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问西昌大火

3月30日下午，四川凉山州西昌市发生森林火灾，据澎湃新闻次日报道，已造成19名地方扑火人员死亡。

去年此时，也是在凉山地区，也是一场森林火灾，带走了30个人。仅隔一年，悲剧又再次重演，这是为什么？究竟是哪里出了问题？

现在还不清楚这次火灾因何而起，伤亡又为何如此惨重？但是仍有几个疑问有待厘清。

第一，凉山在去年大火之后加强了火灾预防工作，这次为何失灵了？

据南方周末报道，去年凉山大火之后，当地消防员开始参与到预防火灾的工作中，森林消防局的数据显示，90%以上山火系人为引发，预防远比扑火更有效率。

但是在南方周末记者跟随的一次督查中，发现执勤人员大多是年事已高的老人和在家留守的妇女。这种状况在西昌是不是也普遍存在？为什么？假如有人在山里生火，这些老人和妇女有没有能力及时制止？是因为青壮年劳动力都外出务工了，还是因为收入太低没有人愿意干这个活？

据南周报道，一个执勤人员每天从早上九点值班到下午五点，一个月只能领到600元补贴。这个补贴的标准是谁制定的？是乡镇上，还是市里还是州里和省里？在去年大火之后，省市州有没有拨款用于火灾的预防，如果拨了，这些钱是怎么使用的，能不能对社会进行公开？如果镇里拿到了这笔拨款，又有多少能给到最一线的执勤人员手中？

据南周报道，“各个乡镇的防火工作大相径庭，财政状况好的乡镇能够给出更高的补贴，也能对执勤人员进行更严格的要求，而根据以往经验来看，这些乡镇的火灾确实就会少一些。”这种情况属不属实？是不是比较普遍？如果是这样的话，怎么才能保证下次发生火灾的时候不发生如此惨重的伤亡？

第二，去年死了30个人，至今没有一个人被问责，这是为什么？

在去年火灾发生后，四川省领导第一时间指出，要举一反三，强化源头管控，落实属地主体责任，对工作不力、监管不到位造成严重火灾事故和人员伤亡的，要严肃追责。但是翻看这一年里媒体的报道，很多都跟宣讲牺牲消防员的英雄事迹有关，没有一个报道提到有人被问责。

是没有问责，还是问责了媒体没有报道？如果不问责，怎么保证当地官员把消防官员和人民群众的生命放在第一位？靠个人自觉还是靠什么？

假如每次火灾之后光有追思没有反思，光有谴责没有问责，怎么避免下次灾难再次重演？继续让年轻的消防战士用人肉堵火灾？哪个人不是妈妈的心头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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去年木里大火中牺牲的消防官兵。

去年火灾之前，四川省曾经派工作组进入发生火灾的木里县，其实已经发现了森林防火责任主体不清的问题。比如森林火灾风险排查机制不完善，县上有安排，但基层单位落实不到位，甚至不落实，不反馈。森林防火各级责任书不规范，所负责任、值班值守等核心任务和工作体现不够。森林草原火灾侦破力度仍需加大等等。

这些问题在这一年里有提上相关主管部门的议事日程吗？还是只是口头上说落实实际上当耳边风？假如提上议事日程了，落实了几成？假如落实了八成，为什么剩下的两成没能解决？是钱的问题，还是人的问题？有没有及时向上级反馈？

第三，消防技术和措施为何未能跟上？

去年火灾之后，舆论对目前消防困境提出了诸多思考，比如消防战士经验不足青黄不接的问题，比如森林消防技术相对落后的问题。具体到凉山地区，问题还要更加严重。

上述四川省工作组在调查后指出，木里县森林防火县级物资储存杂乱，不规范。乡级物资较少，不够用，管理不规范，凌乱，无物资清单。森林草原防火留痕不够，档案不齐，且不规范，相关记录简单，不明。专业、半专业扑火队伍建设不规范，力量不足，信息不符，管理弱化等现象存在。这些问题在这一年里有没有被一一重视起来？

据南方周末报道，上次牺牲惨重的西昌森林消防大队在事后新增了什么呢？41名消防员战士和一台红色的消防灭火炮车。如果仅仅依靠增加人员和物资，如果不在整体防控手段和人才梯队培养上不进行大刀阔斧的改革，下次再来一场更大的火灾怎么办？

据“极昼工作室”报道，这次大火消防人员遇难的原因跟去年极其相似，“31日凌晨一两点钟他们在赶往火场的路上，风向忽变，一行人被大火围住，不幸遇难”。为什么都是风向忽变？为什么老是在同一个地方栽跟头？这种对风向的判断从目前技术上来说能否预测到？假如是不可预测的话，是不是每次风向一变就必须有人要牺牲？

第四，凉山的问题是仅限于凉山，还是说这是全国普遍存在？

“谷雨实验室”曾经统计了中美两国2012年-2016年每十万起火灾消防员殉职的人数，发现大多数年份里中国的这个数字高于美国，个别年份差距达到近3倍。

以2018年美国加州山火为例，这是加州历史上最严重、破坏力最强的山火，超过30万人被迫离开家园，山火耗费数周时间才得以控制，但此次山火救援中仅有6名消防员死亡。

美国是怎么做到的？有没有哪些经验值得我们借鉴？如何从源头上来解决？消防人员从业经验不足是不是主要原因？

凉山的问题应该不是凉山才有，如果不从根本上反思解决这些问题，类似的悲剧可能还会在其他地方上演。疫情之下，中国已经经不起这样的折腾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