,父亲带领着特务团始终保卫着党中央和毛主席的安全。1937年元旦之后,组织上安排父亲去红军大学学习,原来红2师6团团长朱水秋来接替特务团的团长。朱水秋看出了父亲不舍的情结,深情的说:“你放心去学习吧,我会继续把部队带好的,有空就回特务团来看看。”父亲虽然离开了,而首任团长的性格也一直伴随着特务团继续前进,特务团就是以后中央警卫团的基干部队,也是建国以后北京军区卫戍区警卫部队的前身。
父亲知道会有更多的战斗等着他,他服从命令恋恋不舍的离开了这个他亲手创建的、特别能战斗的红色近卫军。后来一直在抗日前线作战,直到1944年回延安去中央党校学习顺便养伤治病。下午抽空去看望毛主席,被执勤的战士挡了回去,正好被警卫团的一个连长看到了,就过去问岗哨刚才是什么情况,战士说:“是一个叫曾保堂的团长,现在从前线回中央党校学习,抽空想看望毛主席。”那个连长看着父亲远去的背影像是老团长就说:“你不知道为什么不报告,那像是老团长啊。”于是中央警卫团的几个连、排长就去中央党校找人,果真在党校找到了曾保堂老团长,他们就拉着老团长一起回到了警卫团和老战友们见面。从此以后“老团长回来了”的消息传遍全团(因为父亲当团长的时候,是警卫团打仗最多、受表扬最多的时候),老兵们都去看望他,而父亲再去看望毛主席等中央领导人的时候也就方便的多了,所以父亲抽空就去看看,也算圆了父亲离开特务团时“有空就回特务团来看看”的约定。因为有这个“老团长”的待遇,在中央机关也就行动自如了,还学会了放电影和骑摩托车。就是到省军区当了副司令也骑摩托车上班,他不愿意麻烦别人,保卫处长总说不安全,父亲说:“我带着枪呢,特务敢来我毙了他!”门诊部主任也反对(可能是以前打恶仗多,身体透支太大,在50年代就是军区最危险的重病号了),后来保卫处和门诊部一再提意见,军区党委开会没收了父亲的摩托车。而这个“老团长”还用到了1951年,那时候父亲是南京军事学院高级班的学员,代表军事学院参加了天安门广场的国庆阅兵。晚上毛主席宴请他的这批爱将,大家看见毛主席来了高兴的都去敬酒,周总理拦住说:“大家的心情我理解,因为毛主席酒量有限,还是每个桌选一个代表给主席敬酒吧!”。父亲这桌的班长说:“曾保堂你是中央警卫团的老团长了,跟毛主席熟悉,你就代表咱们桌给主席敬酒吧!”这样父亲又当了一次给毛主席敬酒的代表。
致敬~所向披靡的传奇老兵!致敬~中央警卫团的老团长!致敬~智勇双全的开国将军!
原文始发于微信公众号(从军营走来):演大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