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前写过一篇《原创| 长征结束并不是胜利,而是更大的危机》的文章,讲了一下长征结束后我党面临的重大生存危机,在毛主席和党中央的纵横斡旋之下,把张学良和杨虎城拉拢了过来,后续发生了西安事变,使我党度过了这次危机。
最近又读了一本关于西安事变的书,对西安事变这个历史事件,有了更深一层的认识,所以再重新回顾一下这段历史。
要讲这段历史,需要先讲一下张国焘和毛泽东的“南下北上”之争。
1960年美国记者斯诺,就是当年去延安采访并写出《红星照耀中国》的那个美国人,在北京又见到了毛主席。
他问了毛主席一个问题,“你一生中最黑暗的时候是什么时候”?出乎斯诺的意料,毛主席的回答是,1935年长征途中在四川懋功和张国焘的红四方面军会师之后,和张国焘的党内斗争,是他一生中最黑暗的时刻。
那么一生中经历过无数次绝境但从不认输的毛泽东,为何把这个时间点看成是一生中最黑暗的时候呢?
因为这次斗争,造成了中共历史上最大的一次分裂不说,之后在陕西也是面临了生死存亡的绝境,所以主席才会觉得是“一生最黑暗的时刻”。
壹|“南下北上”之争,中央红军独自北上
1935年6月,中央红军,也就是红一方面军,在经过了炼狱般的长途跋涉之后,终于爬过了夹金山,来到了四川懋功,和在此等候的张国焘率领的红四方面军会师了。
在经过了短暂的会师的喜悦之后,问题出来了。
张国焘本来也是一直期待中央红军的到来,可是真的见到真实的中央红军之后,他的想法就慢慢发生了转变。
为啥?太失望了。他原本以为中央红军即使受损较大,也终归是瘦死的骆驼比马大,比自己的地方部队要强很多。
可是这一见面才知道,中央红军只剩下了1万多人,而且一个个跟叫花子一样,要啥没啥,实在没有想象中的正规军的样子。
而张国焘的红四方面军当时有8万人,兵强马壮,军容整齐,一看就不是一个档次,实力差距太大了。
张国焘的心态一下子变了,仿佛从一个朝圣者一下子变成了东道主,就好像收容了一个穷亲戚那样的感觉。
张国焘这个人我们改天单独开文再讲。这个人资历老的不得了,当年在北京大学时,年纪轻轻就成了党的创始人之一,担任过党的领导人,能力出众,所以自负的很。
所以呢,现在的红四方面军要人有人要枪有枪,而红一方面军已经落魄成了这个样子,张国焘的野心就出来了,他要夺权。
中央红军也知道目前的现状,实力太弱,还得依靠红四方面军,所以也是做了很大的让步,连周恩来的总政委职务都让给了张国焘。
这还不是最主要的争论,最主要的争论是什么呢?是红军下一步的出路问题。
两军会师的地方是少数民族地区,人少粮少,根本就养活不了这么数量庞大的军队。那下一步肯定是要决定往哪走了。
毛泽东的意见是“北上”,也就是去陕西和甘肃边境一带,建立陕甘根据地。理由有两个,一个是可以打着北上抗日的名义,师出有名,容易获得同情和支持。另一个是考虑接近苏联,以便取得苏联的援助物资。
而张国焘的意见则是“南下”,要打回四川去,在四川建立根据地。
他的理由也很充分,他认为陕西穷乡僻壤,即使到了那里,也很难有什么发展。而四川是天府之国,川军又是一盘散沙,一打就跑,如果占据四川,才是图谋发展的正确方向。
其实去这两个地方,各有利弊,说不上谁对谁错。但是北上可以高举抗日大旗啊,这在当时是典型的政治正确,可以获得民众的支持同情,也可以拿这个跟蒋介石谈判。所以从这个角度来说呢,老张和老毛比起来,战略眼光还是有相当的差距。
后来就发生了著名的“密电事件”,说是张国焘给陈昌浩发密电,如果老毛坚持不南下,就要对红一方面军搞“党内斗争”,武力解决问题。然后密电被叶剑英看到了,紧急报告了毛泽东,
1935年9月9日发现的密电内容,老毛当夜就带着红一方面军的一、三兵团跑路了,独自向陕西进发。
“密电事件”这个事,等下次写张国焘的文章再细说。怎么说呢,反正这个电报没人见过,而且不但张国焘不承认发过这个电报,陈昌浩、徐向前等红四方面军的领导也一直说没见过。所以这是一个历史上的谜团,而且估计以后也搞不清楚了。
贰|正统中央地位确立,各路红军会师陕北
继续说南下北上。毛泽东往北,张国焘往南,红军在事实上已经分裂了。而且让毛泽东难受的是,当时会师后为了搞平衡,两个方面军互相调换了领导,包括朱德、刘伯承在内的一批中央红军的人去了红四方面军,也让张国焘给带着南下了。
而张国焘也是作死,后来竟然在四川另立中央,当红四方面军的老大不过瘾,还要当党的老大。这些问题对中共的组织纪律来说,是相当相当严重的问题,所以以后张国焘失势,在延安被边缘化,也是在所难免的了。
张国焘的运气不太好。带着红四方面军去打四川,本来以为四川军阀都是战五渣,因为之前就被红四方面军打的溃不成军。可没想到这次不一样了,四川那一帮子大大小小的军阀一看红军这次是要来抢完地盘不走了,这不要了军阀的命了。于是竟然难得的齐心协力了起来,拼了命的抵抗红军的进攻。
1935年11月,第四方面军在百丈关和川军开始了大规模的决战并失利,这是一个转折点,从这次战斗开始,第四方面军就由开始时的势如破竹,开始走下坡路,并由于给养问题,陷入了极其困难的境地。
话分两头。毛泽东的北上之路,也是充满坎坷。
中央红军历尽艰难去了陕西,在吴起镇和陕西刘志丹、徐海东领导的十五军团会师。这时中央红军只剩下了七千余人,和十五军团合并后人数才12000人。
此时,中央红军和红四方面军的力量对比,仍然是极不对称。红四方面军在四川苦战,虽然减员到了4万人,但是力量依然比中央红军大的多。当时有一个问题,就是中共和共产国际失去了联系。如果让张国焘先联系上共产国际,获得共产国际对张国焘所立的“中央”的承认,那陕西这个正统中央的命运将不堪设想。
张国焘作为中共党的创始人,多次去过莫斯科,甚至受过列宁的接见,不管是对共产国际来说,还是在中共内部来说,资历比毛泽东要高得多。加上有强大的军事力量,如果让张国焘率先联系上共产国际并进行恶人先告状,那另立的“中央”,获得共产国际承认的可能性非常之高。
命运还是眷顾真正的革命者。这时候一个关键人物出现了,这个人就是林育英{张浩}。共产国际当时也一直想恢复和中共的联系,就派林育英带着电台密码回来找中共中央。林育英也是历尽千难万险,费尽周折,打听到陕西有红军,就直接到了陕西,找到了中央红军。
这个其实也是机缘巧合的事。如果当时林育英打听着去了四川,找到的是张国焘的红四方面军,那历史又要改写了。
既然第一站到的是陕西,后来的事就很简单了。林育英以共产国际代表的身份,确定了陕西中央是正统,并给张国焘发电报,否认四川中央的合法性,并要求红四方面军北上到陕西和中央红军会合。
张国焘在四川让四川军阀搞得灰头土脸,加上也知道自己做了很多亏心事,比如搞分裂、夺权、另立中央等,去了陕西担心没好果子吃,所以还是不打算去陕西找中央红军会合,而是要西进去打宁夏。
人算不如天算,红四方面军要去宁夏,必须经过甘肃临洮的洮河,等大军到了洮河,才知道河对面早已大雪封山没法走了,而且也没有渡船。至此,张国焘的西进战略也破产了。
没有办法,只好北上了。
1936年10月9日,红四方面军和红一方面军在会宁会师。10月22日,红二方面军也赶到将台堡,与红一方面军会师。
至此,三大主力红军胜利会师,万里长征结束。
叁|红军在陕北进入绝境
会师当然是好事,红军人数一下子增加到了7万人左右,军事力量大大增加。但是随着会师喜悦的那股劲过去,大家又都傻眼了。为啥?陕西太穷了。根本养不起这么多人。
咱们言归正传,当时红军在陕西,到底遇到了多么大的困难,以至于到了濒临绝境的地步。
简单来说就两点。第一个是经济问题,第二个是军事问题。
咱们先讲一下经济问题。红一、二、四会师后,这7万人首先需要解决的是吃饭和穿衣问题对吧?这是最基本的生存需求。尴尬的是,当时的红军,连这生存的最基本需求都解决不了。
没办法,当时红军呆的地方是陕西保安,这个地方到现在也不怎么富裕,更不用说30年代的时候了。陕西那个地方土地不行,粮食产量非常低,老百姓自己都吃不饱,现在一下来了这么多人,可想而知是什么情况。
大家如果没什么概念,如果看过《血色浪漫》电视剧的就知道了,钟跃民当时当知青的地方就是陕西榆林那一带。那可是已经建国之后了,说断粮就断粮,没办法只能去要饭。
而红军当时面对的,还有蒋介石的经济封锁,就是啥物资也进不来。这更让红军雪上加霜。困难到了什么程度呢?举两个例子就明白了。
1936年11月份,天气已经非常寒冷。红二和红四方面军到陕西已经一个月了,还是穿着长征时的破烂单衣,根本就没有衣服、棉被发放。
衣服到还不是最紧要的,冷点归冷点,还冻不死人。但是没饭吃是要死人的,先填饱肚子才能保命啊。红31军的萧克没办法去找彭德怀,说粮食还剩三天吃的了,棉衣你给我们解决不了,粮食得想想办法吧?
彭德怀也没办法,只能干瞪眼,他自己的部队也不够吃的。他给毛泽东和张闻天发电报,说部队要过冬休整,请中央给准备最低限度的两个月经费30万元。
这么多的人,30万元真的是不多。但是,别说30万,中央3万也搞不出来。
为了自救,只能从精简人员上想办法,甚至要把那些历尽艰辛从革命老区跟着长征到陕西的女同志都精简掉,要不回家,要不到后方种地。
当时的经济,确实是已经困难到了极点。再这么下去,不用蒋介石的军队过来,自己就崩溃了。
第二点是军事方面。当时红军面对的,包括国民党中央军、东北军、西北军,还有马步芳等各路军阀的260个团,重重包围,把红军压缩在那片狭小的区域内。蒋介石已经下定决心,就是要趁红军长征完之后疲劳衰弱之际,要一举把红军彻底消灭,永绝后患。
红军本来武器就差的没法看,而且没有武器弹药的补给,只能是越消耗越少。而国民党方面则可以源源不断的供应。
所以,不管从哪方面来分析,红军的覆灭,似乎只是时间问题了。突,突不出去,守,不用说守不住,即使守不住了,也得等着饿死。从我党开始建立根据地开始,也经历了千辛万苦,历尽了万般苦难,但是,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绝望过。
就连一直见惯了大风大浪从不向困难低头的毛泽东,也有点心慌了。
但毛主席知道,即使再困难也不能坐以待毙,只能是想办法生存下去。于是,为了挽救红军,挽救党,挽救中国革命,他一生中罕见的放下了他的骄傲,开始向蒋介石说软话。
从1936年8月开始,毛泽东就不停的给国民党各方大员和社会知名人士写信,做统一战线的工作。像宋子文、宋哲元、傅作义等国民大佬,以及宋庆龄、章乃器、沈钧儒等知名人士,毛泽东都用谦卑恭敬的语气写过信。
1036年11月,毛泽东亲自起草了《国共两党抗日救国协定草案》,表明了中共的态度,大意就是说只要蒋介石允许红军的存在,中共就愿意接受国民党的领导,红军可以接受改编,并可以安排红军赴抗日前线。
话说到这个份上,如果了解毛主席生平以及性格,就知道红军确实已经到了山穷水尽的地步了。不然骄傲如他,已经跟国民党斗了十几年了,怎么可能如此委曲求全?
接着,毛泽东又命令在上海的潘汉年,去和南京政府的上层游说国共合作。潘汉年这个人非常了不得,人脉多的不得了,和国民党高层很多人关系都不错,当时为中共也是立下了汗马功劳。只是可惜建国后结局不太好。
潘汉年找到陈立夫,一顿忽悠,把陈立夫说动心了,就把中共的意思转达给了蒋介石。
毛泽东所做的这一切,归根结底的目的就三个字,“别打了”。因为他知道,再打下去,红军只有覆灭这一条路。
然而蒋介石不买他的账。蒋介石太了解共产党的厉害了。从他和共产党打交道开始,他就慢慢明白,只要留下一点火星,共产党就能给你燃气熊熊大火。生命力太顽强了。所以,这次他一定要彻底把共产党消灭才能放心。
老蒋面对中共的求和,倒也没一口回绝,但是提出了比回绝更狠的接受求和的方案。他要把红军改变成三个师,但是师长以上的人员全部遣送出洋。
这个条件我党怎么可能同意。更何况老蒋也没指望你同意,一直在准备“通渭会战”,要把红军彻底歼灭在陕北。
眼看求和无望,没办法,我党就准备再次长征了。去哪呢?山西或陕南。这是没有办法的办法,总不能在陕北坐以待毙不是。
肆|西安事变的发生,让红军转危为安
当时东北军、西北军、红军已经组成了三位一体,成友军了。所以在11月底的时候,毛泽东把我党的这个计划就通报给了张学良。意思是我们要走了,再不走就得留这儿了,大家以后都多保重吧。
没想到张学良不同意红军走,说你们别着急,再坚持坚持,过段时间可能有大事发生。
当时谁也没想到,在十几天之后的1936年12月12日,就发生了震惊世界的“西安事变”。我党这才明白,原来小六子说的大事是这个事,确实是个意想不到的大事。
咱们这儿讨论一下,张学良到底为什么会发动“西安事变”?当然不是为了救红军。实际上当时的东北军,张学良的控制力也不太强了。很多人都让红军打怕了,更觉得这仗打的没啥意义,所以很多人都不想内战,吵吵着要回东北。
如果张学良坚持听蒋介石的命令去围剿红军,恐怕会更让东北军的将士们寒心,更可能会引发兵变。到那时候,张学良自然知道是什么后果。作为军阀,他当然知道“将军无兵不如狗”的道理。
当时张学良的境地非常难受。跟红军打,把自己兵打没了,老蒋正好收拾残局,不但把红军给“安内”了,也把东北军和西北军给“安内”了。如果不打,老蒋就要把东北军分调走让中央军上,如果东北军分调开了,那他的资本就没了,就成了菜板上的鱼肉任人宰割了。
归根结底,张学良发动西安事变的目的,就是要自保。
顺手把红军给救了。
最近在网上跟人争论,有人说没有西安事变,蒋介石也剿灭不了红军。这个事不好说,按照我党的生命力,大概率是能突围出去的,但能确定的是红军在陕北是肯定待不下去了。当时都已经做好要往山西或陕南转移的准备了。
而且在国民党几十万大军的层层包围之下,突围之后实力肯定大损,能走到哪一步,这个确实无法推演,太多的不确定因素里面。
有人说,经过了数次围剿,经过了长征,老蒋都没能把红军剿灭,在陕北也不能剿灭。这个事吧,有各种因素里面。比如说蒋介石想趁机削弱军阀实力的小算计,比如说各路军阀为了自保出工不出力的小算计。
蒋介石当时的智囊杨永泰给老蒋出了那个著名的“一举除三害”的主意,不但要把红军收拾了,还要把各路军阀给收拾了。
那些军阀都是人精,谁能看不出来,这才有了粤系桂系“不拦头,不斩腰,只击尾”的送客模式。要不然,真以为国民党几十万大军搞不定武器落后的红军?
不信的话,看看西路军进入宁夏的结果就知道了。再不信,看看红四方面军南下之后在四川的遭遇也就明白了。为了守住自己的地盘,之前战五渣的军阀们,立刻就能给你来个大变身。
张国焘就是吃了这个亏,他之前跟四川军阀打过多次,那大大小小的军阀战斗力跟屎一样,所以张国焘就认为四川容易占了。而事实上,四川军阀一看,你们路过可以,看来这次是不打算走了,那就得玩真格的了。红四方面军在四川,队伍由八万减员成了四万。
但是在陕北完全不一样了,这不是在军阀的地盘上,陕西地头蛇是张虎城,还是上不大了台面的小军阀。中央军已经到位,就算东北军和西北军不动手,那老蒋就要把他们分散调离,让中央军自己下场。
所以主席一看实在不行了,才打算转移了。
因此说西安事变最大的受益方,就是我党。这个是无可争议的。当然老蒋也受益匪浅。小六子就别说了,被囚禁了一辈子不说,东北军也分崩离析,被分散调离到了各个战区。
因此,周总理后来说,我们之前对不起了一个张先生(张学良),这次不能再对不起这个张先生了(张治中)。
大佬都这么说,能明白西安事变对我党的意义了吗?
但前提是啥别忘了。是毛泽东、周恩来这些大佬们出众的战略眼光、斡旋能力,间接导致了西安事变的发生。
说西安事变挽救了中国革命,一点不为过。这是中国历史的一个转折点。
正因如此,作为回报,张学良在我们的历史上,一直被推崇为一个正面人物。
而实际上,他真的只不过是一个纨绔子弟。
原文始发于微信公众号(猫老板锐视角):原创| “西安事变”前的红军处境到底有多危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