贵州剿匪:
1950年1月中旬,我五兵团十六军四十七师一三九团参加“成都战役”后,从四川回师贵州,即执行遵义地区仁怀、赤水、习水三县的剿匪任务,3月份又增加了一个桐梓县。从那以后,我一三九团就在这东西宽约五百里,南北长约六百余里的地域里,整整进行了一年多紧张激烈的剿匪斗争。
遵义人民群众夹道欢迎我十六军剿匪部队
回顾一三九团在黔北四县的崇山峻岭、雨烟雾瘴中进行的无数次剿匪作战,其中最令人难忘的是1950年8月下旬在仁怀北部地区合围中强攻李家寨的战斗。
1950年5、6月,为扑灭猖獗匪焰,我一三九团集中了10个连的兵力,以习水官店为中心进行了一次大规模合围,剿灭了遵义、仁怀、桐梓、习水四县交界地带的股匪30股,迫使400人投降。之后,又积极转向清剿、追歼残余股匪,迫使其狼奔豕突般地窜逃到仁怀北部的深山老林中。
这时,活动于仁怀北部地区的股匪,有“川黔边区反共救国军”总司令卢杰的四个纵队和一个直属大队;“平黔军”总司令晏子高、漆文彬部;“青年军”司令蔡维新部;“川黔边区游击纵队”司令黄文英部以及四川古葡逃窜过来的土匪。
曾任国民党遵义专员的大匪首卢杰,见邻近股匪集结于他的“管区”,人多势大,得意忘形,立即组织了一个赤(水)、仁(怀)、遵(义)、古(蔺)、金(沙)等县的所谓“联合办事处”,借以操纵各路股匪,凭借仁怀北部的高山密林,与我军周旋。7月中旬,他们先后攻打茅台、水塘等地,继而又集结土匪武装,准备攻袭我仁怀县城。
8月中旬,我一三九团为了开辟仁怀以北地区的工作,打掉土匪的嚣张气焰,集中兵力组成10个战斗单位,向土匪较为集中的大坝、三合一带进剿。
整个战斗部署分两步进行:第一步,先集中八个战斗单位,以合围态势进剿桐梓河以南之匪,桐梓河北则以两个连首袭桑木、二郎坝,压匪于桑木以东的兴隆场等地而剿灭之;第二步,再集中力量聚歼桑木以西的股匪,尔后分兵追剿其余残匪。
8月20日,围剿仁怀北部股匪的战幕拉开了。乌合之众的股匪,见我军以泰山压顶之势进剿,又化整为零,云散而去。我一三九团五连和八连,根据剿匪作战方案,直插桑木、二郎坝等地,寻敌作战。在桑木、二郎坝活动的匪徒,见我军来势迅猛,纷纷向荒山僻岭窜逃,企图避开我军锋芒,保存实力。
21日,战士们四处搜剿,只抓到了一些散匪,经审问,得知大部土匪已向兴隆场方向逃窜。五连和八连,发扬我军不怕疲劳、连续作战的精神,当夜即从二郎坝和桑木出发,连夜兼程疾进,直抵兴隆场。一到兴隆场就撒开大网,把死气沉沉的兴隆场紧紧罩住。
位于大山半腰的兴隆场,一片漆黑,静寂无声。五连组织搜索组,钻进兴隆场搜索,在兴隆场边的一个破草屋里,10来个散匪正睡大觉,一个土匪起来小便,猛然发现我军已到兴隆场上,惊呼一声:“快跑,解放军追上来了!”喊声惊醒了这伙土匪,一个个吓得魂飞魄散,没命地往兴隆场后面的大山顶上逃窜。
搜索组的战士们听见土匪喊叫,迅速向场边冲去。天黑雾浓,看不真切,只影影绰绰发现有人影晃动,战士即追赶围歼。山高坡陡,越往上,地形越险要,战士们穷追不舍。有几个土匪一边爬,一边叫喊:“解放军上来啦!”“快开枪!”这时,五连的几个战士眼看着就要撵上土匪,突然,山顶上“噼噼叭叭”地打起枪来,子弹尖叫着穿透夜雾,在战士们头上交织成一片火网。有四个战士隐蔽不及,负伤倒地。战士们一面抢救伤员,一面迅速将大山包围起来。
李家寨剿匪战斗遗址
天亮雾散,我们找到了几个老百姓,一了解,才知道昨夜被我们包围的大山顶上,有一个土匪巢穴,名叫李家寨。
李家寨位于兴隆场边的山顶上,而兴隆场则在大山的山腰里。这里是仁怀、习水、桐梓三县的交界地带,群山耸立,沟深林密,地形复杂险要。当地恶霸、“反共救国军第六纵队”司令李正开,长期以来,利用三县交界的地区特点和山大沟深的地理环境,称霸一方,为所欲为。他网罗了一伙罪大恶极的反动地主和乡、保长,四处骚扰,无恶不作。李正开狠毒狡诈,他以地形奇险的李家寨作巢穴,又在寨外修筑起三道又高又厚的石墙。与此相配合的碉堡、掩体纵横交错,形成交叉火力网。李家寨最高点,能控制四周。
盘踞在李家寨的土匪,看到李家寨易守难攻,认为万无一失,称之为“安全寨”。“川黔边区反共救国军”总司令卢杰,也看中李家寨这个坚固巢穴,在此设立“司令部”,在这里遥控各地股匪,组织指挥遵、仁、赤、习等地的反共武装,与解放军抗衡。
我军包围了李家寨。经侦察和分析,寨内有土匪170多人,除匪首卢杰、李正开外,还有匪“十八纵队”副司令杜甘棠。这群顽匪凭借李家寨这个坚固营垒,拼死顽抗。
我们一面休整部队,作好强攻准备,一面开展政治攻势,写信争取他们投降。李正开收到我们的劝降信后,一会假说卢杰没在山上不便回答,一会又要我军先撤走,他才投降。接连去了五封信,李正开都采取拖延的态度。他想争取时间,整修工事,固守待援。
22日夜晚,李家寨的一小股土匪摸下山来,一是袭击我军,二是想突围出去,联络其他土匪里应外合打退我军的包围。战士们一见土匪露头,便迎头痛击,揍得土匪又缩进寨里去了。战士们见李家寨的土匪已成瓮中之鳖,还如此猖獗,一个个磨拳擦掌,真恨不得一拳砸烂这个“王八窝”。
23日夜间,土匪一连三次出来捣乱,枪声持续不断,战士们虽几天几夜没睡上一个囫囵觉,异常疲倦,眼睛里都布满了通红的血丝,但仍顽强战斗,一次次地打退了敌人的袭扰。战士们实在按捺不住心头的怒火,纷纷请战,请求分给突击任务。大家都盼望着早一点发起攻击,拿下李家寨。
这时,领导考虑到李家寨居高临下,前有寨墙,后是绝壁,强攻没有炮火支援,很难接近寨墙,于是请求团里派炮兵援助。
24日,团部派来了炮兵。大家一看到战防炮、六○炮、八二炮来助威,乐得心里开了花,更高兴的是攻打李家寨顽匪的战斗马上就要开始了。
战斗命令下达了。担任突击任务的是由五连和八连分别组成的两个突击队。五连的突击队由一班作梯子班,三班为突击班,八连的突击队由九班担负突击任务,七班作梯子班。分别从两个方向同时向李家寨攻击。随着战斗命令的下达,战士们连日来的急躁和疲劳一扫而光,立即扎梯子、检查武器,紧张地进行着战前准备。
8月25日上午,各突击队战前准备就绪。炮兵阵地设在李家寨对面的一个小山头上。
12时,强攻李家寨的战斗打响了。顷刻间,隆隆的枪炮声震憾着群山。炮弹带着尖利的啸叫声飞向李家寨,硝烟弥漫,铁石横飞。同时,八连和五连的两支突击队,从两个不同的方向逐渐接近李家寨外围寨墙。突然,轰击李家寨的炮弹爆炸声稀疏下来。原来是威力最大的那门战防炮的炮门插销断了。土匪们一听炮声象要停息,纷纷钻出掩体,向我射击。这时,突击队员们还没有运动到寨墙下,正暴露在土匪居高临下的火力之中,被压得抬不起头来,情况十分危急。炮兵急中生智,用铁钉代替插销,继续实施炮火轰击。一发发炮弹猛轰匪巢,把负隅顽抗的土匪炸得血肉飞溅。活着的鬼哭狼嚎,慌忙钻进掩体和碉堡里去。我突击队在炮火掩护下,都已接近敌人的最外一层寨墙,只等炮火一停息,就扑进匪巢。
炮声骤然停息,我机枪、步枪一齐扫向敌巢。子弹打在寨墙上,迸发出点点火星。五连的突击队从李家寨左侧强攻,梯子班已将梯子靠上寨墙。五连三班战士张明喜,见梯子一架稳,迅速登上去。他刚跨上墙头,正欲举枪横扫墙里的匪徒时,李正开的兄弟、土匪大队长李正科推出一根大树桩,树桩从寨墙上滚下来,张明喜侧身躲避,一下失去重心,连人带梯子翻下墙来。只见大树桩直朝张明喜头上砸下来,幸好树桩一头着地倒在一边,张明喜没被砸着,一个鸡子翻身爬起来,抓起手榴弹丢进寨墙内,炸得墙里的土匪嗷嗷乱叫。他乘机又将梯子竖起,连续甩进两颗手榴弹,登上梯子一跃跨上墙顶。第二名战士陈海宝紧跟着也登上了梯子。张明喜抓住战机,端起冲锋枪向匪群猛烈扫射。李正科正躲在一个角落狂呼乱叫,督促匪徒顽抗。张明喜举枪就是一个点射,把李正科打翻在地。陈海宝也跳进寨墙里,还没有站稳脚跟,一个装死的土匪朝着他的腿猛砍一刀,陈海宝一下倒在地上。但他强忍着巨痛,咬牙坐起来,举枪将这个土匪打死,又朝着仓惶逃窜的匪众扫射,巩固了我军突破口,掩护后面的战友登上了寨墙。
与此同时,八连的突击队从李家寨正面强攻。但梯子太短上不去,连长邓克文急忙带领突击队转向寨门。正行进间,墙里的土匪突然丢出手榴弹,把突击队压了下来。后续部队见八连突击队上不去,立即组织火力向土匪射击。突击队迅速选择一处被弹炮炸塌的地方,竖起梯子,战士们一个接一个冲进了第一道寨墙。
土匪们见了我军突破了第一道寨墙,匪穴顿时一片混乱,一边胡乱打枪,一边退缩到第二道寨墙里面,负隅顽抗。
不能给土匪喘息之机!八连突击队又抬起梯子靠上第二道寨墙。墙高梯短,战士们登上梯顶也还翻不过塞墙,再加上墙下怪石嶙峋,立不住脚。大家立即转移到寨门,还是上不去。战士梁敬喜、周天飞、 包克强奋不顾身,托起梯子增加了高度。战士夏海清登上梯子,爬上墙去。土匪在里面觉察了,立即将机枪掉过头来向我射击,夏海清小腹中弹跌下寨墙来。土匪的手榴弹也跟着飞过墙来,梁敬喜左腿负伤,突击队的张焕明、罗义和、曾桂清等四人伤亡。班长韩炳银一看情况危急,命令大家投弹。在震耳欲聋的爆炸声中,韩班长指挥战士们再次登墙。梁敬喜不顾腿伤,只身扛起梯子。战士们猛攻上墙头,冲了进去。
有几个炸懵的土匪醒过来,见我突击队员正在翻越寨墙,又开始扫射。正在突破口的赵忠、张德正相继中弹跌下寨墙。冲进去的战士一见土匪反击,举枪一阵猛扫,打得土匪东倒西歪。这时,在第二道寨墙和第三道寨墙之间的土匪地堡里,向外喷射着火舌,使八连突击队不能靠近最后一道寨墙,两支突击队便夹击地堡,分散了土匪的火力。两处受伤的梁敬喜,利用地形地物隐蔽接近,炸掉了地堡。两支突击队汇合在一起,集中力量猛攻第三道寨墙。
李家寨里的土匪,见我军攻势越来越猛,而他们的防御体系被冲得七零八落,吓得心惊肉跳,纷纷向寨里退去。匪首李正开惊恐万状,象只打急了的疯狗,嚎叫着驱赶匪众顽抗,又被我军打倒了一片。李正开也受了伤,慌忙隐蔽寻隙溜到寨后,顺着岩壁石缝滑下山去,隐入密林狼狈逃窜了。
我军一举突破了第三道寨墙,土匪躲没地方躲,藏没地方藏,乱成一团。匪司令卢杰,一直认为李家寨堡垒坚固,是个“保命寨”。他不但在这里坐镇指挥,而且还把老婆和五个小孩也接上山寨。那知在我军猛击下,李家寨并非“固若金汤”。这时候,整个李家寨到处是枪声,手榴弹爆炸声、喊杀声和土面的惨叫声。卢杰惊慌万状,顾不得家眷子女,拔腿就逃。他的老婆见卢杰独自逃命,哭天喊地,她刚一站起身,被一颗流弹飞来打死了。卢杰顺不上这些,慌忙奔向寨后绝壁。有几个土匪见司令逃跑,也跟随其后,来到了绝壁边缘。我突击队战士紧追上去,逼得土匪走投无路,在绝壁上急得象热锅里的蚂蚁,有几个正拴起绳索往下吊。战士们一阵猛烈扫射,打倒几个土匪惨叫着栽下深洞。
李家寨的枪声渐渐稀疏下来,在地堡、掩体里的土匪,都丢下武器举手投降。战士们立即搜索躲藏的散匪。在一个石洞外,战士们见茅草倒伏,便喝令洞内土匪出来投降。只听洞里传出沙哑的哀叫:“别开枪,我们出来投降。”话音刚落,只见一个匪头目战战兢兢地从洞里钻出来。这家伙就是匪“十八纵队”副司令杜甘棠。他吓得面如土色,浑身象筛糠一样发抖,颤抖的双腿不知怎样迈步,一副狼狈相。
在另一石洞里,战士们又搜出30多个土匪。根据土匪口供,得知李正开潜逃,卢杰坠落悬崖。为了弄清卢杰是否毙命,战士们用绳索吊下悬岩,见下面摔死了不少土匪,有的肢断脑裂,有的叉死在树桩上,唯独不见卢杰的尸首。周围树大林密,无法追捕,只好作罢。
战斗结束了,李家寨山上充满了战士们的欢声笑语。这次破寨,共毙匪110名,俘匪57名,缴获各种枪118支、手榴弹200枚和电台1部,还有10万斤粮食和各种物资。
李家寨攻坚战的胜利,使人民振奋,敌人胆寒。土匪武装在黔北的这颗硬钉子一拔掉,各地股匪闻风而逃。我们紧接着又开始进一步进剿,终于取得了仁怀北部剿匪的胜利。
这次战斗,全体指战员发扬了我军无坚不摧、攻无不克的战斗精神,涌现了不少可歌可泣的英雄事迹。为人民的翻身解放,9名同志英勇献身。梁敬喜同志在最后冲锋时中弹,为革命流尽了最后一滴血。一三九团党委追认他为模范共青团员和共产党员,授予“特等战斗英雄”称号,并将他生前所在的八连九班,命名为“梁敬喜英雄班”。桐梓县人民为死难烈士,召开了隆重的追悼大会,并竖立了纪念碑,永世悼念。
为继承先烈遗志,一三九团积极开展捉匪首立功运动。1951年1月,六连便衣班化装成土匪,深入匪穴,活捉了匪首卢杰;团直侦察排也在火焰溪捉获了匪首李正开,终于根除了匪患,取得了剿匪斗争的胜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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GAOJIAN 根据《遵义解放》资料编辑整理。
2024.10.09.
原文始发于微信公众号(雲見長鋒):强攻李家寨——仁怀北部地区合围剿匪战斗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