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刘纲奇
自此日军把进攻目标锁定在八路军主力部队和朱老总方向。1938年2月,朱总司令在晋南的古县曾经历过极其危急的一场劫难。一支刚从关东军调来的精锐旅团3000多人,进攻速度非常快。
本来朱老总和总部人员有机会转移到山区的安全地带,但是由于临汾的军民还没撤离,放弃了机会,从而陷入险境。
刘鹏带领的警卫通讯营的两个连,经过激战最终突围成功,但刘鹏负重伤,手术后接了一段狗肠子。伤好后又奔赴黄崖洞担负起军工部部长职务。
抗日战争时期毛主席和朱老总
朱总司令在太行山上
长征结束到达延安后的刘鹏
黄崖洞保卫战
在国庆70周年红旗方队中走在最前面
黄崖洞战役的精彩战例已经有很多版本,栩栩如生的还原了那场惨烈的战斗,在此我不再赘述。
回教山突围
1940年的深秋,农忙刚过,日寇又来扫荡的消息就传到了水窑军工厂。根据情报,日寇从辽县、武乡、微子镇等地出动了九路大军向水窑山围攻。
这支从东北关东军调来的精锐部队号称“钢铁大队”,兵力在一万人左右,并装备有山炮、轻重机枪等,火力很猛。
大扫荡即将来临,程明升所长组织工人紧急行动起来,全厂职工把所有的工具、材料和十几台旧机床拆开掩埋起来。
由共产党员和青年工人组成的工人自卫队采取迅速行动,在工厂周围埋设了大小地雷,摆下了“八卦阵”。但是停工几天后,仍没见到日寇的踪影。
谁知第四天凌晨,大雾封山,大伙在连日紧张繁重的压力下正在熟睡,突然听到山里有轰轰的巨响,警戒的侦察员大声叫喊:同志们,敌人来啦!快快起来集合转移!总部也打来电话,命令所有员工紧急转移,在敌人包围前突出封锁线。
五百多名职工按照排、班序列集合起来,一路小跑登上水窑山头,朝大青山转移。
在山上,已经听到三八五旅与日寇接火的枪炮声。大队在转移过程中正好碰上上赤峪的军工部领导机关和黄崖洞军工厂的五百多名职工,包括刘鼎部长,也转移过来。两处人马合在一起就有一千多人,大队前方由侦察班开路,后面由突击班断后,急急向大青山深山老林进发。
第二天一大早雾气刚散,工人们就看到了几架敌机在头顶上盘旋,又丢炸弹又打机枪,显然大队的行踪已经暴露,日本鬼子也逐步向大青山山下合围。
由于队伍中大多部分人是职工和干部,没有作战经验,所以部队行动缓慢,几经周折,到了太阳落山才冲出包围圈。但是日本鬼子紧跟不舍,步步紧逼,一直把队伍逼到回教山上。
回教山四周山高林密,有好几个山头,又高又险,敌人也摸不清这支队伍的实力如何,所以不敢向山上进攻,日本鬼子在回教山下利用重武器向山上不停的轰炸扫射。
经过与敌人几天几夜的周旋,职工们没有吃喝,又困又累、又冷又乏。整个自卫队长短枪合在一起不足200支,每人携带四个手榴弹,但在几天的战斗中弹药也都消耗殆尽。
正当大家一筹莫展的时候只见从山下冲上来两个骑马的人,他们两人身手敏捷避开敌人的射击迅速登上山顶,侦察班队员发现原来是我父亲刘鹏和教导员熊杰,两个人浑身湿透,满头大汗。
原来,身为军工部副部长的父亲此时正在武乡党校学习,当他得到军工部干部职工遭到敌人大规模的扫荡正在突围的消息后心急如焚,马上就坐不住了。
他明白这一千多人是军工部的全部家底,是八路军总部的掌上明珠。必须想办法把这支队伍带出敌人的包围圈。事不宜迟,他叫上同时也在武乡的教导员熊杰,两人骑上快马朝着大致的突围方向杀入包围圈。
他们利用夜色和密林的掩护向着枪炮声响起的方向几经周折终于在回教山上找到了突围中的部队。
时间紧迫容不得稍许的休息。父亲此时认为最主要的是必须集中领导严明纪律,不能有丝毫差池,只要出现一点纰漏,就会使上百人丧生。
他本来就是个急脾气,爱骂人,这次,他手里提着驳壳枪面对所有的职工毫不客气的说:“情况紧急,大家听我的命令准备突围,有马的用布包好了马蹄,有孩子的都给我看好了,大家都要跟上部队不要掉队,否则我认识你,我这枪里的子弹可不认识你!”
突围行动正式开始,父亲清楚地知道日本鬼子大规模扫荡一般是横向推进,很少再杀“回马枪”。所以他坚决的带领大部队向扫荡过的村庄和山区突围。
当他们突破被鬼子已经焚烧过的村庄,绕过山坡一口气跑了十多里路之后,终于和前来营救的三八五旅的战士们会师了。
这一次反扫荡没有死伤一个人,一千多人一个也不少都平安的带回到了解放区。(注:参阅文件《红旗飘扬在太行山上》)
几十年后,经历了那场大扫荡的干部和工人们回忆起那段难忘的经历时,无不竖起大拇指说:大扫荡突围如果没有刘鹏我们可能早就“光荣”了!
此照片是斯诺所著《红星照耀中国》一书中的插图“红军大学学员在歌唱”
1942年的反扫荡
5月,日军又发动了对太行根据地“铁桶合围”式的大扫荡,这次扫荡的目标直指军工部机关驻地赵姑村和位于梁沟的军工部四所。
直接进犯辽阳、武安一带的日军达两万多人。在总部方面由于八路军总部所在地电话线被狡猾的日军截获,便直接包围军工部驻地赵姑村。
军工部动员机关干部和工人掩埋好设备,冲出包围圈。军工部从赵姑村突围后与八路军总部汇合并随总部行动。由于队伍庞大屡遭敌人包围难以摆脱。
是夜,军工部部长刘鼎和李非平(太行工业学校教务长)等在油灯下研究突围路线。
第二天凌晨开始突围,刘鼎只带一个警卫班和几名机关人员组成小突围队伍,但行至山腰,刘鼎腿疾复发疼痛难忍,只好由警卫人员扶着登上山顶。
但后来发现天上有飞机,后面有追兵,正前方也有敌人运动。时间十分紧迫,刘鼎要求掩埋好印章和文件,命令大家分散隐蔽向无敌方向运动。
几经艰险,分散的同志在大黄沟找到军工部机关汇合,但未见刘鼎,于是部队又返回敌占区寻找,终于在一处山崖下找到了他,他带着严重的腿疾和机关的同志一起穿越十多里的深沟到了武乡才算跳出敌人包围圈。
此次围剿军工部受到成立以来最大的损失,政委孙开楚和太行工业学校副校长、四所教导员陈廉如牺牲(注:参阅牛季良的回忆文章)。
八路军军工部总部遭到重创,军工部梁沟四所同样也遭到日军的疯狂围剿。四所当时是军工部最大的兵工厂,他一直成为日本鬼子的眼中钉、肉中刺,恨不得立刻挖掉这个“定时炸弹”。
同年五月,日军第36师团二百二十三联队6000余日军包围了四所。我驻军总指挥刘鹏虽然是总部特务团、三八五旅16团及自卫大队总指挥,但此时只有自卫大队300余名战士在四所。
日军从东、西、北三面合击,5月24日中午已经到达南沟东南约10公里的百草坪。25日下午日军进战木作村,并由敌机协助侦查作战。
日军从木作山上用重炮向梁沟轰击,不少战士伤亡。夜里十点多钟一伙日军从梁北沟迂回到我军梁沟村头的碉堡阵地,夜里11点又有一股日军从辽县的土棚绕到了梁沟西北的窟窿山,两个战场杀声震天,双方展开肉搏战。由于敌强我弱,梁沟兵工厂受到极大威胁,厂房和机械难保。
父亲刘鹏命令烧毁厂房,并指挥部队向东翻山方向突围。部队到达马甸头的山上发现又有一股日军准备向梁沟进攻,自卫大队的战士与敌人狭路相逢,双方混战达到白热化。
大队长钟传留身负重伤,警卫战士背他下山,他知道自己不行了,为了不给作战的战士增加负担,毅然拔枪自杀,忠魂永远留在太行山上(参阅四所老兵工景绍斌回忆文章)。
战斗结束后,左权县上泉村当地的人民群众将牺牲的八路军战士尸体收殓后挖了一个大坑掩埋。
时间荏苒,几十年后,武安市政府将70多具在梁沟四所保卫战中牺牲的烈士遗骸集中迁葬于梁沟、垴沟烈士陵园,并建立了一座烈士公墓,以致祭奠。
天下乡亲
从1939年春到1947年夏,在这八年当中,刘鹏始终在军工部担任着主要领导职务,他是军工部任职最长的领导人。在长期的战斗、生产过程中,他与当地乡亲们结成了深厚的友谊。
2011年,我们姐弟三人一起来到黄崖洞上赤峪村,寻找当年帮助过八路军的老乡们。在上赤峪村我们终于见到了村民贾芝兰(小名;狗狗)。
1938年她嫁到上赤峪村,他的公公叫董占鳌,是当地的村干部。董占鳌家地处上赤峪村中心街口,是一个坐北朝南四面有墙的院落,大门向南,盖有四间北房、两间东房,在村上的20来户人家中算是比较好的。
1939年5月,军工部本部就设在他家,刘鹏、刘鼎、孙开楚几位领导都曾居住在这里。
因为房子不够,军工部很快盖起了三间南房和两间东房,其中南房盖的很特别,前后墙共有四个窗户,当时村上还没有这样的房子,刘鹏就住在南房,刘鼎住进东房、孙开楚住在北房的偏房中。
今天贾大娘见到了我们,就像见到了久别的亲人,她激动的流着眼泪紧紧的拉住我的手,上下打量了一番之后,连连说道:“像!像!你最像你爸爸”。
“刘鹏脾气不好,爱骂人,可他对我们都非常好,因为我是小脚,还经常跟我开玩笑。你爸爸为了救朱总司令,肠子被打穿换了一节狗肠子,他吃不了粗粮,朱总司令特批每个月给刘鹏五斤白面。有些战士和工人经常就拿着玉米饽饽跟他换白馍馍吃”。
贾大娘是小脚,她拄着拐杖带着我们走进小院来到南房,指着这间大梁从中间断裂,支柱已经腐烂,屋顶成V字形的危房对我们说:这就是你爸爸住的地方。
我们姐弟三人环顾四周,当初朱老总住过的北房房顶已经塌陷,东屋还住着老乡,朱老总、彭德怀副总司令和左权他们开会的院落已经完全荒芜,看的出来这是一处长久没有人居住,年久失修的老屋,我们姐弟三人当下就商量好决心以微薄之力把这个小院子修缮一下,新房旧做,恢复当年模样。
临走前我们倾其所有,把随身带来所有的钱都塞给了她儿媳妇。她儿媳妇拿出了两个沉甸甸的布袋送给我们,我打开一看一袋是红枣、另一袋是小米。
看到这袋小米我的眼泪夺眶而出,完全无法抑制自己的感情,这不就是当年送给八路军战士的军粮吗?这不就是曾经养育我们长大的太行山的小米吗?
我们姐弟三人都是在太行山长大、也都是吸吮着太行山奶娘的乳汁、喝着山区的小米粥长大的娃子吗!我姐姐当年寄养在太行山的奶娘家,一直到解放后才找到她。
有一首歌曲突然浮现在我眼前:“最后一尺布用来缝军装,最后一碗米用来做军粮,最后的老棉袄盖在了担架上,最后的亲骨肉送他到战场……”;“住过的小山村,我是否对得起你,你那百年老屋有没有挂新泥……”;“我来的时候你倾其所有,你盼的时候我在哪里?我用什么来报答你……”。
我们真是后悔,太行山的老乡用小米支援我们打败了日本鬼子,推翻了蒋家王朝的独裁统治建立了新中国,是他们用小推车把我们推进了北京城。
但当他们盼望着我们的时候、当他们需要我们的时候我们在哪里?我们真应该早点到这里来尽我们所能帮助当地的老乡们,养育之恩不能忘,高天厚土的情意更不应忘记。
几十年过去了,十里八乡的父老乡亲们在村头建起了军工部英雄榜,墙上绘制了当年军工战士们的战斗形象,他们没有忘记曾经的八路军军工部,没有忘记我的父亲刘鹏,他们亲切的称呼刘鹏为:“老刘部长”。
原文始发于微信公众号(乐老汇):纪念册┃太行山的日日夜夜(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