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史】张献伟 | 他们是一群怎样的人——由抗战书信走近八路军将士

【文史】张献伟 | 他们是一群怎样的人——由抗战书信走近八路军将士

他们是一群怎样的人

——由抗战书信走近八路军将士
作者 | 张献伟
八路军,诞生于中华民族最危难的时刻;太行山上,到处洒下了抗日将士澎湃的热血。历史的硝烟早已散尽,而他们是一群怎样的人?散见于历史档案和民间收藏的抗战书信,作为一种特殊的史料,忠实地记录了八路军将士的不朽业绩,以及他们内心深处的细腻情感。烽火连三月,家书抵万金。我有幸与三封抗战书信结缘,透过泛黄的信笺,拂去历史的尘埃,一步步走近了这群可敬可亲又可爱的人。

“王堡(漳南大渠流经的第一个村子)渠名,我们最后商量意见,就叫‘漳南大渠’,不另起名字了。立小碑记载修渠,由修渠委员会出名搞。”这是1944年7月25日,漳南大渠正式通水后3个月零20天,晋冀鲁豫边区建设厅主管水利的副厅长刘岱峰写给涉县县长胡广恩的回信。

到涉县赤岸村将军岭参观,会看到一条清澈的大渠,气势磅礴,绕山而来。这是太行抗战最艰苦时期,刘伯承、邓小平领导抗日军民修建的漳南大渠,被誉为“华北抗战第一渠”,不仅解决了根据地军民吃饭、生存的大问题,而且一直流淌到现在,浇灌着涉县上万亩土地。1990年4月5日,原一二九师385旅旅长、中顾委常委陈锡联老将军回访涉县时,来到漳南大渠将军岭瀑布前,手捧渠水,大口喝下,神情凝重,感慨万千。漳南大渠,成为抗战岁月的历史见证,太行精神的固化标识。

“水流南山头,吃饭不发愁。没有八路军,这水怎能流?”这首民谣传唱至今,道出了涉县人民对八路军的感恩之情。据赤岸村几位八九十岁的老人讲,漳南大渠通水当天,十里八乡的人们都来观看,夜晚点着火把看。好多人跪下来,高声喊着感谢共产党、八路军,感恩刘师长、邓政委的话。可是,由于漳南大渠的名字过于普通,过于简单,甚至土得有些掉渣,现在的部分干部群众很不理解,不理解大渠命名背后有着哪些不为人知的缘由。我是赤岸人,常遇到一些游客问:“漳南大渠的渠名当年是谁定下的,为什么不能起一个好听点的名字,以充分反映刘邓的功绩,反映老百姓的颂扬之心?”

为了破解这个谜团,我查遍了县内的党史资料,问遍了村里上了年纪的老人,没有确切具体的结果。直到2021年庆祝中国共产党成立百年,在指导撰写红色记忆小镇《晋冀鲁豫边区政权建设展》陈展大纲时,在河北省档案馆意外看到了一封从历史深处浮现而来的信件——边区建设厅主管水利的副厅长刘岱峰就漳南大渠命名问题写给涉县县长胡广恩的回信。暗黄斑驳的麻纸,简短平和的文字,不容商量的语气,郑重其事的方式,透露了惊人的历史答案,刹那间震憾了我的心灵。

如获至宝之下,我顺着这封信提供的线索,继续从历史老档中找资料,从新华日报中翻报道,将一颗颗散碎在时空深处的“珍珠”串连起来,形成了完整的研究成果《漳南大渠命名背后》,全角度厘清了从村到县到边区政府给大渠命名的程序,全方位还原了根据地军民同心共建漳南大渠的艰辛历程,用铁一般的事实证明:当年刘邓和他的战友们利用血雨腥风的战斗间隙,组织抗日军民排除万难,白手起家,在太行山的悬崖峭壁上,单靠人力修建漳南大渠这一祖祖辈辈难以想象的水利工程,把清漳河水引上山,根本目的是为了让老百姓过上安定富足的好日子。共产党立党为公,执政为民,只为群众办事,不图回报感恩!

虽几次传来你遇难的消息,但我不愿去相信。自然也怀着不安和悲痛的心情而焦虑着,切望着你仍然驰骋于太行山际。愿以廿年的生命换得你的生存;或许是重伤的归来,不管带着怎样残缺的肢体,我将尽全力看护你,以你的残缺为光荣……这是1942年5月25日左权牺牲在太行山后,刘志兰写给丈夫的一封永远无法寄出的信件。 

波澜壮阔的抗战历史,其中代表性的战斗有十字岭突围战,代表性的人物有左权将军。左权壮烈殉国在涉县与山西辽县(今左权县)交界的大山上,并于当年第一次正式安葬在涉县石门村。新中国成立之初,墓地迁至邯郸市晋冀鲁豫烈士陵园,为新中国第一个国家级葬礼。1952年11月1日,毛主席在视察南方归京途中专门在邯郸停留,立于墓前,凭吊致哀。我曾多次接待过左权的女儿左太北,也常和左权的外孙沙峰交流,不仅知道左权这位抗战时期八路军牺牲的最高将领的英雄事迹,而且对左权的家庭有一定的了解。

1939年4月,34岁的左权和22岁的刘志兰在太行山上结为伴侣,一家三口生活在一起的时间满打满算不足百天。为了专心筹划百团大战,左权把母女俩送往延安。虽然心里万般牵挂妻子和女儿,但因大战近在眼前,容不得左权有半点分心。一年零9个月后,左权不幸牺牲的消息辗转传至延安,刘志兰难以排遣心中的悲痛,只好抱着两岁的女儿小北北,在朱老总的鼓励之下,以写封的方式表达心中无尽的思念。

首次在资料中看到这封将军无法读到的家信时,我感受到了刘志兰泣血嚎啕、撕心裂肺的哀痛。为了准确理解家信的内容,透彻揣摩刘志兰的心理,我买全了有关左权的著作,几次到将军殉国地、安葬地、纪念馆瞻仰,了解到将军和夫人无比真挚而深沉的情感,挥笔写出了纪念文章《左权:特殊材料制成的将军》;了解到共产党的将军和家人不是冷血无情,而是铁血柔情,是最重感情、最讲亲情、最懂爱情的人。是无情的战火不允许他们将心中的至爱之情随时随性地表达,但也正因为战火的无情,映射出他们的感情更浓郁、更热烈、更纯洁;了解到革命者的心里,没有国,哪有家?家国情怀,从来重于个人感情。

我把自己的理解和感受讲给党员、干部、群众、学生和部队战士们听,每次都满怀深情地分享这封信,与左权将军对话,与刘志兰对话,走进抗日夫妻的情感世界,体验抗战岁月的艰苦卓绝。沉浸式的讲述方式,将党性教育课变为了情景剧、穿越剧,大家仿佛身处战火硝烟中,台上台下,一起掉泪。有次课后,全体学员肃立不动。一位姑娘泪眼婆娑地从后排前来,请求再次打开左权一家三口的照片,要以此为背景合影留念,永远记住将军与夫人的大爱情怀。在场的领导也纷纷要求合影。大家走出教室后,两位老干部还站在门口不愿离去,紧紧拉住我的手,只流眼泪,说不出话……

“别离五年,这是初次问候,甚罪!感谢父亲母亲大人二十五年养育之恩,儿子没来得及报答,我心如刀割!日寇进攻和屠杀很甚,随时准备作好牺牲!……我要像钢铁一样与日寇死磕到底!”这是1942年7月4日一二九师769团副连长申志来于转战期间,在包袱皮上写下的绝笔家书。

1942年夏,日军对太行根据地发动残酷的大“扫荡”,妄图一举歼灭八路军总部和一二九师首脑机关。时任副连长的申志来,参军五年未回过一次家、写过一封信。也许是出于某种预感,他用毛笔在包袱皮上写下一封简短的家书,托人转送给爹娘和小妹。然而,由于战事频仍,交通阻断,申连长的家人并未收到书信,申连长后来也音信全无。直到80多年后,这封抗战家书在民间被意外发现。破旧褪色的包袱皮,寥寥数句的抗战家书,立时轰动了晋冀两省。

包袱皮虽轻,却又显得那样的沉重。和平年代静享幸福的我们,无法面对面问询申志来,以及像他一样普普通通的八路军战士,面对随时到来的战斗,心里想的是什么,为什么不珍惜自己年轻的生命?一张临时用作写信的包袱皮,几行带有对家人愧疚、对敌人仇恨、对胜利渴望的文字,就是他们要告诉后人的全部内容。只有20岁上下的申志来们,离开爹娘冲上战场,毫不畏惧面对牺牲,不是不怕死,而是心中有一个无比坚定的信念——誓死把日本鬼子赶出大山去,赶出中国去,让乡亲们不再受欺凌,让太行山上永远不再有战争。

寻找英雄连长申志来,成为山西、河北两省的共同行动。山西广播电视台派出寻访团前来涉县。当我在手机上第一眼看到申连长的遗书,整个人不禁微微抖动,心里像被什么牵着一样,嘴里竟轻轻念诵起来,顿挫声中,不觉泪目。广播电视台年轻的女记者听着听着,捂着嘴,哭出了声。“申连长,你在哪里啊?我们一定要找到你!”我和寻访团成员一起,从家书有限的信息里,千方百计寻找线索,千辛万苦跟踪采访,涉及到山西、河北、贵州、北京、上海等省(市)的领导、专家和部队,邀请了八路军研究会多位红二代人物,还录制了特别报道节目,连续在电视台黄金时段播出。

长久的等待,偏偏造化弄人,英雄没有现身。我只好把满腔的不甘倾注成一篇叙事长诗《太行山等你归来》,通过各级媒体、网络和各类诗会广为传播。“归来吧,申连长。归来吧,太行山的好儿郎!你看那山坡上,白云一样漫步的牛羊。你看那红河谷,孩童嬉戏追逐的梦想。多少人盼着你早回家乡,多少人的眼里闪烁着泪光,多少人读着你写在包袱皮上的家书,挺立成了你冲锋的模样。”更多的人听了这首诗歌,纷纷加入到寻访队伍中,一起朗诵,四处奔波。在响彻碧空的声声诵读中,我恍惚看到了一位遍体鳞伤的八路军穿过硝烟,蹒跚走来。在他的身后,是一面鲜红的旗帜在太行山上高高飘扬!

 

【文史】张献伟 | 他们是一群怎样的人——由抗战书信走近八路军将士

Shexian Wenxue

作者简介

张献伟   涉县人,八路军研究会会员、河北省晋冀鲁豫边区历史研究会特聘研究员、邯郸市作协会员。作品在《河北日报》《山西日报》,《党史博采》《文史精华》,《当代人》《邯郸文学》等报刊发表。
“涉县文学”公众平台编辑部
Shexian  Wenxue 

责编:赵献军  李玉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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