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一半痴
打开电视，刚好弹出央视的文宣节目，犹如猛然吃下一只苍蝇。
央视说：“今天的关键词是‘凯旋’”。然后主持人口若悬河，饱含深情的赞扬援汉医护人员英雄凯旋，电视里充斥着一串一串的煽情场面，好像这个国家根本没有死难这回事情发生。
毫无疑问，对援汉医护人员，我是充满敬意、也是充满感激之情的。面对疫情，他们冲在第一线，流汗、流泪、流血，付出了艰辛的努力与巨大的牺牲，正是他们的付出，阻止了病毒前行的脚步，值得我们永远铭记。但是，他们不宜称为英雄，更不宜被装扮成英雄凯旋。道理很简单：
第一，咱们没有“战胜病魔”。
永远不能忘记的是，在这场灾难之中，我们失去了至少3242位同胞的生命。如果加上还没来得及确诊、就医就已经死去的同胞，将是更为触目惊心的数字。须知，冷冰冰的数字背后，是一条条鲜活的生命、一个个离散的家庭、一声声撕心裂肺的嚎啕痛哭。在如此惨烈的事实面前，“胜利”二字太过轻浮，任何一次对这个词汇的不当使用，都是对生命的毫无人性的亵渎。既然没有胜利，何来凯旋可言？
第二，他们中的许多人，没有等到“凯旋”的机会。
这次灾难，医护人员伤亡惨重。据分析，全国至少有上百人殉职（手边没有准确的数据，只能往少里估计）。有的援助队伍，是手捧着同事的骨灰盒离开武汉的。如果说生者是“凯旋”，那么他们手里捧着的骨灰呢？如此“凯旋”，情何以堪！
第三，他们，本不该成为英雄
援汉医务人员，无一例外也是血肉之躯，他们也有妻儿老母，他们也有恐惧担忧。他们中的许多人当初选择从医，本身就是奔着一份“平安职业”的梦想，压根儿就没有想过还要冲锋在前、生死以之，没有想过还要用生命去履行自己的职责。他们既没有做英雄的准备，也没有做英雄的冲动，更没有做英雄的义务。但是，世事如斯，不得己而置身死地，面临巨大风险，行走在生与死的边沿，这本身就是一场苦难。
在我看来，没有英雄凯旋，只有劫后余生。援汉人员的撤离，只是完成了阶段性援助任务，平安返回自己原有的岗位。我相信，在他们的心里，无论如何也升不起英雄凯旋的荣耀；相反，他们的心情，更多的可能还沉浸在对那些未能挽回的生命的痛惜之中。
慈悲，是医者的本色；而英雄，则是另一类角色。
其实，歌颂“英雄凯旋”的目的，在于掩盖人祸本质。我们不要忘记已经死去的李文亮医生，不要忘记尚在活着的艾芬医生，不要忘记这次灾难的关键性原因，是人为掩盖、拙于应对。如果我们是一个健康正常的社会，如果文字能够自由表达、信息能够自由传递，如果防疫应急系统能够正常使用，甚至，如果医者能够自由交流、讨论疫情……
为了掩盖人祸，有人甚至把武汉这座城市也整体装扮成了英雄，叫做“一座英雄的城市”，不仅完完全全忘记了那么随机而无助地死去的无辜市民，也完完全全忘记了不多日前国人同胞对武汉人民的各种围追堵截、同仇敌忾。
要我说，如果非得把武汉作为一个整体，为其在这次疫情中做一个恰当的角色定位的话，，我认为应当话分两说：
第一，时任官员是罪人。
这段疫情，最迟到2019年12月30日他们大张旗鼓、煞有介事的训诫医生开始，就已经非常明朗，但是活活被武汉当局成系统、有组织的刻意掩盖到了2020年1月23日武汉封城，不仅导致武汉失控，还祸害全国、殃及全球。时任主政者，毫无疑问是罪人，应当受到责任追究，依法严惩，而不能毫无廉耻的搭上“英雄城市”的列车，供国人朝拜顶礼。
第二，普通市民牺牲大
武汉的普通市民，对全国防控疫情而言，的确付出了巨大的牺牲，值得肯定，更值得同情。但是同样值不得歌颂。因为这种牺牲是被动的、无助的、非自愿的，因而也是万分痛苦的、令人后怕的。我想，如果可以选择，没有多少人愿意付出这种牺牲。
我们即便仅仅出于给武汉人民一丝安慰的考虑，也不要称其城市为英雄。英雄的定义，不是苦难、不是死亡、不是付出、不是代价，而是担当、奋进、创造、作为。与“英雄”二字相比，更贴切的也许是“顽强”。这是一座顽强的城市，它挺过来了。
一段时间以来，媒体文宣中间弥散着一股妖气。
许多国人完全无视无数死难同胞尸骨未寒这一现实，开始大吹大擂，大肆歌功颂德，开口闭口“只有我们办得到”。更有甚者，开始大肆嘲笑、攻击外国防疫不力，借以彰显咱们国家的高大伟岸。我想提醒各位的是：
第一，迄今为止，我们的确诊病例人数依然是全球首位。换算成感染人口比例，我们尚未低于全球平均水平，没有取得骄傲的资本。
第二，迄今为止，我们的死亡人数依然是全球最多的，换算成感染致死人口比例，我们远高于全球平均水平，没有取得舒颜一笑的心情。
第三，疫情首发在咱们中国，就事论事，至少在起码的道义情感上，恐怕是“我们连累了别的国家”，而不是“别的国家连累了我们”，我们根本没得任何嘲笑别人的资格。
第四，咱们防控疫情付出的经济社会代价，是最为沉重的。全国而言，至少已经付出了数万亿元的经济损失，后续损失，还在不可估量之列。
第五，我们远远没做到彻底消灭病毒，顶多只能算是“疫情防控暂时取得显著成效”，是否还有大规模的二次暴发，依然还是一个未知数，根本不能掉以轻心。
第六，古人云：“见人之得，如己之得；见人之失，如己之失”。往小处说，这是一种道义情怀；往大处说，这是现代社会的基本智商。“人类命运共同体”这个东西，你不管愿不愿意、喜不喜欢，它已经实际存在。不管什么祸福，全球任何一国一地之得，我必因之而得；全球任何一国一地之失，我必因之而失。人类已经高度关联、结为一体，不容许我们有任何幸于灾而乐于祸的空间。
最令人痛心的是，这股媒体妖风，显然是有组织、有纪律的，换个话说，它是花纳税人的钱搞出来的，是需要用我们的腰包去为无耻买单的。我一位退休前在宣传战线工作且地位不低的朋友说：“一场如此惨烈的人祸，居然还有人歌颂，真他妈想不通！”。他并作一联云：“小事拖成大事，然后集中力量办大事，彰制度优越；丧事可作喜事，于是举事上下庆喜事，证明文化先进。”
真心希望在文宣领域打拼而又能够读到我这篇小文的朋友，有如这位前辈一样的情操，不要在无耻的路上越走越远。任何时候，无耻二字，都修不成正果，也成不了主流。真心希望，我们留给世界的，是一段美丽的身影。
原文始发于微信公众号（明夷痴话）：没有英雄凯旋，只有劫后余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