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方的基因》之三：怎么评价西方历史
说明：
以下为2020年10月8日应香港企业家施伟斌的邀请，在他主持的一个思享会中的发言，文字稿是根据录音整理的。由于那时我已经患了严重的脚疾，没有做稿件的准备，只是写了一个简单的提纲，因此有些数字或人名可能不是那么准确。这个发言的主题是西方的基因，是一个简单的对西方历史、文化和理论的一个梳理，只是一些个人的看法，仅供参考。因为比较长，分为四个部分连载于公众号。
正文：
五、怎么评价西方历史
那么怎么样去评价西方的历史？
1、西方的衰落是西方历史文化研究的主题
我曾经写过一篇文章，引了哈佛大学教授弗格森的著作叫《世界战争与西方的衰落》。西方的衰落实际上在他之前就是20世纪初，这个就已经有历史学家写过了。
那么可以说对于西方的文化历史学家来说，西方的衰落是西方历史文化学家的100年的主题，所有的历史学家都在讨论这个问题，只不过我们的政治学家，我们的经济学家，我们的战略学家都不看这个东西，他们看的东西都是非常有限的东西。没有去广泛地涉猎这个东西。因为这个命题从斯宾格勒到汤因比，一直现在到哈佛大学教授弗格森都在探讨这个问题。
弗格森他讲了这几句话，我引了他最少的一点话，他就讲，他说1900年以后的100年，毫无疑问是近现代史上最血腥的100年，这100年比起先前的任何时代，无论是从相对意义上，还是从绝对意义上来说，都要残暴得多，这100年是什么意思呢？
这100年就是西方统治的100年，因为弗格森认为1900年是西方发展到顶点的这个时候，因为那个时候全世界都已成了西方的附属国或者殖民地或者半殖民地。
西方的思想文化传播到全世界，全世界都认为西方是先进的，我们是落后的，全世界都接受了这一点，受西方的政治统治、经济统治、文化统治和意识形态统治，全世界都是在这样一种状况下。但是从第一次世界大战之后，西方开始逐渐的衰落了，因为第一次世界大战就是西方争霸的战争，他们争夺殖民地的战争，有的胜利了，有的失败了，在这个过程中间有一些殖民地就开始独立了，或者是闹革命了，像我们，从1919年开始我们开始闹了，其他还有很多地方也是开始在做这些事情，要摆脱西方统治的这种状况。
所以弗格森认为20世纪是西方统治的世纪，也是西方衰落的世纪。这个世纪是西方是人类史上最残暴的历史，弗格森认为西方残暴统治有三个来源，他做了归纳，我觉得他归纳得非常好。
如果参照他的其他东西来讲，弗格森这个人说实在的不是很靠谱，他写过一本《帝国》书，里头观点就很成问题。
我记得前几天，他还发表过一个观点，说中国会战胜美国之类的，这个人不太靠谱。但是他这本书被认为是21世纪非常重要的一本书，它的评价在文化学和历史学上也是得到公认的。他讲了三点，第一个是种族主义的残暴，由于西方拥有种族主义，所以它非常残暴。第二个是资本主义的贪婪，资本主义非常贪婪，他抢夺殖民地、抢夺资源等等，他是贪婪，这是一个原因。第三个原因就是帝国主义愿景，这种扩张的冲动，他没有详细讲这些东西都是从哪来的，然后他后面大量的东西都是去用历史事实来证明这些东西。
但是它缺少一个东西，就是这些东西是从哪来的？他没有讲。实际上的来源，应该说是有两个人在20世纪初就已经讲出来了。
弗格森在他书中也不断地引用这两个人，一个就是汤因比，一个就是韦伯。这两个人可能大家都知道，汤因比是20世纪最伟大的历史学家，韦伯是20世纪最伟大的社会学家，韦伯的《新教伦理和资本主义精神》，汤因比写的是《历史研究》，这两本书都是在学术界得到公认的，非常有地位的。
尽管韦伯的理论后来受到了很多质疑，最主要是韦伯把资本主义精神归纳为成专业性，这个应该讲是对的。但是他也讲了资本主义贪婪非常贪婪，很无奈地讲到这，而且他举了谁呢？举了美国的开国元勋弗兰克林的例子，他说弗兰克林讲时间就是金钱，他说这就是新教精神，但是弗兰克林这个话在德国人看来非常的俗气，因为它是用非常实用的角度来看，时间是金钱，而没有精神上的东西。
所以德国人很瞧不起弗兰克林，觉得他就是一个市侩。当然他举了好多弗兰克林的例子来讲这个东西。我就不详细说了。
他也讲了资本主义是非常贪婪的，而且他举了一些宗教领袖的一些话，讲的就是这些美国人在发财的过程中间非常贪婪，人性都变了，我就不详细讲了，韦伯的书里讲的很多。
2、汤因比：西方民主政治是部落主义和穷兵黩武
另外一个就是汤因比，汤因比是20世纪最伟大的历史学家，为什么这么说呢？因为从历史学上讲，有所谓“以论带史”，还是“以史带论”。在他之前，除了斯宾格勒的《西方的没落》这本书，所有的历史书都是年代史、国别史，按年代按国别来叙述的，在里头插上一些议论，这是以史带论。
但是汤因比不是这样，汤因比应该说他开创了以论带史这样一种方法。他从文化的角度来谈历史，他把世界分成了20多个文化单元，然后来讲文化自己的发展和文化之间的交流。
汤因比的书一开始他就讲了这么一段。他是在1920年前后写的这本书，当时第一次世界大战进行中和刚结束，然后第二次世界大战还没有开始，但是西方的国家已经开始成立了，国家成了政治的主体。过去不是这样，过去是民族是主体，后来在19世纪的时候，国家成了这个行为主体，政治行为的主体。
所以他注意到这个现象，我念他的原文，他讲“国家精神是装在部落主义旧瓶中的民主新酒的发酵酵母”，这个话很绕，但是你可以理解他是怎么回事。他就说所谓国家精神就是我们后来希特勒讲的国家主义，国家精神是装在部落里主义旧瓶中的。
部落主义是什么呢？就是西方日耳曼人开始发展，自己跟自己打，然后一起打罗马帝国，打下罗马帝国以后又自己跟自己打，这个时候它都是一个部落为单元的，一直到中世纪的那些小公国，实际上就是一个部落。
中世纪西方的欧洲的小公国，实际上就相当于我们的西周，西周时期分封800个诸侯国，上头也有一个天子，他们也有一个皇帝，但是皇帝起不了多大作用，然后他们互相之间打。我们是融合了，后来有了秦始皇，这个民族完全融合成为了一个完整的国家，我们是以国家命名民族。而欧洲不是这样，欧洲是以民族命名国家。所以欧洲的政治思想史，是以民族主义民族国家的出现，作为分代的。
实际上现代的西方思想都是为民族国家出现服务的，可能很多人都不知道，包括我们很多学政治学的人，你如果不去看政治思想史，你是不了解这些东西的，你只了解了皮毛，什么民主自由等等这些东西，你根本不了解他是从何而来。
为什么？他只知道是什么，他不知道为什么，也不知道怎么，这是我们学者的一个根本的弊病。
然后他讲“西方现代民主观念已把基督教四海之内皆兄弟的思想应用到了实际政治生活当中，但是这种新型的民主观念，在西方世界的政治实践中却表现为不是兼爱和人道，而是部落意识和穷兵黩武。现代西方民主观念，因此企图调和这两种几乎截然对立的精神，解决这两种几近绝对排斥的精神。国家精神就是这种绝妙政治表演的精神产物。”
汤因比太厉害了，他把西方的实质本质一语道破了。民主是什么？民主是一种表象，看起来它是继承了基督教的四海之内皆兄弟。
这里头我讲一下，基督教实际上是被西方的部落主义给改造了。为什么？因为耶稣曾经讲过，基督教的教义是什么？就是爱人如己，他讲爱邻人，他讲了好多话，跟我们孔子讲己所不欲勿施于人，是你自己不愿意的事，你不要用到别人身上去，但是耶稣比孔子更进一步，他说爱人如己，你要像爱自己一样去爱别人，为什么他要讲这个话？是因为当时的以色列人也就是犹太人，非常瞧不起犹太人和北方民族的混血人叫撒马利亚人。
现在犹太教有一个撒马利亚节，基督教好像也过撒马利亚节，然后耶稣就讲，说在山谷中间有一个犹太人受了伤，然后路过的我们犹太人，包括神职人员、商人以及平民路过的时候谁也不救他。相反倒是一个撒马利亚人把他救起来了，给他治疗伤口并且给他吃的东西，给他治好了。所以你不要从身份政治去看人，我后面再讲身份政治是西方的一个最基本的政治形态，你不要从身份政治去看人，他是不同部族的人，或者他是不同肤色的人，或者他是什么人，你不要这么去看人，而是要从他的品行去看人。这是基督教的本意。
而且耶稣讲了“十诫”，都是围绕着爱人如己来讲的，爱邻人，怎么爱邻人，耶稣讲了大量的这些东西。但是基督教一旦转为国教，正规的宗教以后，把这些东西全都抛弃了，我们现在都知道十字军、异教徒，基督教是怎么对待这些人的。
所以基督教，实际上是基督教的初心，跟我们共产党一样挺好，但是完全被西方的民族性，它的文化基因给改造了，改造成一个残酷的东西了，一个破坏性的东西了，而不是平等的四海之内皆兄弟，当时他的口号没有了。
所以汤因比就讲，民主表面上好像看来继承了基督教的四海之内皆兄弟这个思想这个原则，但实际上它是穷兵黩武的，它是一种部落意识的东西。就是我讲身份政治，分我们和他们。什么是我们，什么是他们。对我们应该用一种方法，对他们，我们应该用另外一种方法。所以我们讲现在西方的双重标准，我们有的时候不知道为什么，道理很简单，因为西方人把我们和西方人以外的他们看成完全不同的人，有一个东西加重了这种认识，就是新教。新教中间的加尔文派是一种命定论。
即使后来被改造了的基督教也仍然保留着很多虚伪的东西，就是说你犯了罪，你可以去赎罪，你或者做好事，或者跟神父去告白，上帝会原谅你，你就可以重新做人，你以后不要再犯就行了。但是新教说你根本就不用做善事，根本不需要存在修道院。
修道院干嘛的？就是救助穷人的。基督教还有点这个东西，新教把这些东西全部去掉了，你只要认为你是上帝命定的选民，这个选民就是指的是上帝选择了你的人，你只要是自己认为你是上帝命定的选民，那么你做的所有的事情都是上帝早已经允许了的事情。
而且加尔文还加了一些东西，如果你发了财，那是上帝让你发的财，所以韦伯讲新教伦理与资本主义精神，很多人去反驳他，因为他讲这个就是新教精神，我刚才说的这些东西都在韦伯这本书里，他都讲过。所以，新教把这个东西又加强了。
所以新教徒跑到美国以后，变本加厉的残酷。你看他们占领其他地方的时候还没有那么残酷，占领美洲的时候，采取杀光的政策把人都灭绝掉，当然有一些是因为天花等带去的疾病造成的，还有很多人都是被直接杀死。
也就是说美国人杀死的人远远超过希特勒，美国人怎么好意思说自己反纳粹？他就是纳粹，所以这是民族本性。
3、汤因比：西方强国的帝国主义本质
然后汤因比还讲，“每个强国都自诩为宇宙中心，每个强国还热烈地希望取代整个人类社会，不仅在政治经济领域，甚至在精神文化方面一概唯我独尊，这可能预示着一种回落，回落到西方历史的前一个阶段”。
他指的前一个阶段就是中世纪，黑暗的中世纪自己跟自己打。他说“当时西方社会意识受到诸如教皇和神圣罗马帝国之类体制的支配，他们将社会生活一些方面归并为一个整体，相形之下，那些王国、城市国家、封地和其他地方性制度则显得狭小，处于从属地位。不管怎么样，这似乎是现今潮流的流向，它转向的时间虽然短，但我们能够察觉出它的走向。”
这个汤因比有多么厉害，他已经预见到了国家之间的第二次世界大战，国家之间的战争，比19世纪的那些民族之间的战争要残酷得多，因为它的力量更大了，有了更现代化的手段，他在其他的论述中还讲工业化加重了这一点，我就不详细讲了。
所以，实际上弗格森的论述是自汤因比开始和韦伯开始，很多西方的文化学者，还有一些政治学者，一直在讨论的一个问题，就是西方为什么这么残酷？
实际上西方的历史证明了西方从来都是这么残酷，他没有不残酷过，他们就是用战争去解决问题的。这就是他们的基本的生活方式，到现在他们也没改，他们能不能改？我觉得应该讲我们在4万年5万年走出非洲的时候，我们来到亚洲的这些人恐怕也是打来打去的人，是不是？为什么我们后来变成了融合？就是因为我们的定居时间很早，很早就定居了。
当你定居了以后，就跟迁徙人类就不一样，迁徙人类总要是去夺别人的东西，他觉得是理所当然。你有好东西，你那好，我跑到那去把你打走了，我来占领这个地方，这是4万5万年以前甚至于300万年以前，南方古猿那个时候就已经是这样，人类就是这么生存的。但是当你有农业有了定居以后，人就改变了这种生活方式了。
西方没有改变。西方的定居时间在欧洲最长也就1000年，在美国只有100年。我曾经写过文章，用格林斯潘引4个人类学家对美国的调查，一直到1921年美国的流动性还占60%，也就是说那个时候美国作为一个国家还没有形成，因为它根本没法收税，流动性这么大根本没法收税。
美国国家真正的形成是新政之后，是进步主义之后，威尔逊开始收个人所得税，这个时候国家这个形状才真正出现了。而这种税我们在夏商周就已经出现了，因为那时候井田制就有了，8个周边加中间，中间那块地收成是交给国家的，也就是说那个时候税收是1/9，我这就讲远了。钱穆曾经讲随着国家的扩大，我们中央的税收是越来越低，到了汉代的时候是1/20，到了唐代的时候是1/50，但是另外一种东西发展起来，土豪大地主发展起来了，他们比国家更恶劣，所以古代的农民起义，他反的不是皇帝，他反的是大地主，真正压迫他的不是国家，是地主。
用今天的话说压迫我们的是资本家，不是施总啊。不是国家。当时是这么看这个问题的，我们中国人流传下来的这种观念，是这样一种观念。
所以西方人逐渐形成了这样一种文化特点。