涛宸:一位抗战烈士照片的故事

今天,我们每个人都可以拿起手机随时随地的拍一张照片,拍一段录像,甚至发到抖音上,微信朋友圈。只要你不删,就可以永久的保存在手机里,云网上。这些在今天看来如此容易的事情,在时间往上追溯到上世纪30年代,那时的国家正处在危难之际,日本帝国主义的侵华战争打碎了整个国家的和平安定,国破家亡,妻离子散,寄托着思念情怀的一封封未收到的信件,承载着家庭记忆的一张张珍贵的照片,被永久的定格在了那个历史的瞬间。

1937年“7.7”事变后,日寇全面侵华战争爆发,平津危急!华北危急!中华民族危急!那时那刻,在中华民族处在生死危亡的关键时期。家国有难,吾愿往矣!无数优秀的仁人志士或舍弃荣华富贵,或远离故土亲人,誓死不做亡国奴,毅然决然奔赴抗日最前线。有在战争中与日寇英勇作战血洒疆场,有在异常艰苦的环境下一边战斗一边努力加紧生产枪支弹药的军工部队人员,无数可歌可泣的抗日英雄故事至今仍然感染着后人,激励着后人。
祖父张华清(张增字益卿),历史上山西第一批公派留英的冶金博士,中国冶金工业的重要奠基人之一。1937年11月日寇攻陷太原,作为一个有骨气的知识分子是誓死不会做亡国奴的,那年祖父已经年花甲之际,但在民主危亡的关键时刻,却毅然决然的选择了共产党领导的抗日救亡道路。在日寇攻陷太原前,祖父拒绝了阎锡山的一起去克难坡的安排,为防止日本人的找寻为其所用,就先躲避到天龙山上山寺庙里身穿道袍乔装成寺庙里的道僧,专门找了个通信的人随时与家里保持着联系。1937年12月的一天,时任太岳区抗日决死纵队领导人薄一波派人找到了祖父及家人,薄一波与祖父既是老乡,同时两个人的理念相同,一直保持着紧密的联系,在日寇占领太原后,薄一波就四处打听祖父的消息,做好了迎接祖父到共产党抗日根据地的准备。祖父一直就为人低调,在日常也很少照相,即使在留学英国时照相也极少(估计在英国的留学档案馆里),事变前在太原鼎章(或天光)照相馆祖父与祖母照过为数不多的两张照片。而日本人随时会闯到家中寻找祖父,条件不允许过多的准备,祖父祖母带着其中两张珍贵的单人照片匆匆忙忙中携全家离开了太原的家,在太岳区决死纵队的一路安全护送下来到了太岳区共产党领导下的抗日根据地,整整一家人从此就加入了共产党领导的抗日组织,开始了艰苦而又充满了各种风险挑战的的抗日救亡革命工作。
阎锡山国民政府起先不知道祖父加入了共产党抗日组织。在得知祖父参加了共产党组织的消息后,阎锡山很不高兴,祖父留在国民政府的档案文件包括应该有的相片资料后来一点都没有留存下来。与祖父一直保持着紧密联系的留学英国时期的一个同学叫白象锦,日本打进太原时,听人打听到祖父是往南下走了,也带着一家人坐上去往郑州的火车追赶祖父去了;到了郑州又打听祖父,听到的是祖父没有过来,又坐上北上的车往回折返,在快返回山西时,日本人已经很快的占领了山西大部,无奈只得继续南下,最后到了重庆,解放后全家安全的返回太原。因此祖父当时与外界的联系渠道变得更少了,查看现在的历史记载从那以后不论是哪里联系祖父的地址变成了老家五台县或者地址不详。对于祖父一家人,参加共产党领导的抗日部队后,从家里带来的这两张照片就更加显得弥足珍贵了。
为了能更好的保存这两张照片,祖母找了两个银质镜框把照片放了进去,家在哪里,照片在哪里摆着。在沁源祖父与薄一波在一个办公室,平常就面对面的一起办公。父亲记得祖父带着父亲到过办公室看薄一波审理案件,也去到过沁源枪械所指导修理枪械,父亲当时才4,5岁至今还记得有一天祖父领着他到了枪械所拿着一把步枪告诉他:枪支没有来复线是打不出子弹的,是应该这么这么样把来复线拉出来。工作结束回到家里(与办公室前后院),一进家门,桌子上的两张照片在那里摆着,家在,人在!
1939年7月八路军总部进驻到武乡砖壁后,父亲后来回忆道:薄一波安排抗日决死纵队的一个先遣连队在前面沿途开路,一个连队负责沿路护送,把祖父祖母一家人护送到襄垣附近的一条河流岸边,河流对岸由八路军司令部派出的部队负责迎接,在把祖父一家安全送达河岸对面后,负责护送的决死纵队战士们手托举枪托齐声高喊:张老先生再见!张老先生再见!祖父一家到达砖壁司令部后,在左权将军的亲自安排下一家人在司令部住了下来。祖母把这两张照片也摆在了八路军司令部院子里的家里的桌子上:有照片在,家在,人在!
大概过了一两个月祖父主动请缨来到了司令部直属军工部。全家随之一起到了军工部。到了军工部安排工作时祖父就讲:我年龄已经不小了,就不承担任何职位了,但在技术上会精心尽力的去指导大家一起做。祖父当时已经是国内知名的冶金专家,是今天太原理工大学重要的创始人(山西工业学校第一任校长)之一,在当时的山西大学堂做为教授主讲过:冶金,化学实验,英语等课程。由于在冶金工业建设成绩的出众表现,北大,清华,复旦公学都曾发出过邀请函邀请祖父赴校任教,但都让阎锡山给挡了下来。由此祖父作为八路军军工部技术总指导和军工部技术人员一道建起了柳沟铁厂;也指导炸药的配方制作,父亲记得在制作炸药的“完成部”祖父每次去了都对炸药成分仔细查看,有些成分比如火硝祖父都要用口亲尝一下看看成分的真假;在铁厂与王化南等技术人员用土制办法在地下挖出了一个深沟搞起来土制炼钢,并成功生产出来了几十斤钢,后来日寇闻风而动,很快就发动了袭击,并把建起来的好多设施都毁坏殆尽。
日寇的扫荡,袭击并没有影响军工部的生产热情。与日寇进行游击战对于军工部是再平常不过,在艰苦的战争环境中祖父与军工部人员建立起了深厚的感情,如与军工部部长刘鹏将军不论在工作还是日常中都非常默契,与军工部政委孙开楚(在延安时为毛主席的机要秘书)成为了忘年之交。祖父一家人七口人随军工部转移到哪,家就安在哪,祖父祖母的照片也就摆放在哪,照片在,家就有个家的样子了!
1942年,日寇对八路军军工部所属单位疯狂的进行扫荡,为快速恢复扫荡后的军工生产,刘鼎部长就派遣祖父一家人来回往返于黎城,潞城,武乡等军工生产地方。有一天,日寇得知军工部机关所在地,发起了突然袭击,得到消息后军工部迅速转移撤退,大家都根本来不及回家,祖父家里摆放的这两张照片也就没有来得及拿走。日寇扫荡完后,一家人回到家里,看到家里一片狼藉,桌子上摆放的两张仅存的祖父祖母的照片也没有了,后来在地上发现了有一个揉作一团的东西,打开一看是祖母的照片。可是祖父的照片和两个相框始终没有找到,也就是日军扫荡时把祖父的照片给拿走了。祖父唯一的一张照片就这样没有了!
是年年底,祖父在日伪军的又一次扫荡时被日伪军打伤,不幸牺牲。
祖父的唯一的个人照片先没有了,随之祖父也牺牲了。祖母备受打击一病不起不久于人世。桌子上一直摆放的家里主人照片没有了,人也没了,家何在?
为抗日救国图存,祖父带着一家人和跟随自己多年的技术专家助手刘致中夫妇一起参加了共产党八路军,在共产党八路军部队里是绝无仅有的,在当时八路军部队里轰动一时,对八路军打击日本帝国主义的士气给予了极大的提升。可令人遗憾的是祖父仅有的一张照片也让日本鬼子给拿走了。这不仅是对于一个家庭的无比遗憾,今天对于历史的记忆都是无比的遗憾。
大概在2014年太钢建厂八十周年之际,偶然的机会看到了在太钢展览馆展出的一张照片,上面有西北炼钢厂筹备时筹备委员会成员的合影照片,在照片的注释里有张增的名字。在祖父牺牲70多年后,终于找到了一张有祖父合影的照片,虽然照片模糊,但也实属难得了。
国运即家运,有国才有家。无数先烈志士用自己宝贵的生命为我们换来了今天国家和平与家庭的幸福,祖父即是其中的一员。今天我们后辈回忆祖父,他为国家的努力奋斗直至牺牲我们依然感到骄傲、自豪。虽然祖父的个人照片找不到了,我们看不到祖父清晰的照片,给许多人都留下了极大的遗憾,但是:我们看到了他的家国情怀一直在;他的为了民族独立而甘愿奉献一切的精神一直在;他的铮铮铁骨一直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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附文中的两张照片:
涛宸:一位抗战烈士照片的故事
祖父合影照片(前排左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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留下来的祖母唯一照片

原文始发于微信公众号(太原道):涛宸:一位抗战烈士照片的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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