退掉部长公寓

怀诚同志：···我在遗嘱中要求我的子女不要向财政部伸手，也请部里不要因为我再给他们任何照顾。在我和老伴邸力过世后，我的住房必须立即交还财政部。财政部也不要另外给他们安排、借用或租赁财政部的其它房屋。

文中的怀诚，就是时任财政部部长项怀诚，而这位给项部长写信的，是财政部的老部长吴波。

民仲平我，常见到的单位分房的事，大多是为了分到更好、更大的房子而斤斤计较，以至于机关事务管理局的同志常常因为难以平衡各方诉求而头疼。

偶有见到放弃分房的，大多也是因为这批房源没有合他意的，人家现在也不缺住的地方，那就以退为进——等待下一批。

但是，像吴老这样，把已经分到手的，办理了产权登记的部长级住房退回去，确实是极为少见。

尤其是吴老的房子，是位于万寿路西街甲11号院的两套单元住房（面积符合部长级要求），这可是位于海淀区的学区房，目前单价有15万。

而老吴之所以要把房子还回去，理由很简单，他自己讲的简单而又直接：

我参加革命成为一个无产者，从没有想过购置私产留给后代

这是个现代人很难理解的理由。在房产价格一路飞涨的时代，房子是一个人最核心的资产，甚至有时候成了评价一个人的最高指标。

比如当说起某个人很牛的时候，我们常用“他有X套房子”。这也是那位长着“通天纹”的北京正黄旗大妈辱骂外地人的底气，因为她有两套房子，还是二环里的。

但这些，对于一个老布尔什维克而言，其实都如同身外之物。

因为列宁在创建共产党的前身布尔什维克党的时候，这样表达过一个布尔什维克应有的素养：

为千千万万劳动人民服务，代表他们的利益，而没有丝毫自己的特殊利益

布尔什维克不仅不会购置私产，相反，他们一生为之奋斗的目标就是消灭私产，消灭这种人与人之间相互剥削的制度基础。

而且如果吴波对私产感兴趣的话，那么他完全可以不参加革命。

早在三十年代时候，吴波已经是国民政府的陕西公路局长。他是出于对那种没有剥削、人人平等的社会的渴望，而放弃官禄，投奔延安加入革命队伍的。

有这样的理想和信念，不要说房子了，就是自己的子女，也不可能从吴波这位正部级干部的父亲身上获得任何特殊利益。

他鼓励孩子到艰苦地方工作，不要贪图京城优越的生活，4个儿子中有三人都在外地安家落户。直到他去世，他的儿孙们都是一般干部和工人农民。

身边人曾劝过吴波，希望他能考虑到在外地的子女生活困难的情况，而且还有孙子在北京工作需要买房子，把房子留下来。这也被吴波断然拒绝。

吴波的子女最后也忠实的履行了父亲的遗嘱。

吴波去世后不久，他子女们的《交房申请》便由他的秘书送到了财政部。

当然，干了几十年的部级干部，自己的夫人又是知名电影表演艺术家、北京电影学院表演系主任，老两口也不是没留下遗产。

除了房子，其他涉及财物的，就是金钱：

吴波名下的存款是5.1万元，夫人邸力名下的存款是5.9万元。除此之外，家里几乎没有什么值钱的东西。

吴波在离休时，这位布尔什维克给自己的革命生涯，留下了一首定场诗：

面完达摩十年壁

换得金刚百炼身

今日灵山问证果

此生犹愧净无尘

“犹愧”是自谦，他把自己的一切都献给了人民，忠实地完成了自己的夙愿，完全担得起“此生不愧净无尘”。

吴波是位低调的布尔什维克，他始终强调的是自律，而马宾则是一位高调的布尔什维克，哪怕在退休后他都对社会改革充满了热忱

他是鞍钢首任总经理，历任冶金工业部副部长、国家进出口委员会副主任、国务院经济研究中心副总干事。大部分都是“肥差”。

这些经济口的职务，在一般人看来，绝对是与清贫挂不上钩的。即便在物资短缺的年代，他的手指一动，也能变幻无穷。

可就这样一个在经济口干了三十多年部级干部的老领导，他的一生却生活在极端清贫下。

在北京西三环的翠微西里，也就是吴波吴老的房子向东两公里不到的另一个小区里，马宾像一个苦行僧一般，在这里“修行”。

逾190平方米的副部级住房，不做装修，格局未变，墙体就那样冰冷地裸露着，简单粉刷的屋顶泛出黑纹。

如果全部腾空，这只是一套用旧了的毛坯房而已。

屋内挂着毛泽东和周恩来的画像。卧房墙上，毫无章法地贴满了各种字画，白求恩像也在其中。

这个建于1980年代的部长大院里的房屋，大都经过多次翻新装修，就光政府统一补贴的装修都已经搞了两次了。可是马宾，对装修补贴款从来不要。第一次，政府每户补助3万，他没有要；第二次，政府补贴10多万，他仍不要。

当政府将这些房子的产权以较为优惠的价格转让给住户，他仍然置之不理。以至于朱镕基总理以为马宾是缺钱，特意批示可以少交钱。

其实不是买不起，而是不想买，因为他和吴波一样，是一位布尔什维克：

“无产阶级的定义就是没有私有的东西”

不仅不想买，他甚至都不想住在这里。马宾并不喜欢这个有武警站岗的住宅区，当年分给他房子，他就很有意见，结论是这里面高官云集。

“一些人都住得很好，（但）与群众同吃、同住、同劳动的作风根本就没有了。住到这里来还能干什么呢？”

所以，在这个小区里，他和邻居接触的少，而是喜欢跟许多小阿姨接触，连管道检修工人也要想办法接近。他管这些人叫“基本群众”，

“共产党员就是要联系基本群众，而不是去联系那些大款”

在两条腿还没有全部摔坏的时候，他仍然跑在各地基层，与老百姓同吃、同住、同劳动。

行走不便后，他就让阿姨出门买菜的时候用轮椅推着自己。附近有好几个菜市场，他都熟悉。在他眼里，那些卖菜的人赚钱不多、经营艰苦，想发财的思想很鲜明。

他坚信，穷人想发财正确。那些有钱人都是不正确的。

“现在的人对有钱人不但有意见，还应该打倒啊”马宾总是挥舞着右手，“他们的钱来得不正当。哪来的辛苦赚钱啊？”

“共产党人是坚定的无产者，我活着住，交房租水电费，死了就要还给国家。”

如同吴波，他也选择了将早已市场价值数千万之巨的房屋退还给国家。

我曾经很排斥马宾这样的老左派，可是现在看到资本无限制扩张的样子，我有时候情不自禁的会想起马老的一些话：

“医院门口一个重病号（因为没钱）被拒入院，社会主义国家竟然能出这种丑事，对这样的行为应依法治罪”

“一心为私赚钱的市场经济决不能运用到医疗卫生部门”

“教育体制一夜之间资本主义化，只培养有钱的或比较有钱的，家庭贫困的就没有机会”

“工人说了算，财产完全应该都是工人的。现在（指国有企业改制私有化后）工人只拿工资，财产就由几个头头当家作主了，也不跟工人商量了。”

······

参考资料：

人民日报《两份遗嘱 两袖清风——追忆财政部原部长吴波生前事》

学习时报《人民就是江山》

光明日报《此生不愧净无尘——财政部原部长吴波的故事（上）》

国企杂志《革命者马宾–苦行僧般的“左派领袖”》

《人，应当有意义的活着：马宾老人印象记》

《鞍钢宪法今夕何在？——沉痛悼念马宾同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