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 平?笔名弓长。陕西乾县人,1966年入伍。曾任十一师炮团宣传干事。1972年开始写作。数十年来,先后发表并出版文学、新闻作品30余万字。著有“弦板腔记事”。
阿三,可记得这张《移交清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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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学政 回忆
张??平 整理
马学政?1935年生于陕西富平。1950年参军。1953年毕业于中国人民解放军第一步兵学校。同年调步兵第11师工作。1954年入党。历任副排长、排长、营参谋、团作训参谋。1963年赴南京军事学院学习,1965年毕业后任11师31团作训股长、副参谋长。1967年9月16日,任移交印军尸体及武器弹药的中方代表。
1970年任31团生产科副科长。1973年任31团参谋长。1974年因病调任富平县人武部副部长,1984年退休。著有《雪域军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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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一阵,印度又在加勒万河谷挑事,作为曾经守卫西藏边防的一名老军人,气愤之余,不由得想起了发生在53年前的一桩往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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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67年9月11日,印度军队在中锡边界乃堆拉山口主动挑起事端,遭到我军痛击之后,印方又主动向我驻印使馆发出照会:“为了缓和紧张形势和防止局势变得十分严重,建议双方立即停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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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月14日,周总理指示:“敌人不打炮了,我们也停止打炮。敌人不打枪了,我们也停止打枪。”当天中午,印军停止炮击,我方于当日15时停止了炮击。15日上午,印军阵地上的轻武器停止射击,我军随即停止射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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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生于半个多世纪前的乃堆拉山口战斗和“67炮战”,就这样以我们的胜利、印军的惨败结束了。但印军遗弃在我方领土上的尸体及武器弹药如何处理,我们等待着总部的指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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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月15日19时,总部电报指示:“将印军入侵时遗弃在我阵地上的尸体、武器弹药及军用物资集中起来,通知印军明日12时到山口领取,并拟好移交方案立即上报总部。移交中应指出这次冲突是印军挑起的,侵略中国不会有好下场。我方代表由马学政副参谋长担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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总部直接向乃堆拉山口发电文还是第一次。接到总部指示后,副团长武斌立即召集有关人员研究落实总部指示。经研究,会议作了如下安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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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由六连组织一个排和工兵排负责搜集并集中印军遗弃在我方境内的尸体、武器弹药和军用物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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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作训股副股长严长启和孟凡杰干事负责清点造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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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副参谋长马学政尽快拟好移交方案上报总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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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政治处宣传干事杨学良拟一份给印军的通知,要求印军明日12时来乃堆拉山口领取遗弃在我方境内的尸体和军用物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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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由孙天晋同志将《通知》翻译并录成印地语。从今晚开始,通过我方阵地喇叭,向印军播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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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0分钟后,总部又发来电报,明确了清单的写法和移交地点。当晚,各项移交准备工作都在有条不紊的进行着。21时,我方对印《通知》开始播放。《通知》明确要求:印方务于16日12时整,打上白旗到乃堆拉山口领取尸体及军用物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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连日来炮火隆隆的山口,突然枪炮声停了,一切都安静了下来。连续几个昼夜没有合眼的武斌副团长,趁着大家分头准备的间隙,披了件大衣,斜靠在掩蔽部的石墙上不知不觉睡着了,一会儿就打起了呼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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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也三、四天没有合眼了,很疲惫。可上级指定我为移交工作的中方代表,重任在肩,决不能辜负祖国和人民重托。在起草《移交方案》时,我反复琢磨着在移交过程中可能出现的种种情况和应对之策。直到16日零点,《移交方案》终于完成。我又字字句句斟酌了几遍,才叫醒副团长审查签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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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日10时许,我方各项工作准备到位,为了防止敌人搞突然袭击,副营长曾仁德组织部队进入阵地进行掩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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早饭后,王巨全师长、魏光中副政委来到乃堆拉山口指挥所。王师长是31团的老团长,对自己亲手带出的部队在这次战斗中的表现甚为满意,他和山口指挥员一一握手后,又到前沿阵地上看望战士并询问了战斗过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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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时30分,我们陪同两位师首长走出指挥所向移交点走去。师长边走边语重心长的说:“移交中要提高警惕,防止敌人耍阴谋。要抓住机会,谴责敌人。指出这次冲突是印度挑起的,中国军队不是好惹的。”两位师首长在移交地查看了印军尸体和军用物资后,离开现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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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时06分,我通过观察发现,从印军102阵地下来十几个人,带着红十字白旗,沿公路向山口方向走来。又隐蔽在山口西侧的洼地里,看不见了。这时,从锡金境内开来十多辆小车,停在99号阵地的公路上,车上的人走到102阵地附近的高地上,用望远镜向乃堆拉山口观察,估计是印军的高级官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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移交时间是当日北京时间12点。1个小时过去了,还不见印方人员到来,大家有点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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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针已指向14时30分了,还是未见印方人员。我立即走到设在现场与北京直接通话的电话机前,向总参张参谋建议:派印地语翻译再到阵地上喊话。总部首长同意了(事后我们才得知,周总理当时也在作战部等侯消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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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立即令印地语翻译孙天晋走上距印军较近处喊话。孙天晋喊话之后,从100号阵地出来一个印度军官,向孙天晋说了句什么,又跑回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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孙天晋回来向我报告说:“那个印度军官听完我喊话后说了句‘对对对!好好好!谢谢你!’便飞快的跑回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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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将这一情况通过电话报告总参张参谋后,他说:“移交开始后,要指定专人守在电话旁,随时把移交情况向我报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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过了几分钟,印军十余人打着白旗,扛着担架向边界走了过来。到边界后,他们笨拙的弄开自己在战前架起的铁丝网,一个个从空间中钻了过来。我们的记者把这一瞬间一一拍了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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待他们走过铁丝网后,我和翻译上前几步,大声对印方人员说:“我是中国人民解放军驻乃堆拉山口部队代表马学政,你们的代表是那一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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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见印方人员中一位个头最小、穿着一件带帽儿风衣的人没精打采的说:“我是印方代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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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请报上你的名字。”我对印方代表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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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钱克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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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的军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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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少校。”钱克拉用冻得发紫的嘴,结结巴巴地说出了两个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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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没看见,请你出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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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见钱克拉用发抖的双手颤颤抖抖的解开风衣扣子,亮出了军衔,我用眼一瞥,果然是个少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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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理直气壮的质问他:“我们从昨晚9点就通知你们,移交时间是北京时间今天12点,你们为什么不按时到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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钱克拉自知理亏,却还想狡辩:“我们执行的是新德里时间,另外也是等你们再传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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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了不影响移交的正常进行,我没再追究对方迟到原因。于是拿出用中文、印地文写好的移交清单对钱克拉说:“这是你们9月11日侵入中国遗弃在我国境内的人员尸体和武器装备清单。”并指着摆在现场的实物对他说道:“请清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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钱克拉接过我递给他的一份清单看了看,又用报话机向他的上司读了一遍,这才转过身来准备接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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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时,我要求他作为印方代表在清单上签字。谁知一个国际大笑话出现了——身为印方代表的钱克拉居然没有带笔。他厚颜无耻地竟然要借用我的钢笔。我既好气又好笑,用鄙夷的目光扫了他一眼,说:“我的东西怎能借给侵略者?不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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钱克拉无奈,只好在他的随行人员中找,印方一个大个子士官从他兜里摸了半天,摸出了半截铅笔,钱克拉接过铅笔正准备签字,我立即制止道:“这个字不能用铅笔的,必须用自来水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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钱克拉犯难了,只好在他的随行中找。结果从铁丝网外的一个印军身上找到了一支自来水笔。但软软的清单又不好写。正在他急得抓耳挠腮之时,他的一个随从缷下头上的钢盔给这位少校当桌子。谁知那支自来水笔又和他开了个玩笑——少校写了几下,笔不来水。急得他又是甩笔又是吐唾沫,好不容易才在两张清单上签完自己的名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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待印方代表签完字后,我也在两张清单上签上“马学政”三个字。接着我示意翻译:印军可以搬“货”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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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在印军搬移尸体和枪支弹药的过程中,我以中方代表的身份正告钱克拉:“这次武装入侵事件,完全是印度军队一手挑起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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钱克拉频频点头:“是是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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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着,我严正声明:“中国是个社会主义国家,我们不侵犯别人,但也绝不允许别人侵犯我们一寸土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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钱克拉还是回答:“是是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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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进一步明确指出:“你们不要把中国军队的克制和忍让当作软弱可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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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是是。”钱克拉依然是三个“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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钱克拉老是这么回答,我不由得心想:这些印度军官,只是完成上司交给的差事,什么国家尊严呀,别人谴责呀,他才不管呢。明天他的上司叫他来挑衅,他可能还会来的。想到这里,我义正辞严的警告印方代表:“中国军队不是好惹的,侵略中国绝没有好下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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钱克拉看了看我严肃的表情,还是那三个字:“是是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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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午16时许,一辆装满入侵者尸体和武器弹药的卡车,顺着我眼前的公路,灰溜溜地、缓慢地走向下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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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今,半个多世纪过去了,我想请问:阿三,还记得这张《移交清单》否?
中国边防部队交给印度方面代表在1967年9月11日印度军队越过中国境内进行军事挑衅时遗弃在中国境内的尸体和军用物资,即:尸体14具,半自动步枪13支,步枪2支,子弹383发,冲锋枪9支,子弹85发,钢盔12顶。?
(下为印度文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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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注:本文插图均由作者提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