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女作家毕方回忆:《红旗飘飘》丛刊为何停办

《红旗飘飘》是上个世纪中期的一部大型红色丛刊,它与之后的《星火燎原》,是那个时代最受欢迎的读物,被称为“用红宝石砌成的万里长城,记述中国革命战争的东方史诗”。
《红旗飘飘》由中国青年出版社于1957年5月推出,开创了“红色经典”迭起的风潮。它曾风光无限,畅销很久,可惜在1962年被迫停刊。丛刊前后共出版了16集,若将销毁的停刊也算进去,实际上出了17集。
我这次来美国,会见了一位亲戚符姐姐。谈起她的妈妈与《红旗飘飘》编辑出版的关系,很是感慨。她前些年接受媒体采访,谈到过这段经历,透露了一些人所不知的细节,这个丛刊夭折,牵扯到对长篇小说《刘志丹》的批判,与康生有直接关系。
我的这位长辈已经九十多岁,笔名毕方,上个世纪中期是个有名的女作家。毕方是长沙人,本名叫陈碧芳,早年在中国青年出版社当编辑,后来下放到黑龙江省当专业作家。按照辈分,我应该称她为姑妈。
《红旗飘飘》创刊时仅三个半人,中国青年出版社文学编辑室传记组的三个编辑:张羽、黄伊和王扶。另半个是分管该刊的编辑室副主任萧也牧。萧也牧被错划为右派后,由新来的编辑室副主任章学新分管,刘平是传记组组长。刘平下乡劳动锻炼时,才临时调毕方当了《红旗飘飘》的负责人。
从1951年到1957年,中国青年出版社文学编辑室执行团中央关于培养一代社会主义新人的指示,着重抓了关于描写英雄人物的传记故事和传记小说的出版,先后出版了《刘胡兰小传》、《青年英雄的故事》、《董存瑞》,翻译出版了《卓娅和舒拉的故事》、《普通一兵――马特洛索夫》、《牛虻》、《钢铁是怎样炼成的》、《伏契克文集》等一系列图书。1956年全国青年文学创作会议后,文学编辑室分成四个组,其中一个传记组,编辑出版革命领袖、革命先烈、英雄人物的传记故事、传记小说和回忆录。

文学编辑室提出创办一个丛刊的设想,以革命历史题材为主。讨论起什么刊名时,萧也牧说,他最近想写一个中篇,题目叫《渔船儿飘飘》,由此想到,这个丛刊叫《红旗飘飘》为好,与理论刊物《红旗》杂志相对应。经过一段时间筹划,1957年5月,《红旗飘飘》第1集问世。此后连续出版至第6集,发行量213万册。其中的好些作品,后来成了哺育几代人成长的红色经典,如《狼牙山五壮士》和《在烈火中永生》。后面的这篇文章,出版社约请作者改写成长篇小说《红岩》,印数高达328万册,至今是国内发行量最大的文学作品。
就发行量和影响力论,前后没有几个刊物或作品超越当年的《红旗飘飘》丛刊。可惜这个大受喜爱的丛刊,莫名奇妙夭折了。
毕方披露,导致《红旗飘飘》停刊的直接原因,是1962年出版的第17集,刊登了庞智的革命回忆录《古城斗“胡骑”》。
庞智原名王超北,是党在秘密战线的传奇人物,历来有“南潘北王”之说。“南潘”是潘汉年,“北王”是王超北。王超北长期在隐蔽战线工作,任中央社会部直属的西安情报处处长,为保卫延安、保卫党中央,解放西北和保护文化古都西安作出了重要贡献。西北军区司令员贺胡子在一次会议上说:“超北同志的一个情报,抵得上战场上的一个师。”教员也曾赞扬说:“庞智是无名英雄。”
但历史开一个大玩笑,庞智的《古城斗“胡骑”》一文,在《红旗飘飘》第17集发表后不久,他就被投进了冤狱。
毕方回忆,《古城斗“胡骑”》文稿,是王超北亲自送到出版社来的。他有一篇回忆在上海做情报工作的文章发表在《人民日报》上,毕方看了之后,想着要去向他组稿。没想到他会主动送稿上门,真有点喜出望外。稿子写得很精彩,回忆西安情报处与胡宗南集团作斗争,故事引人入胜。他们当即决定采用,编辑夜以继日编校,安排在17集择期出版。
这样的稿件,涉及我党秘密战线的工作,按规定必须送中调部审核。不巧的是,中调部长李克农逝世,领导人都忙着为李克农治丧,根本无暇顾及审稿之事。出版社只好请习仲勋副总理审查。因为习当年任西北局主要负责人,熟悉这一段情况。出版社很快收到了习的批示:“可以发表”。《红旗飘飘》第17集就付印了。这一集的首印数是30万册。没有想到的是,这一集刚出版,中调部来电话,说王超北为叛徒翻案,已经被抓起来了。中宣部也派来调查组,追查《古城斗“胡骑”》的写作、编辑和送审经过,宣布《红旗飘飘》第17集有严重政治问题,30万册必须立即全部销毁。
毕方他们后来他们才知道,上头把长篇小说《刘志丹》定性为高岗反党集团翻案的大毒草。“利用小说反党,是一大发明”的语录,就源于此。王超北也因此而受牵连,被康生诬陷为利用写回忆录进行反革命翻案活动。
城门失火,殃及池鱼。补单中国青年出版社被查,此案还把人民文学出版社牵扯了进来。因为《古城斗“胡骑”》一文是王超北口述,由人民文学出版社编辑欧阳柏整理的。文化部副部长齐燕铭向人民文学出版社传达了康生的指示,说庞智所写的西安那个什么地下党机关,实际是国民党特务机关。那个年月里,康生操有生杀大权,这样的冤案不是一个两个。
所幸当年毕方没有因为这个事情获罪。中国青年出版社对于这个稿件的编辑、送审、编发程序都没有问题。但一个搞得轰轰烈烈的丛刊,突然毁在自己手里,毕方是很伤心的。《红旗飘飘》停刊之后,她离开中国青年出版社,远赴边疆,到黑龙江省当专业作家去了,直到晚年才回到北京定居。1985年10月,毕方接到王超北逝世的讣告,才知道他的冤案是1979年平反的,出狱后担任中国五金矿产进出口总公司顾问。

张效雄,湖南湘阴人,湘潭大学77级中文班毕业,写新闻通讯和报告文学出身的小说作家。长期从事党政和法制新闻的报道工作,曾任湖南日报报业集团副总经理,高级编辑,是中国首批都市报的创始人之一,曾获得湖南省青年文学创作竞赛一等奖,2015年1月,由东方出版社出版畅销长篇小说《风起》。还出版有散文集《寻觅天籁》和随笔集《蓉园笔记》等。
原文始发于微信公众号(风起小说张效雄):学点历史 女作家毕方回忆:《红旗飘飘》丛刊为何停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