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散文】“正副”扶犁手 | 杨文芳

【河顺文艺•第298期】

   【散文】
【散文】“正副”扶犁手 | 杨文芳
“正副”扶犁手

文 / 杨文芳

每逢礼拜天,是生产队长扳着指头算着的最期待的日子。
 
我们队里劳动力最少,犁地撵牲口这样的活儿,也需占用一个或半个劳动力妇女。这叫高射炮打苍蝇——大才小用。但也无奈。
 
学生放假了,用小娃娃代替,是再合适不过了。每当此时,这付“重担”就落在了俺这“瘦弱”的肩上了。
 
 

【散文】“正副”扶犁手 | 杨文芳

俺就很好面子。说负责撵牲口的,这差事名字不好听,即使这工作摆不上桌面上,名字也还是洋气点好。
 
比如那些公务员呀什么的,起个名字叫傻旦儿呀、黑毛儿呀、毛孩儿呀等等,总归很不雅观,也很不体面的。这必须得找个资深的起名老师,通宵达旦地,抠呀,挖呀,推敲呀,起个像样的,能拿得到场面上的名字才有面子。
 
就说撵牲口这个土得不能再土的叫法吧,俺憋了一晚上,才终于推敲出了一个洋气的、又和大伙名字不冲突的叫法儿:副犁手。这样自我安慰安慰,心里也坦然了许多。
 
和上次遛红薯时用的牲口一样,还是这一老一小,一臣一奸的老黄牛和小黑驴搁伙计。这样的牲畜搭配、人畜搭配恰到好处,彼此是“老伙计”了,“称兄道弟”也不为过。
 

【散文】“正副”扶犁手 | 杨文芳

不用说,老“正”(他为正,我为副)也还是俺的老搭档。知己知彼,且知根知底。从辈分上讲,俺是小叔叔,他是老侄子。年龄小的反而辈分大,年龄大的反而辈分小。
 
这人世间的事儿,就是这样,有时让你觉得很别扭,似乎不近情理,但也无可厚非,事实总归事实,只能无奈接收。
 
上工时,我手牵着小黑驴。不是不相信它,是它太不给面子。原因是,有时它不按套路出牌,耍起驴脾气来,叫你没辙。这不,由人民的“老黄牛”领路,这两对儿一老一少倒也悠哉悠哉,一前一后,迈着八字步,不紧不慢地走着。
 
犁地的地方,是离村子二三里地的、柿子园里的小块花地。套犁时,老“正”曾反复叮咛,一定要看好那个“滑懒奸”的小黑驴,只要套上了就万事大吉了。
 
显然,老“正”也是被小黑驴曾经欺负过的,戒备心十足,听口气,现在还心有余悸。
 
一连几天,倒也相处得比较融恰,相安无事。它并没有为难俺这“副”手。毕竟是熟头熟脸的,怎么好意思?
 
然而,久在河边站,哪有不湿鞋的?百密总有一疏呀!
 
老黄牛是“主帅”,兼管着看墒(犁过去的沟)的重任,套犁时理应先套,把小黑驴暂置一旁。因为这段时间小黑驴的“诚信度”还是也比较高的,表现还不错,自然而然的就把它当成了“铁哥们”了。
 
其实这正是狡猾之驴给人的假象矣!
 
小黑驴也真会抓“战机”,趁此不备,就想溜之大吉。它也不顾及“老伙计”的情分与脸面了。等发现时,任你再怎么大声发口令也无济于事。
 
“吁!吁!”平时要它休息时,只要“吁”一声,它立码就站住了,非常听话。可现在最管用的口令,却显得苍白无力了。好像这严肃的、不容置疑的叫停的口令是下给老“正”听似的,似乎与小黑驴无关!
 
我一看小黑驴露出了它的本来面目,铁了心的要跑,来不急低腰拉缰绳,一个箭步跃过去,用右脚踩住缰绳,随即将重心移到右脚上,试图用俺这七八十斤重的身子骨压住缰绳。
 
谁知小黑驴撕破了脸,奋力一拖缰绳,将俺这好来好去的老伙计拖了个四脚朝天,径直不管不顾地扬长疾奔而去。试想:人的两条腿怎能比上“敌人”的“四个轮子”?
 
当然,这种“事故”也不是第一次了。每次不用担心它会跑得无影无踪,只要你轻车熟路地直接到圈(juan)里,管你情愿不情愿,也不用语言沟通,牵着正吃得津津有味的小黑驴走就是了。这就是驴脑筋的特殊记忆——记吃不记打。
 
还好,这次正好被队长碰见,用肩上的镢头逼停了小黑驴,“站住!不干活儿,往哪儿跑?”队长扳着脸,像训社员一样,把它拦了下来。
 
当把小黑驴连拖带拽地套上犁后,它牛哥回过头来,似乎鄙夷地看了一眼对方:你们驴类的脸都让你给丢尽了,有本事你别回来呀!
 
犁地有个规律,每天早起上工,傍饭食(接近吃早饭)时候,撵牲口的可以提早回家吃饭。吃过饭后,再到扶犁手家去帮忙带饭。
 
装饭用的盛具叫“柯栳”,高约30公分,口径十二三公分,肚子略粗。是用特具韧性的灌木条编制而成,质轻密封,滴水不漏。具有保温性强,不怕碰撞之特点,经久耐用。
 
一般早晨的饭是红薯稀饭,偶尔带些咸菜。改善时会煮些玉米面窝窝头。今天给老“正”带的就是这个。
 
一叶知秋的季节已经过去,柿子树上的叶子,已变得稀稀拉拉。只有少数红得发紫的树叶,不愿认输,向大自然彰显着它那最后的尊严。
 
人为采摘或自然掉落后,树上所剩无几的昏柿子,如娇艳妩媚的少女,脸颊羞涩通红,魅力四射地展示着她那婀娜身姿,孤伶伶地赚足了人的眼球。
 
微风吹过,仅靠一点点柿盖儿悬着的柿子,摇摇欲坠,看着令人心悬,着实又令人垂涎欲滴。
 
凡是吃过的都知道,玉米窝窝配昏柿——香甜可口。这香甜可口一词,是不是出处就来自于这里,有待考证。
 
不用老“正”吩咐,俺三窜二窜就爬上了柿子树。你没见俺上树的那利索劲儿,用窜天猴一词形容,一点儿不过份。这叫赶眼色行事。
 
老伙计之间默契度本来就是这样的,总不能让人家说咱是死懵葬五的吧。
 
对于上树来说,俺可不是副手,那绝对是把好手。当然这功夫也是小时候,磨破了多少个裤裆、又磨出了多少次血疙疤才练出来的呢!不经过“冬练三九,夏练三伏”,哪会有今天傲人的表现?
 
树根不动树梢白摇。这话儿很奈人寻味儿。意思是指主事人不表态,旁人再说也不起作用。
 
可是俗语归俗语,现实归现实。这不,树根不动,一爬过树身后,树梢就瞎摇晃了。
 
正当我刚要伸手去摘就近的一个昏柿子时,树枝稍一颤动,“哎呀!不好。”一个昏透了的柿子,不偏不倚地正好砸在了老“正”仰着的脸门儿上。
 

【散文】“正副”扶犁手 | 杨文芳

 
“啪”的一声,柿浆四溅,将行动迟缓的老“正”的两只眼睛糊了个严严实实。本来沟壑纵横的一张老脸,被柿子汁儿这么一涂,倒像现如今小媳妇贴的红色儿面膜儿一样,显得分外“妖娆”了。
 
我不由地联想起了本不应该联想的:小黑驴拉磨时,总要戴上蒙眼的情景来了。
 
“哈哈哈哈!”俺看得真真切切,忍俊不禁地笑出声来。
 
要不是实在可笑,抑制不住,谁愿意在此时把快乐建立在老伙计的尴尬之上呢?
 
老“正”突然遭此“天灾”,迅速弯下腰,尽量伸长本来就短的脖子,防止柿汁流到衣服上。用手一边刮,一边甩,像捉迷藏一样,一边摸索着把手上的柿汁儿全抹到了柿树身上。口里很遗憾地嘟里嘟哝:“真是的、真是的!”我以为他说的“真柿的、真柿的”。心里也还犯着滴咕:这还会有假吗?
 
平时老埋怨俺这不是、那不是的,此时倒也无话可说了,这总跟我没大的关系吧。如果柿子不掉下来,如果你不在树下,如果你不吃玉米饼,如果不是礼拜天……可是,哪有那么多如果呢?这呀,是天意造化,兴许是老“正”你啊,昨晚就没做好梦哩!
 
经过这么一折腾,老“正”呀,再也没心情吃昏柿子了。“不行!上了一次树,闯了一次祸,不能就这么算了。”我暗自想。
 
我决定,将昏柿子装到口袋里下树。这个急中生智的“多维思路”,还是真感动了老“正”,他仰着丝丝缕缕还没擦尽的脸“你慢点噢!”“没事儿!”俺自信满满。
 
人常说,上树容易下树难。此话有没有道理,这就看谁了。如果是别人,那绝对是千真万确的真理。可对我来说,这是片面之词,结论有瑕疵,凡事不能一概而论。难道俺磨裤裆、磨皮肉的经历就白磨了?就一笔勾销了?
 
“你千万小心点啊!”老“正”仰起头,边擦着眼角的柿汁边再次安慰道。
 
“没……”第二次又准备说的“事儿”二字,还没说出口,支撑着全身重量的脚、正好踩在老正刚抹树身上的柿汁上,“哧溜”一声,整个人实实在在地向下一滑,将口袋里的柿子挤了个稀巴烂。即使我敏捷地跳了下来,也于事()无补了。
 
原来凸起的口袋,现在却成了一泼稀屎——难拿了。即便把烂柿子倒出来,那柿子汁儿浸透了的衣服,好像尿湿了一样。本来就好面子的我,怎么穿着湿衣裤回家呢?
 
老“正”破涕为笑,“哈哈”一声,他那种笑、和我笑他,根本不是一个等级,不在一个层面,而是笑得非常勉强,只是脸上显示了笑的肌肉表情,不是发自内心的笑。确切地说,属于皮笑肉不笑。我想,他能及时控制住笑点,是在为柿汁盖眼的事心存介蒂?还是在为抹柿汁于树上、让俺也遭此劫难于心不忍?
 
他帮俺将口袋翻过来清理了一下,我提醒他再擦一擦鼻凹处的残留的柿汁痕迹。这一老一小才真正的是:“英雄”惜“英雄”,患难见真情啊!
 
等吃完饭重新工作时,平时不想让打牲口的老“正”,一改往日的斯文:“给我打!打它狗x的!”
 
这次该我说他了:“跟它生什么闲气呢?你能和它一般见识?”
 
虽然在老“正”的坚持下,教训了小黑驴,出的哪门子气,俺心知肚明。当然,由于小黑驴逃跑,影响了工作也是其中一个原因吧。
 
老“正”也许是被俺这个老伙计的小叔叔感动了吧,在他的亲授下,“副”扶犁手终于可以去掉了“副”字了,也能像老“正”一样,一手扬鞭,一手扶犁,独自一人驾驭着那老少牲畜,轻松自如地纵横于田间地头了。
 

【散文】“正副”扶犁手 | 杨文芳

                                                      2O22年十一月于桥宏

 – 作 者 简 介

 

 

【散文】“正副”扶犁手 | 杨文芳

杨文芳  笔名海阔天空,林州市河顺镇东寨村人,爱好书法和文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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