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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 | 张永生
二月二龙抬头的日子,小屯村庙会。浓浓的乡味,扑鼻浸心,勾起了儿时记忆。
六岁那年,牵着父亲的手来这村赶正月十六的庙会,父亲看到棵青桐树,有大人那么高,浑身油清发亮。稀罕物,大伙都不敢买。父亲偏买回家栽在水道出口的内墙跟,以便让她得自然天水,离厕很近,得粪之气。
不管怎说,这树一直长得青青发亮、越来越大。后听人说栽了青桐树可引来金凤凰。问父亲什么是凤凰?父亲说凤凰像公鸡,她的尾巴比公鸡的长。我忽然想起了问父亲话的前几天,在村东坡南面种红薯、花椒地间的荒草滩岸上看到过。它被我惊吓后,突然从圪针荒草丛中飞出,头东尾西,在离地一两米的空中游飞,尾巴长长的既绿光油亮又松软毛绒,那尾巴凭空划了个“一”,约有五六米长。当时看它飞的样子,心里只想:这么长的尾巴从众多圪针树缝飞出,很容易挂着。此时想来定是凤凰。想法说出后,父亲笑了笑,啥也没说。
父亲的姐妹有嫁到深山里的,每年去串亲总要还钱。后和母亲发生争执,父亲说:“咱家一直有钱就一直还!”我长大了点儿后才知道,原来是用此方式救济穷亲戚。
在土石块、报纸、记工本通用作手纸的年代,父亲有一戒条:凡本子上出现他名字的页面父亲均不让用做手纸。
父亲有三四个一生不离的好友,他们对父亲有称三哥、有唤三舅、有呼伏贵哥。特别是在冬季,每至夜晚他们总来家里闲坐,父亲的特权在此彰显无疑,他斜靠被卷坐在煤火台上,其他人挨坐在土炕边,迟来的坐位离火台远,但不影响他们抽旱烟取暖,时常有买来新烟沫者,当夜要让大伙尝一烟锅,然后各自从自己烟袋里掏着抽。四个人一坐三四个小时,谁也不说话。“吧嗒吧嗒”的抽烟声和满屋子的飘烟味交流着人间真诚古老永恒的友谊深情。一年中每夜闲坐,开始是:“来了。”默坐四小时左右后,又是:“哦!该走了。”……
父亲安的家,属新下户,也叫“飘零小户”。常受大家族个别不良者欺负,父亲总是忍让。有次母亲被人打了,父亲拿了他的杀猪刀大喊:“我不打人,我要杀人!”实是壮大声威,让对方知道打人迟早是要付出代价的。那刀先是杀羊的,父亲原是牧羊人。
早年在太行山上放羊,每年冬季夜里要赶羊到山坡上“卧地”。(用羊群夜间卧睡地中拉的粪便,作来年庄稼用肥。)整整一个冰冬,每个寒夜都要和牧羊犬一起整夜看护羊群不被狼吃,风雪夜,找个地旮旯,撑开大黄油伞,被子铺在地上蒙头而睡。如狗不叫,这夜就能睡个好觉。
父亲是个泛神论者,一到大年初夕夜,在母亲燃过黄裱的地方,从里屋到室外,从院中到大街门口,包括猪舍和厕所,都要去给马王爷和毛神等磕头敬拜。
青桐树鸡蛋粗时,生产队里一箩筐铁钻被偷。邻居为泄私愤,作假证说父亲偷了。夜里开群众大会,一个人把油灯提在父亲面前。说他脸色如变红就是盗贼(从此父亲把他称作提灯者)。几经折腾,父亲总不像贼。熬了很长时期,队长又去细问那邻居,邻居说他看到,父亲从东南墙角外喊了他小孩站在墙内厕所里,让小孩把一箩筐铁钻从墙头上接下院里。队长以有人作证并有证词问询父亲,父亲说一个五六岁的小孩儿怎会从高墙上接下大人都提拿不动的一箩筐沉甸甸的铁钻?队长想了想也是。后又去问邻居,最终邻居承认自己说了瞎话。因这冤枉父亲气聋了耳朵,青桐叶掉落了三个年头后,父亲耳朵方又复聪。
这期间队里又丢失棉花,丢失玉米,最后群众想出了一个办法。粮库门上同时锁上三把锁,队长、粮库保管和群众代表各拿一把锁的钥匙,开库门时必须三个人同时到场。全队人一致要求让父亲当群众代表。父亲死活不干。最后还是保管受村委会和群众委托把钥匙送到了家。父亲终是不接,闹僵后,保管把钥匙挂在了屋内墙钉上就走。父亲吼道:“那就让墙钉做保管钥匙的人吧。你们用时你来拿,我的手决不碰集体的任何财物和钥匙!”
青桐树长到一拳头粗时,父亲包了队里牛圈出粪的活。夏天牛圈臭且热,父亲裸背翻粪,一次为止住我的哭闹,说:“哼,看爹给你砸几个小鹑子!”伸手拿了块石头蛋向麻雀群滚溜过去,一下砸住了四只。当时感觉父亲真伟大。包粪活儿一年下来在全队挣工分钱最多,用钱买了村里第一台缝纫机。又干一年,买了村里第一辆自行车,村里人都羡慕这个老实人。
遛红薯花生父亲从不满地乱窜,一进地头就开始一镢一镢挨着刨,有人喊:“快来,这里多!”人群拥到那里;又有人喊:“这里更多!”人群又拥到另个地方。父亲总是充耳不闻,大伙回家时,他的箩筐总是比别人多,每每能满载而归。一次他顺着一根红薯秧挖红薯,几乎把一条粗三米的石岸挖成两截。
逢年过节,父亲为村里杀猪,也挤时间为邻队杀猪。后父亲都要用小麦换猪杂。拎到南渠冰水中冲脏洗涮。父亲炖的猪肉放在坛中,可食用一年不坏。
父亲用古老的方法接骨撵筋,村里村外都来让他免费医治,治好了,父亲比谁都高兴。
父亲制作的手工打玉米机,有一定的机械原理,把村里人从用棍棒捶玉米穗的桎梏中解放开来,全队的人都抢着用,用坏了,他再修好,让大伙继续用。
青桐树长到一虎口(两手拇指食指围拢做圈状)粗时,父亲在南坡近村北面开了一石窝,买了骡子、小平车,往村西南水泥厂卖石料。时间不长那个提灯者进了父亲的石窝。后来父亲说东边北边是他的,南边是咱的;(西面是石窝出口)再后来父亲说石窝是他的;父亲又到南坡南面开了个新石窝,距离水泥厂远,虽没在北边开划算,但父亲还是坚持开下去。提灯者在北边石窝开了几天也不开了。
从叩石垦壤中挣钱!两个大石窝见证了父亲的勤劳包容。我在学校的叱咤,少年时的风云,都是这石窝缝里抠出的钱起的作用。
青桐树长到碗口粗时,父亲把自己开的山坡荒地以多换少,换了一块墓地。建坟时找了会刻字的石匠。墓门上刻了寓意深远的字。把母亲安葬后,仍然以年老的身躯对抗着天地风雨,继续着农田耕作。
青桐长到面盆口粗时。父亲把早年在院里种的几棵粗槐树出倒,为自己做了寿木,也为他的孩子和儿媳做好了寿木板放在屋内以待将来。
在一个最寒冷的冬季,父亲病了。他说:“人不病怎么死?病会治好,历代伟人都会活到现在。”之后,家里物什他开始送人,我找时,他说啥时丢了吧。被人盗夺了的物什,我找时,他说原本就没有的吧。父亲一个人生活后夜门从来不拴,在他的心里,夜不闭户是亘古不变的自然法则!
父亲从容谢世之晨,我夜梦他被忠于职守的九天司令亲自持守领接而去。殡葬日,那个提灯者也送来了挽礼,这是父亲一生的忍让包容,豁达善爱,换来的认可和感恩。
青桐再长粗时,把石墙憋得歪倾斜弯了。在必须出“她”时出了她。通体清油光亮的桐身,脱皮后骨质细腻洁白。做成了茶几和书画桌放在室内。
每日看到它们,犹如看到父亲那平凡崇高、圣洁雪白、冰清玉透,爱善实在的一生。
真想寻株通体透亮、质白骨实的青桐树,栽在大地上,让她枝上肥美的叶子和叶间小勺形的籽粒丛束,在清风中永远招摇。
写于2024年农历二月二日
– 作 者 简 介–
张永生 男,汉族,河南省林州市人,大学文化,曾撰写发表《白泉村的福根》《下活这盘棋》《万果园之光》《三个代表四字令》《仙鹤山》及长篇小说《红印林州》《亥夕寒使》《洪谷梦》等作品。多次获国家级党报等优秀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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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文始发于微信公众号(河顺文艺):【散 文】青桐忆父| 张永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